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哈斯塔憂心忡忡地問著我,，“你確定那些人沒有生命危險吧,？我在上馬時，看到他們的臉色烏黑,，窒息到雙眼都快要爆出來了,。雖然他們確實找了我們的麻煩，但是無論如何,，他們也是人,，實在是罪不至死?！?p>　　自打我們兩個小時前逃出黑鴉酒館,，這個牧師就在我身后一直喋喋不休，什么關心生命啊,，罪不至死啊,，可憐人啊之類的。我不得不勒馬回頭,，叫他安靜點：

　　“放心吧哈斯塔,，氣靈是屬于性情最溫和召喚物了，它們就像小孩子一樣,，只喜歡四處搗亂,，而非作惡殺人。退一步說,，即使它們真的為了保護我而動了殺心,，簡易的寒鴉儀式也不允許它們在這個世界存在太長時間,。這個巫術存在的意義，就是用來在危機的時刻逃跑的,。你就不要再說這件事了,，好嗎？況且這在我們的學院算是最基礎的儀式召喚了,，你以前沒見過,？”

　　哈斯塔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這也難怪,，在我的家鄉(xiāng)——索諾公國，牧師和巫師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團體,，前者每天在修道院誦經(jīng)讀書,，而我們巫師學院則是每天學習巫術儀式。在我的記憶里,，學院里唯一一次有牧師造訪,，還是兩年前——

　　那是一個夏天,，我們學院的一個魯莽的學生,，在沒有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偷偷使用了就連我也無法掌握的儀式——置閏儀式,。這場儀式可以干擾地球繞太陽的運行軌跡,，將當年變成閏年！如此的強大的儀式召喚出來的生物必定驚人,，但是失控的后果也是毀滅性的——據(jù)說在儀式還沒有過半的時候,，那個魯莽的學生當場被儀式的召喚物殺死，身首異處,。隨后整個儀式臺都開始劇烈燃燒爆炸,，伴隨著召喚物的怒吼，我們的學院草坪被炸出了一個半徑約十四米,，深度約六米的大坑,。后來我們高年級的巫師趕到時，那個學生,，以及召喚物都消失了,。

　　雖然此事疑點重重，但經(jīng)過我們巫師學院的調(diào)查,，占卜,，死靈術等各種千奇百怪的證據(jù)搜集后，最終得出了大致情況:那個學生是出于未知的原因,，試圖召喚出傳說中的鑄神“鍋爐王”,，但是由于學藝不精,，搞錯了儀式祭品的性相，激怒了鍋爐王,，被它散發(fā)出的高溫所撕碎,，氣化蒸發(fā)，消失在了風里,，連尸體都沒有留下,。

　　眾所周知，我們巫師平時大多以書為伴,，不僅沒什么時間,，而且也沒什么心情去鍛煉自己的身體，換句話說,，我們多半是干不了體力活的,。所以當我們的學院發(fā)出通知，要盡快填補那個半徑十四米的大坑時,，大家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找能快速挖土的工具,，而是嘗試施展能快速召喚土靈的儀式——寒鴉儀式?？上У氖?，這種儀式很怪：它入門很容易，但只有我們高年級的巫師才能精通,。那些低年級的也就只能通過寒鴉儀式召喚出氣靈,，只能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用來逃跑，保住一條小命罷了,。也就是說,，我們召喚的土靈十分有限，根本不足以按時完成學院給我們布置的工期,。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時,，一個低年級的小巫師靈光一閃：“我們?yōu)槭裁床蝗バＭ夤腿藖砀苫钅兀俊庇谑?，在一束束好奇與異樣的目光中,，年輕健壯的牧師們扛著工具，背著測量儀,，和我們召喚出的土靈一起開工了,，在截止日期前一天修復好了學院的大坑。作為回報,，我們學院也派遣了幾個優(yōu)秀巫師——自然包括我——去往修道院,，用巫術封印加固了他們文獻庫那年久失修的墻壁和大門。

　　那是我和牧師們的第一次接觸，那次填坑活動也是近十年來巫師團體和牧師團體的首次合作,。不過我至今不知道為什么學院交給我們的工期如此緊迫,，可能是由于這種大事故的發(fā)生驚動了公爵大人，上面需要盡快平息不良影響吧,。

　　“夏爾,，翻過這個山坡，前面應該就是貧瘠之地了,?！惫顾钢懊婧趬簤旱那G棘路說道，“聽說這里原本也是個富饒的地方,，直到發(fā)生了那場戰(zhàn)爭,。”

　　不得不說,，如果有人提出,，剛才這里有兩波巫師，而非軍隊剛剛打完架,，我也不會懷疑,。折斷的刀和劍遍地都是，黑壓壓的大地似乎剛剛被烈火焚燒過,，破碎的戰(zhàn)旗零零散散地躺在火堆里,，死去的的士兵隨處可見。我放慢了腳步,，看著戰(zhàn)旗上已辨認不出的殘破字眼,，心中暗暗地贊嘆著這場戰(zhàn)爭的破壞力。

　　哈斯塔和我一樣,，也看著那些戰(zhàn)爭過后的廢墟。不過和我的贊嘆不同,，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安與悲傷：“夏爾,，你知道為什么貧瘠之地經(jīng)常會發(fā)生戰(zhàn)爭嗎？因為它左面是荷拉帝國的常駐軍,，右面是諾達王國的開拓者,，兩個國家都想要這塊土地。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非要為了一塊地拼個你死我活,，至少請讓我在這里為那些死去的士兵祈禱片刻吧?！?p>　　說實話,，這個牧師真的是多愁善感。路上碰到乞丐，他要祈禱,；河邊碰到漁夫,，他又要祈禱；現(xiàn)在看到死人,，他還要祈禱……若不是他還有點用處,，我早就一腳把他踢下馬了。我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估摸著時間還比較寬裕，便從口袋中掏出了我的日記本,，記錄一下路上發(fā)生的點點滴滴,，心里則催促著哈斯塔快點念完那該死的禱文。

