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畫皮匠畫生畫死畫陰陽
啪,!
一燈如豆,,燈花突然爆裂,淡淡黃光一黯,,行將熄滅,,重又顫顫巍巍亮起來,。
“你……畫完了嗎?”陰惻惻的聲音問道。
嚴寒渾身一個哆嗦,,從案桌上抬起頭來,,雙眼中帶著剛剛睡醒的迷茫。
他手中提著畫筆,,畫架上的畫已經(jīng)完工大半,,畫中人眼神空洞,一看就透著一股……死氣,!
剛才發(fā)聲的死囚,,被四根鐵鏈鎖著,手腳拉開,,身上的道袍殘破不堪,,醬黑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雙眼帶著血絲,,眼角一行細細的血線,在昏暗燈光映照下,,分外瘆人,。
這里是監(jiān)牢,專門關(guān)押行將處決的死囚,,四周陰寒森冷,,氣息如無數(shù)小蛇,冰冷冷,,黏糊糊,,濕噠噠,直往骨子里鉆,。
嚴寒渾身一顫,,徹底清醒過來。
記憶如流光瀑布,,紛至沓來,,令人猝不及防。
穿越了,!
從科學昌明的太平盛世,,穿越到這個人命如草芥妖魔鬼怪橫行的異界,這……,!
嚴寒呆愣在畫架前,,滿臉震驚。
原主記憶乏善可陳,。
原主原名周成泰,,也算是官宦大家族子弟,,雖不是嫡系,卻也家境殷實,。自幼有丹青妙筆天賦,,只是頃刻間大樹傾覆,殃及整個家族,,九族被押送金都問斬,。原主僥幸逃得一命,孑身一人,,改名換姓為嚴寒,,流落金都。
如今所從事的,,就是沒人愿做的畫皮匠,。
畫皮匠,這不是聊齋鬼怪故事中的那個畫皮,,而是一種低賤職業(yè),,專為死囚作畫!
跟嚴寒同一批的畫皮匠三十余人,,一年不到,,已經(jīng)所剩無幾,各種死因,,無一善終,。
這張畫作尚未完工,原主就一睡不醒,,橫死當夜。
如今,,換嚴寒來接手,!
穿越不知多少時空,竟然一頭扎進這個死局,!身為畫皮匠,,想逃?那是不可能的,,反而會死得更快,!
嚴寒欲哭無淚!
良久之后,,震驚,、迷茫、痛恨,、狂怒盡皆消褪,。嚴寒心底里的求生之心,,反倒如巨石傾覆下來壓著的小草,越發(fā)頑強,。
已經(jīng)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穿越到這個異界,哪怕開局起點太低,,還即刻身處于死局之中,,那也好歹是再活一回,不琢磨琢磨著破死局而出,,活出個人樣兒來,,簡直就要對不起這番穿越!
強烈的求生念頭,,還有天性中的樂天精神,,支撐著他沒有立刻崩潰,喪失理智,。
嚴寒深吸口氣,,提起筆,斟酌片刻,,蘸上靛青色顏料,,繼續(xù)作畫。
天一亮,,他就得拿畫去交差,,先過眼前這一關(guān)。
好在他穿越之前,,就是搞這一行的,,繪畫基礎(chǔ)甚是扎實。再加上原主在丹青一途很是有天賦,,這剛剛穿越清醒過來,,倒也不會手拙。
監(jiān)牢里的死囚,,被鐵鏈穿過鎖骨,,牢牢鎖定在監(jiān)牢里,四肢張開,,成一個大字,。
面色透著不同尋常的酡紅,眼珠子凸出,,猙獰滿臉,,死死地瞪著嚴寒,不知道心里在轉(zhuǎn)著什么念頭,。
“畫皮匠,!畫皮匠,!畫生畫死畫陰陽!陰陽相隔,,人斷腸,!”死囚似說似唱,聲音低沉,,透著凄厲詭異,,“人斷腸,淚相望,,西風話凄涼,,且悲一曲人不在,黃泉何處是歸鄉(xiāng),!”
