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凝一行人站定在屋外,,緩緩?fù)崎_了門,。
先映入眼簾的時層層疊疊的雪青色輕紗,掛在房梁上搖晃,,長明燈擺在墻根,,高低錯落,,淡淡的熏香無處不在,似乎加了安神的草藥,,聞起來心神舒暢,,就連焦躁的情緒都被一點點撫平,。
綾云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只有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格外顯眼,,她的聲音從紗幔內(nèi)傳來,,輕柔甜美:“有人來了嗎?先自報家門喲,?!?p> 她在朦朧的輕紗里抬起纖細的手臂,伸了個懶腰,,一舉一動皆是風韻,,周若凝行了禮,謹慎回道:“晚輩朝露派弟子,,此次拜見前輩,,是想求您為晚輩的妹妹診治一番?!?p> “朝露派,?你可知道我的規(guī)矩?”綾云輕笑著,,從榻上起身,,走到一旁的銅鏡前。
“晚輩曉得,,這是此番診治的酬金,。”周若凝沒有遲疑,,把那對金鈴鐺捧起來,,隔著一層層紗幔,讓綾云過目,。
金鈴鐺用材極好,,加上邀月門凈恩真君親手刻下的咒語,自是有市無價,。
綾云被勾起了興趣,掀起輕紗珠簾,,拿過金鈴鐺在掌心把玩著,,確定真品無誤后,對周若凝擺了擺手,,“進來吧,,把人放在地上?!?p> 瓊野本來抬起的腿又放下了,,他并不想將主人隨便安置在地上,,又臟又涼。杜慧君也和他想一處去了,,但她又怕綾云脾氣古怪,,不按照要求做會翻臉不認人,趕忙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衫,,平鋪在地上,,讓瓊野把陳見慈放上面。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摻雜著妙香藤的異香,,一下子占領(lǐng)了整間屋子,,綾云的心思立刻轉(zhuǎn)移到了陳見慈身上,她丟下金鈴鐺,,走到陳見慈身側(cè),,仔細觀察著,目光越發(fā)灼熱起來,,“妙香藤…天羽獸…魂體不相容……很有趣的病癥……”
“你們都出去,,我要和她獨自呆一會兒?!本c云似乎進入了有一種興奮的狀態(tài),,不耐煩地催促其余人退到屋外。
“咳咳,!”陳見慈又咳出一口血,,她勉強睜開眼,正好和綾云亮晶晶的眼睛對視,。
這個明媚漂亮的女子一面對她淺淺笑著,,一面伸出手遮住陳見慈的雙眼,輕聲道:“別緊張,,我會替代你去試一試這種痛苦的程度,。”
陳見慈來不及開口,,脆弱的肉身便被綾云奪去了控制權(quán),,意識被迫回到神識里,看著阿桐突然弓起背部,,如案板上瀕死的魚,,在地上來回翻滾,可仔細聽卻能聽到她低聲說著什么,。
“內(nèi)臟受損,,天羽獸內(nèi)丹修復(fù)……肉身竟然能與魂魄分隔,奇哉妙哉……”
脾氣一直不太好的陳見慈,,神魂飄到綾云身體上方,,一只手迅速在她頭頂一攥,,捏著她分出去的一縷靈識,蠻橫的抽了出來,。
“嘶——”綾云痛到術(shù)法中斷,,與阿桐身體的連結(jié)瞬間斷開,她心有余悸的捂著心口,,看著地上那具肉身雙眼緊閉沒了呼吸,,但空氣里突然亮起金燦燦的光,全部沒入肉身之中,,隨后陳見慈再次睜開眼,,冷冷的盯著綾云。
她整個人透著一股死氣和病氣,,絕不像一個正?;钊耍墒蔷c云卻能清楚的探查到她的呼吸,、心跳與脈搏的起伏,。
“你到底是誰?”綾云向后退了幾步,,沉聲問道,。
“這重要嗎?若你非要得到一個答案,,我可以告訴你,,”陳見慈撐著地面,艱難起身,,盤腿坐好,,“我不過是一個被攆出朝露派的凡人罷了?!?p> 她微微合上眼,,調(diào)整呼吸。
“這不可能,!”綾云搖搖頭,,厲聲否道:“你若是凡人,怎么可能在受到這些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時,,還能活下去,!”
“不可能的事情多的是,你總有遺漏的,,不必大驚小怪?!?p> 也許是天羽獸內(nèi)丹的效用延長的越來越久,,陳見慈感覺身體里的內(nèi)臟已修復(fù)的七七八八,,只是借用風虞的神力所帶來的后遺癥,漸漸開始明顯起來,,她只是低頭的一瞬,,便看見垂到胸前的幾縷黑發(fā)中,隱約藏著數(shù)根銀白的發(fā)絲,。
陳見慈自嘲一笑,,一邊站起來一邊撿起地上的外衫,披在身上,,走之前回頭望了一眼還在怔愣的綾云,,對她“噓”了一聲,“很多事情不要太追根問底,,這是我的好心建議,。”
屋門外等候的眾人,,看到陳見慈一人孤身出來,,步履虛浮,氣息雜亂,,馬上圍了過去,,滿目擔憂地問她:“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那位綾云前輩有沒有叮囑什么,?”
