第九章 反抗
焦氏回去了,,林引旺的心情也煩悶到了極點,,吃過一半野菜的面糊糊,他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回來手里提著一個酒葫蘆,,他從口袋掏出一把灰灰菜,洗凈,,用鹽拌了一下當做下酒菜,,坐在廚房的門口的臺階上一口灰灰菜,一口酒,。
小麥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爹,,我怎么聞著酒那么酸呢?”
林引旺一怔,,干笑一聲:“你老銀叔家去年的柿子酒,,放時間長了,嗨,,他弄啥都不行,,空有一身蠻力,要是我釀酒,,一定不會這樣,。”
“爹,,你會釀酒嗎,?別就比老銀叔強那么一點點?!?p> 林引旺翻了個白眼:“你爹想弄啥弄不好,?我以前也釀過酒,你老銀叔還拿到街上賣呢,,不過,,就是爹釀的酒,也去不掉酸味,,老銀嫌掙錢少,,就不弄了,你老銀叔就是個沒成算的,,掙錢哪有那么容易,?”
“爹,我哥在夢里給我說過去掉酒里的酸味辦法,,他讓我孝敬你,。”
林引旺一聽這話,,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哥,,你哥不死,咱們家也不會這樣,,一天死氣沉沉的,,讓人活著都沒有滋味?!?p> “爹,,還有我和弟弟,你打起精神,,我們拼死掙出一條活路來,?!?p> 兩人都沉默了,過了會兒,,小麥問:“酒要是不酸,,能賺錢不?”
“當然能掙錢了,,王家以前沒多少地的,,憑什么富起來?他家釀柿子酒還有棠梨酒,,王家在河沿那塊地,,種的都是棠梨樹,聽說他家的棠梨酒,,全都運到京城賣的,,特別好喝,也貴得很,。”
“棠梨酒,?”
“嗯,!”
后世,因為棠梨?zhèn)€小核大,,口味也不怎樣,,市場上就沒有賣的,小麥都沒吃過,,還是穿過來,,才看到過棠梨樹,指頭大小的果子,,沒成熟時又酸又澀,。
“爹爹過幾天給你弄點回來,爹爹每天都……”
“不,,爹爹,,你不能摘別人家的果子,這樣會被人罵,,咱們家買得起就吃,,買不起就不吃?!?p> 村里人對偷特別反感,,哪怕掰了別人一根高粱桿,都會遭白眼,,小麥絕不愿爹爹因此背個不好的名聲,。
林引旺特別欣慰:“我小麥就是個有志氣的,,你哥也是這樣,特別乖,?!?p> “王家釀的酒,很好喝嗎,?”
“說實話,,他家的酒也不是一點酸味沒有,但比別人的好,,一年能掙幾十兩銀子,,說不定上百兩都有呢,聽說他家的棠梨酒特別好喝,,京城的貴女宴請,,都是喝棠梨酒的?!?p> “柿子酒呢,?柿子酒賣哪里了?也是京城嗎,?”
“柿子酒都賣西府了,。”
“西府的人很有錢嗎,?”
“嗯,,有錢,聽說,,王家的酒一斤二十文,,到了西府,賣一百文呢,?!?p> “一斤才二十文,這么便宜,?”
“柿子才多錢一斤,?兩文,三斤出一斤酒,,你算算,,這利益多大?聽說,,西府還有一種高粱酒,,一口喝下去,肚子熱乎乎的,能賣五百文一斤,?!?p> “要是能把酸味全都去掉,我估計一斤酒能賣四五十文,。弄上三千斤柿子,,出一千斤酒,一年就是四五十兩銀子,,一下子就發(fā)了呢,。”
說到這里,,林引旺嘆口氣:“這些都是白說,,就算能掙錢,也不是咱的,,白勞神,。”
小麥的腦子里迅速地轉(zhuǎn)動:“爹,,你說,,咱們和那邊訂個契書,就這地和房子,,我們買下來,,你說那邊會答應不?”
林引旺想也不想:“肯定會答應,。都是長房攔著,他們才沒法收回房子和地,,若是悄沒聲地收錢,,他們還不夢里笑醒了?不過,,這事兒還是不能做,,咱們要是掙錢了,他們立刻就會反悔,,契書什么的,,立刻不認賬?!?p> “讓長房召集族中長輩,,取消咱們過繼的關(guān)系呢?因為是拿錢贖買,,對外不公開,,不丟人,長房應該就會答應,這次娘差點死了,,村里人也沒少議論,,難道,這不丟人嗎,?我看長房也煩得很,。”
林引旺想了想:“我去再弄一葫蘆酒,,你給去了酸味再說,。”
“哎,,爹,,得要個工具?!?p> 林引旺回頭,,不解地看著小麥。
小麥在地上開始畫圖,,還解釋了幾句,。
林引旺很聰明,笑了一下:“簡單,,回來爹給你弄,。”
林引旺就是在木鍋蓋上鉆了個空,,插進一根竹管,,蓋到鍋上,用棉布把接口纏緊算是密封,,一個勉強能用的蒸餾器就做成了,。
小麥很快就將酒蒸餾出來,一葫蘆才出了小半碗,。
林引旺就坐在邊上看著,,聞到酒味,滿臉都是笑意,,他這人,,天大的委屈,轉(zhuǎn)眼就能拋到九霄云外,。
也虧得他這樣,,不然,早就被這憋屈的日子折磨死了,。
林引旺小心啜了一口酒,,咂咂嘴:“美,,哎呀,美得很,,爹就沒喝過這么好的酒,,不酸,還夠勁,,這酒,,一斤幾十文都是便宜賣了?!?p> 他又咂咂嘴:“唉,,可惜!”