　　“他策馬而來呦,，

　　他行路進城——

　　他滿載金銀呦,，

　　他來到她的林地——

　　他從此被束縛呦，

　　他失去自由——

　　但和她的吻相比呦,，

　　又算得了什么——”

　　遠處傳來的陣陣的歌聲,，打斷了我寫日記的情緒。什么人會在這種馬革裹尸的地方大聲歌唱呢,？歌聲越來越大,，唱歌的聲音也從一個人變成了好幾個人的大合唱，唱的不算整齊,，但是情緒卻異常高漲,。片刻，山坡上露出了一排烏黑的頭盔,，我隱約看到一群穿著雜七雜八盔甲的士兵,，手里拿著雜七雜八的武器，一邊唱著歌一邊悠閑地從山坡上走下來,。雖然他們唱的歌確實很好聽也很有感染力,，但是在這種戰(zhàn)火將息之地碰到人真的太奇怪了，我不得不留個心眼,。我悄悄摸了摸上衣口袋,，將一瓶巫術藥劑“冬”藏到了袖口里。

　　士兵們似乎沒有在意我們,，唱著歌繼續(xù)從我們的身邊緩緩走來,。也許是念完了禱詞，也許是他們唱歌的聲音太大了,，一旁祈禱著的哈斯塔終于睜開了眼睛,，好奇地看著面前的士兵，似乎很是欣賞他們的歌謠:“聲音是人心的律動，是靈魂的外在體現(xiàn),。能唱出這么好聽的歌,，他們的內(nèi)心也必定純潔?！?p>　　“閉嘴,！你這個不看場合的牧師?！蔽倚÷暣驍喙顾?，“在這種戰(zhàn)亂之地，能活下來的人,，哪個是干凈的,？別去招惹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很顯然,，哈斯塔對我的警告充耳不聞。他高舉雙手,，趁著那些士兵唱完一首歌的空擋,，大聲地朝著他們呼喊，我已來不及阻止這個蠢材——

　　“兄弟們——你們唱的是什么歌,？”

　　這下好了,，那隊士兵聽到了我們的聲音，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我們走來了,！待到他們稍微走近,，我這才看清他們的武器——盾牌，戰(zhàn)斧,，大劍,，雙手劍，刺劍,，錘矛,，匕首，彎刀……這根本不是什么正規(guī)的軍隊,，這是一伙強盜！媽的,。我伸手準備掏出儀式小刀,，故技重施召喚氣靈逃跑，卻發(fā)現(xiàn)……我的小刀呢,？

　　當初和白巫師糾纏時,，我的右手抓著韁繩，左手應該是把小刀收回去的——壞了，我左手當時去抓哈斯塔去了,！我的小刀,，就這樣被我落在了黑鴉酒館……我感到一陣惡寒。巫師失去了儀式用具,，就像魔法師失去了魔杖,，士兵失去了刀劍，對于強盜來說,，我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和普通人無異,，已經(jīng)很難有什么威脅了。

　　那群強盜繼續(xù)向我們走來,，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們似乎沒有擺出攻擊姿態(tài)，為首的那個人還大大咧咧地摘下了他的頭盔,，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面前,。

　　“這是我寫的新歌，名字還沒有想好,?！泵X袋率先開口了，“我是黑羽雇傭團的隊長,，你們是要去北方的旅人嗎,？”

　　“是的兄弟們，眾神保佑你們,。我們兩個人要穿過貧瘠之地,，到達北面的諾達王國?！惫顾γ媲暗拿X袋的身份似乎很感興趣,，“我以前聽說過黑羽雇傭團，你們就是那個成立至今未嘗一敗的傳奇雇傭兵集團,？可是兄弟們,，你們的穿著我實在是感到意外，我原以為……”

　　沒等哈斯塔說完,，那伙傭兵便爆發(fā)出一陣哄笑,。為首的毛腦袋笑著低頭看了看摘下的頭盔，又拿起來用劍敲了敲,，黑鐵鑄成的頭盔發(fā)出了清脆的“叮?！甭暎@聲音讓我想起了我們學校的風鈴,，也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緩和了下來,?！拔覀冎皇且蝗耗缅X辦事的雇傭兵而已，裝備和戰(zhàn)術其實都無所謂,，實用就行了,！”毛腦袋說罷，又端詳了我們一會,，便向身后的人打了個手勢,。“既然你們是趕路的普通人,，我也就不打擾你們了,，一路順風?！?p>　　我看著雇傭團逐漸遠去的背影,，聽著他們的歌聲逐漸消失在貧瘠之地的微風中，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肮顾@次還好遇到了有紀律的雇傭兵,。你以后要是再敢胡亂招惹陌生人,，就不要和我一起走了，我再怎么說也是個巫師,，要低調(diào)行事,！我可不想被你的熱情害死在半路上?！?p>　　“好吧,，夏爾。不過我還是相信人們的心中,，善意的部分比較多,。”

　　我對這個牧師的樂觀態(tài)度感到既驚奇又氣憤,。他就是那種在修道院待久了,，已經(jīng)把牧師之間的祥和生活當成全世界的常態(tài)的笨蛋。不出我的所料,，很快,，我們就被哈斯塔的這份天真害慘了——不，不能說是害慘了,，準確的說是改變了我的整個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