嚴寒心中一寒,,停下筆,眼前一陣陣暈眩,,看著這個死囚的身影都在左右搖晃,。
他深吸幾口氣,穩(wěn)穩(wěn)心神,,看著剛才已經(jīng)基本完工的畫作,,再看著仍舊生龍活虎的的死囚老道,心中十分詫異,。
記憶中,,以往的死囚,往往在畫作還沒畫完時,,就如同失魂落魄一般,,變成行尸走肉,目光呆滯空洞,。
可是眼前的這個死老道,,卻還活著,只是狀態(tài)很不對勁,。
嚴寒閉眼,深吸幾口氣,,順手輕輕掀開這張已經(jīng)完成的畫作,,在底下新的畫布上勾畫輪廓,聲音嘶啞,,說道:“你對畫皮匠倒是了解不少,。”
“哼,!”死囚老道冷哼一聲,,“畫皮匠無一善終,,你也不會例外?!?p> “我知道,。”嚴寒恨恨回道,,“為你作畫,,已經(jīng)死了四個畫皮匠?!?p> 原主是自告奮勇來的,,不過看中的,是那比平常畫作高出一倍價錢的報酬,。
整整十枚疊篆通寶,,也就是一千文!
可是這多出來的五百文,,卻成為買他一條命的價錢,,要錢不要命,真是……可嘆,!
嚴寒再次提起筆,,繼續(xù)在畫布上作畫。每填一筆,,這個死囚臉上的酡紅就更濃幾分,。
“你既然知道,還敢繼續(xù)當畫皮匠,?”死囚冷哼道,。
“要你死的人又不是我,我只是奉令行事罷了,?!眹篮鸬馈?p> “但是你可以不繼續(xù)畫,!”死囚的聲音帶著無限誘惑,。
嚴寒一愣。
原主的記憶中,,壓根不敢跟這個死囚妖道搭話,,就是怕有什么不妥。這個死囚老道如此處心積慮,,蠱惑為他作畫的畫皮匠,,然后又死了這么幾個,肯定不是死氣纏身那么簡單,,而是這個死囚妖道暗中搞的鬼,!
他想明白此節(jié),,冷哼一聲,不為所動,,繼續(xù)作畫,,隨口答道:“明日一早我不交上你的畫,我就得死,!”
“你……可以不必死,。”死囚繼續(xù)誘惑,。
嚴寒當然不想死,,可更不愿意淪為這個死囚老妖玩弄的螻蟻,瞥他一眼,,問道:“你都這個樣子了,,還能保我不死?”
“當然,!”死囚自信滿滿,,“來,你伸手過來,,我教你不死之法,!”
來了!蠱惑后面的魚鉤來了,,鉤直餌咸啊,,大爺!嚴寒看破不說破,,心中冷笑,,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看著他,,卻不起身,,手上不停,答道:“待我完成你的畫再說吧,!”
他又填上一筆,。
死囚被嚴寒這個畫皮匠所侮辱,頓時怒不可遏,,整張臉紅得如欲爆裂開來,,張嘴咆哮,整座監(jiān)牢瑟瑟發(fā)抖,,本在沉睡的死囚,,都被驚醒,,一個個縮在角落里,,一動也不敢動,。
“臭小子!你去死,!”死囚對著嚴寒咆哮,。
聲浪滾滾,直往嚴寒腦袋里鉆,。那些剛剛驚醒過來的死囚,,雙眼一翻,暈死過去,。
嚴寒慘叫一聲,,頭疼欲裂,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不時有一縷縷光亮閃過,,似是要鉆進他的腦袋里。
他左手抱著頭,,深吸氣,,右手提著筆,顫顫抖抖的,,粘上靛青顏料,,以極大的毅力,繼續(xù)在畫布上作畫,。
畫作完成,,就是這個死囚妖道死!
死囚妖道不死,,就是他死,!明天就是第五個被抬出監(jiān)牢的畫皮匠!
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個選擇題很容易做,!