小麥也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就道:“爹,,等咱們找個厲害靠山,和那邊脫離了關(guān)系,,就開酒坊,,賺大錢?!?p> 林引旺的眉頭緊緊皺著,,一臉的喜色一下子就不剩一滴:“這個難,爹爹認識的人,,都撐不住,。”
“先慢慢找,,離柿子熟了還遠著呢,,今年不行,還有明年,?!?p> 這回,林引旺并沒有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地笑,,嚴肅地皺著眉,顯得心事重重,。
縣太爺沒能走到林莊,,夏收就開始了。
秋黃麥黃,,繡女下床,。農(nóng)村所有的人,都投入到緊張的麥收中,。
小麥沒想到,,焦氏還是一個割麥子的好手,她是小腳,沒法久站,,就將蒲團綁在屁股上,,整個腿和腳都用布纏好,然后,,坐著割麥子,,而且速度極快,一般人都不是對手,。
張氏被留家里做飯,,她做事特別拖拉,焦氏在家時,,時刻被盯著,,她還好些,如今家里就剩她一個人,,各種磨嘰的毛病就全顯露出來,,以至于地里的人都回來了,她的飯還沒做好,,氣得焦氏不停地罵人,。
往年,都是汪氏在家做飯的,,焦氏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個親滴滴的兒媳婦,如此窩囊無用,。
接連兩天,,焦氏回到家,沒有人將曬好的洗臉水端上了,,沒有可口飯食吃,,她累得都沒勁罵人了,又把目光對準了汪氏,。
焦氏把林引旺叫到面前:“明天,,讓汪氏過來做飯!”
汪氏頭上的傷口雖然好了,,可身體還沒恢復,,自己走路有時候還打晃呢,怎么可能做得了這么多人的飯,?
除了自家人,,關(guān)鍵還有好幾個麥客,這些年輕力壯的男人,,又在地里干了半天活兒,,都特別能吃,。
要知道這時候做飯,都是用大灶燒柴禾,,非常不方便,,比后世做飯的勞動強度大了一倍不止,還有,,饅頭要自己蒸,,面條要親手搟,家里家外,,都要拾掇得利利索索,。
林引旺只覺得心里有一股怒氣,在慢慢升騰,,以前,,他都會強壓下去,現(xiàn)在,,他從女兒的身上,,看到了反抗才有希望,他不想壓抑自己了,。
焦氏見林引旺不說,,鷂子眼一下子瞪得溜圓,她的眼仁本就有些發(fā)黃,,更像一種野獸的眼神,,準備擇人而噬一般。
林引旺的肩膀,,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可一想到可憐的妻子,還有需要他保護的一對小兒女,,他深吸一口氣,,又挺起了胸膛:“小槐他娘身子還沒好,做不來這么多人的飯,?!?p> 焦氏大怒,順手拿起身邊的水碗砸過去,,打在林引旺的額頭,,林引旺的臉上立刻血糊糊一片。
林引旺的心早就死了,,但此刻不妨再死一次,,他低了一下頭,,用手背抹了抹臉:“小槐娘都快沒命了,,現(xiàn)在沒養(yǎng)好,,娘要是非要讓她做,出了事,,也對娘的名聲不好,。”
不提名聲則罷,,提起來焦氏就是一肚子氣,,她現(xiàn)在還有什么名聲?
也不能說沒有名聲,,她的名聲,,現(xiàn)在比豬圈都臭,頂風臭十里,,乃是林家莊第一惡婆婆,,逼死一個親兒媳,繼子媳婦也撞了墻,,還毆打親兒子續(xù)娶的媳婦,,每天罵人,街坊四鄰都受她欺壓……
林老三恰好路過,,聽得焦氏尖聲罵人,,氣惱地推門進來,就看到林引旺滿臉的血,。
他很生氣,,氣得快炸了:“老六家的,你想干嘛,?正收麥呢,,打傷了,麥子怎么辦,?”
雖然惱火林引旺,,但天大地大,收麥最大,,林引旺可是個百里挑一的種莊稼好手,,這時候怎么能打傷?打傷誰干活,?
焦氏氣得要死,,對著林老三尖叫:“我自己都扛著老胳膊老腿去割麥子了,讓汪氏過來做個飯,,怎么就不行,?”
林老三扭頭看著林引旺,他也覺得做飯不是多累的活計,,應該可以,。
林引旺不滿地看了一眼林老三:“小槐娘要是好好的,,我能不讓來做飯嗎?哪一年的飯不是她做的,?”
林引旺鼓起勇氣頂嘴,,心里忍不住發(fā)虛,說完,,也不敢看其他人,,邁開大步走了。
林老三和焦氏,,卻覺得林引旺是在給大家甩臉子,,一時氣得要死,反而都沒說話阻止,。
林引旺出了大門,,長出口氣,原來,,反抗了,,他們也不能把自己怎樣啊,這種感覺,,真好,。
林老三也累了一天了,生了氣,,更是渾身無力,,他忽然想到,又不是自己的家事,,這是何必多事呢,?
他冷冷地說了一句:“不管怎樣,你也不能打人,,收麥要緊,。”說完就走了,。
焦氏氣得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