陳見慈搖搖頭,,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隨即揭過話題,,朝瓊野招招手,,“帶我到城中酒樓?!?p> 瓊野不疑有他,,也不追問里面發(fā)生的事情,抱起陳見慈向出口走去,,周若凝雖然心里還有很多問題,,但她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拉著杜慧君跟上,,把這里的一切拋之腦后,。
而屋內(nèi)的綾云,正坐在圓桌邊,,瞧著手里的金鈴鐺,,過了一會兒,喃喃自語著:“我一定會查清楚你到底是誰……”
四人出了照影閣,一路直行,,找到了夢洛城最大的一家酒樓,,特意要了一個大堂角落的位置,點上幾個清淡的菜,,一邊吃一邊豎起耳朵聽其他食客的交談,。
喧鬧嘈雜的閑聊中,很多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提煉不出來有價值的信息,,直到靠近他們的一桌人,背著大刀長槍的江湖人士,,喝多了酒,,談起夢洛城城主的事情。
“咱們就直說吧,,柳城主真真算是一個男人,!當日章家派人來傳旨,柳城主不僅沒出面,,還讓家中一個洗馬小廝接了旨意,,你們沒看到,章家二少爺?shù)哪樕?,黑如鍋底,!哈哈哈哈哈,痛快,!?p> “你所說之事當真,?可別是編撰出來糊弄我們的?!?p> “我王雄飛何時撒過謊,!各位弟兄,這事趙瞎子也看到了,,就在城主府南墻,,當時圍了數(shù)十人呢!”
這個王雄飛所說的趙瞎子,,顯然是個名望極高,,地位顯著的人,其余幾個聽客的臉上頓時消去了多半懷疑,,舉杯和他相碰,,笑嘻嘻地說:“那確實痛快!章家以前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沒少騷擾我們這些無門無派的江湖人,,這下磕到了柳城主這個硬茬,,看他們最近還敢囂張嗎!”
章家,?章云亭嗎,?
陳見慈執(zhí)筷的手一頓。
周若凝和她想一塊去了,,放下筷子,壓低聲音道:“我去問問他們,,這個章家是否就是章云亭的本家,,你繼續(xù)吃飯?!?p> 她將熱湯向陳見慈手邊推了推,,起身走到那張桌子旁,抱拳道:“各位俠士,,打擾了,,我們是從棠州來的客商,方才不慎聽到您說起章家,,便想向您幾位打聽一件事,。”
她這番話客客氣氣,,在王雄飛聽來心情舒暢,,自然愿意好聲好氣的配合,“但說無妨,,我盡力而為,。”
“不知您所說的章家,,是不是有個嫡子叫章云亭,?”
“章云亭,確實,,他是章家五少爺,,極為受寵,但是聽說前些日子拜訪朝露派時,,被打了一頓,,還收到了朝露派的禁令,真是丟盡了臉面,?!蓖跣埏w說到興起,給周若凝抖摟了一個小道消息:“你們?nèi)羰窍胝宜?,不如直接北上,,去神醫(yī)谷。”
神醫(yī)谷……
周若凝眉頭緊鎖,,坐回陳見慈身邊,,把探來的消息分享出來,杜慧君驚嘆道:“這不是載陽真君去療愈的地方——”
她尚未說完,,聲音消下去,,看了看陳見慈的臉色,才松了口氣,,繼續(xù)道:“他去神醫(yī)谷干什么,,難道傷勢很嚴重?”
在修仙界,,神醫(yī)谷的地位等同于凡人的太醫(yī)堂,,不但收費高昂,想進去療愈還需要機緣和人脈,,章云亭一介凡人,,如何能進去得了。
陳見慈喝完湯,,臉色稍有了血色,,迎著其他三人的目光平靜地說:“先不著急找他,不如這幾天去見見柳城主,?!?p> 她自己把所有事情捋了一遍,首先鎖定似乎與妙香藤有勾結(jié)的章家,,其次便是遭受妙香藤攻擊的莫嫣然一伙人,。
“阿慈說得對,我們不一定需要舍近求遠,,去神醫(yī)谷找章云亭,,現(xiàn)成的章家人不就在夢洛城,還沒有離去嗎,?!敝苋裟y得笑了笑,杜慧君也跟著笑起來,,這幾日的沉悶心情終于松快了一點,,她握著陳見慈涼冰冰的手,溫聲道:“這樣也好,,阿慈的身體需要靜養(yǎng),,若真要去神醫(yī)谷,指不定會出現(xiàn)意外情況,?!?p> 杜慧君原本以為秘境之事結(jié)束后,,她會難以面對陳見慈,但真正看到這個女孩清癯的身體,,咳出的鮮血,,她才知道自己并不在意陳見慈的身份。
神又如何呢,,如今來到她們身邊,,便是她們的朋友、親人,。
“好,,那我去訂幾間客房?!彼娜私Y(jié)了飯錢,站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兵分兩路,,周若凝與杜慧君去訂客棧,瓊野帶著陳見慈先到城門外安頓剩余白狼,,兩個時辰后在酒樓前匯合,。
“路上注意安全?!?p> “放心,,我會保護好主人?!?p> 周若凝目送瓊野背著陳見慈走入人流之中,,才轉(zhuǎn)身與杜慧君去往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