一縷縷光亮穿透眼前的黑暗,刺入到嚴寒的心神中,,內(nèi)中有死囚妖道猙獰的面容,,有一閃而逝的畫面,扭曲模糊,,看不真切,。
嚴寒握筆的右手顫抖不停,落筆也是歪歪扭扭,,一個勁兒硬撐著,,繼續(xù)一筆一畫。
生死煎熬,全身顫抖,,大汗淋漓,,幾欲虛脫,眼前陣陣發(fā)黑,,嚴寒空空支撐,,不知多久,死囚的咆哮終于力竭,,只剩下茍延殘喘,。
畫布上,死囚的面容猙獰可怖,,栩栩如生,。
嚴寒臉色煞白,雙耳轟鳴,,雙眼紅得可怕,,腫脹酸痛,淚流不止,,心中卻帶著劫后余生死里逃生的欣喜,。
“臭小子!要不是這幾根鎖命子午鏈,,老道捏死你,,如捏死一只螻蟻!罷了罷了,!這次栽在蕭南琴這個賤人手中,,也是老道的命數(shù)!”死囚喘息著,,臉上的酡紅不知何時消褪,,只剩下一片慘白。
“老道,?妖道吧,!”嚴寒淚流滿面,譏諷卻依舊犀利,。只是聲音嘶啞,,虛弱無力。
這的確是個妖道,!
煉丹以心頭一滴血為藥引,,還得是童男童女為佳,盤踞的老君道觀被朝廷圍剿覆滅,,光是森森白骨,,就有數(shù)十具之多,!
妖道冷哼一聲:“臭小子不知人心險惡也就罷了,為虎作倀,,還要搭上自個兒的性命,,猶不自知。大道修行,,何處不是白骨累累!弱肉強食,,放眼盡是鬼魅魍魎,!你……無知者無畏!”
嚴寒繼續(xù)作畫,,呵呵冷笑著譏諷說:“這只是你的偏執(zhí)罷了,!道門修行的那些老神仙,也沒有如你這般殘害生靈,!自己踏上歪魔邪道,,還奉為圭皋,怪得了誰,!”
“臭小子,!你懂得什么!”死囚怒吼一聲,。
整個監(jiān)牢都簌簌一抖,。
旋即他抬頭看天,看到的只是監(jiān)牢的屋頂,,黑黢黢的,,長嘆一聲:“天……快亮了!”
嚴寒心中一喜,。
天快亮了,,漫長的一夜,也終于要過去了,。
熬死這個死囚妖道,,自己還活著!
這比什么都重要,。
監(jiān)牢里,,一片死寂,只有嚴寒作畫的唰唰聲,,以及死囚妖道的沉重喘息聲,。
過了好一會兒,死囚妖道才悠悠長嘆一聲,,說道:“你可知道蕭南琴為何要你們這些畫皮匠為她作這些死人畫,?”
嚴寒一愣,手一抖,筆尖蘸滿的靛青顏料抖落在畫布上,,猶如一點淚滴,。
“蕭南琴?蕭貴妃,?,!”嚴寒詫異萬分。
“當然就是這個賤人,!”死囚妖道陰狠狠地說道,,“她修的是天歡地喜大銷魂手,但她身份所限,,也忌憚于仇家,,不敢出宮,所以才想出這么個絕妙的法子,!哼,!當初如不是老道,她又如何想得出來這么個絕妙的法子,!”
“透過畫皮匠所做的死人畫來修煉,?”
“當然!”死囚妖道森然道,,“這筆,,這靛青顏料,還有這畫布,,畫架,,皆是法器,乃至于畫皮匠,,都得精挑細選,,以能契合這些法器為佳。如此畫皮匠作畫,,也就是勾魂攝魄,,封存入畫,供其修煉,?!?p> 嚴寒手再次一抖,愣愣地看著他,,內(nèi)心劇震,。
死囚妖道桀桀而笑:“現(xiàn)在你知道畫皮匠為何會不得善終了吧!你們作畫,,就是勾魂攝魄,,封存入畫,。但是死囚將死,身上死氣沉沉,,也就被勾引而出,。畫皮匠勾魂攝魄,沾染死氣上身,,自身魂魄之力也受驚搖而不穩(wěn),,日積月累,如何能不斷腸橫死,!”
江中小白
再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