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凌云再次回到孟小魚房內(nèi)時，孟小魚已經(jīng)老老實實地喝完了藥，吃完了東西,。

　　“聽掌故大人說,，你已同意了我們的婚事？”上官凌云滿面笑容,，喜形于色。

　　“民女義父一大把年紀(jì)，民女實在不忍心看他傷心,，才回他說會考慮考慮，先讓他寬心,?！泵闲◆~神色淡然，說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她之前態(tài)度太過強硬,，而上官凌云又極聰明，若她改變主意太過明顯,，他定會起疑,。

　　上官凌云的笑容頓時僵住：“掌故大人跟我可并非如此說的,?！?p>　　孟小魚微微一嘆,，姿態(tài)閑散，懶洋洋地說道：“殿下自幼立于青云之端,，習(xí)的是帝王之道,、權(quán)謀之術(shù)，如今將自己修剪得德才兼?zhèn)?，兼容天下,，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民女出生于塵埃之中,，看的是市井百態(tài),，食的是人間煙火。如今宇寧王一出事,，民女在這世上連一個依靠都沒有,。如民女這般出身卑微，無才無德,，無情無欲,，既不會女紅家務(wù)，又不懂相夫教子之人,。殿下娶了放在身邊就不怕看著膈應(yīng),？”

　　她說了一大堆，其實關(guān)鍵詞只有一個,，她已“無情無欲”,，只剩下個空殼。

　　上官凌云何等聰明,，聞言心情冷了不少,，卻不愿死心：“你縱是將自己說得千般不好，我也不會在意,，只因我之心已在你處,。我要與你行婚禮，只是希望能給你個名分,。我保證,，如若你不愿意，我定不動你分毫,。我相信‘心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你會感于我之誠意,，心甘情愿跟了我,。”

　　孟小魚低頭不語。

　　上官凌云幽幽說道：“一場婚禮罷了,，我想給足你面子,，不想你被人背后道是非?！?p>　　“那便如殿下所愿,。”少女的回答無悲無喜,，聲音清透空靈,，像是下凡仙女賜福音。

　　上官凌云的心宛若冰河解凍,，春花破冬,，臉上瞬間綻放出欣喜的笑容,，

　　可他的笑卻讓孟小魚更加思念管愈,。不知道管愈如今在哪兒，如果他還活著,，他還會有笑容嗎,？他有沒有想她？

　　“好,！”上官凌云一字吐出,，眸光幽幽望向窗外，笑容像窗外的陽光一般燦爛,，眼角卻閃著淚光,。

　　感覺孟小魚輕輕走近，他微微閉眼,，再睜眼時那淚光已消失不見,。他一轉(zhuǎn)身，將嬌弱的少女一把攬入懷中,。

　　他以為他永遠都等不到的這一天,，卻在他絕望之際忽然降臨。就在這一瞬間,，余生幾十年的美好幾乎都被他定格在腦海里,。

　　他和她的婚禮會隆重過他的前兩任正妻；他每日一下朝就會來找她,，她寫書畫畫,，他處理公文；他們會有一堆的孩子,，不過如果可以選,，他只想要一兒一女，兒子像他，女兒像她,；他會順利登上皇位,，會換掉兵部的太尉，他的岳父會被逼得告老還鄉(xiāng),，他會封她為后,，她的兄長會被封為護國大將軍；等他們的兒子大了,，他就退位給兒子,，他和她一起或逗弄孫子或游歷河山……

　　他猶自心潮澎湃，懷中的人兒卻只是安靜地任由他抱著,，默默不語,。他不由得隱隱不安起來，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將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頭上,，隨意一瞥便看見陽光從窗棱間透進來，在屋內(nèi)灑下斑駁的光影,。

　　“陽光真美,！”他不由得贊嘆出聲。

　　孟小魚抬起頭,，看了看窗外,，問道：“民女能去外面走走嗎？”

　　“我陪你,?！彼麪科鹚崮劾w細的小手，踏出屋門,。

　　孟小魚終于第一次走出了這間屋子,。

　　陽光落到她身上，宛如隔世,。微風(fēng)仍帶著刺骨的寒,，從她的臉上吹過，吹得她瘦弱的身子微微發(fā)抖,。

　　上官凌云朝著甜棗和梅子使了個眼色,。甜棗和梅子立刻會意，匆匆拿了兩件大氅追了過來,，披在兩人身上,。孟小魚身上的那件大氅，正是頭一年她離開都城去赫北關(guān)找哥哥前,，上官凌云送她的狐皮大氅,。

　　清池院的院內(nèi)種了許多梅花樹,，此時一朵朵粉色的、紅色的,、白色的梅花開得有些荼蘼,，給白雪覆蓋的院子里帶來了不少生氣。

　　兩人在院子里緩步走著,，各懷心事,，并沒有太多的話。

　　孟小魚在一棵紅梅樹前停下,，仰著清瘦的小臉欣賞著這一樹開得紅艷的梅花,。這是她在夢境中和現(xiàn)實中第一次看到梅花，真正的梅花,。她自幼生長在南方海邊,，那里沒有梅花。

　　“每年冬天就這棵樹的梅花開得最好,，花期也最長,。”上官凌云見她似乎對那樹梅花感興趣,，微笑著折了一支梅花給她,，“你聞到香氣了嗎,？也就這棵樹的花最香,。”

　　孟小魚將梅花放到鼻頭聞了聞,，微微點頭,。

　　其實她什么味道都沒聞到。就連管愈都不知道,，她的鼻子聞不到任何氣味,。

　　上官凌云繼續(xù)說道：“聽聞這棵樹已活了上百年?！?p>　　孟小魚在腦海里搜刮起夢境中各種詠梅的詩句來,，心想如此良辰美景，應(yīng)該來首詩附庸一下風(fēng)雅,。

　　于是她緩緩吟道：“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好詩,！好詩,！”上官凌云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心情異常興奮。

　　她果真有了心情做詩詞,，而且不是只對著陸掌故做,，還不吝嗇做給他聽。

　　孟小魚回以微笑,，那笑容真的微不可見,，稍不留意就會被錯過?？缮瞎倭柙茀s將這一切納入眼里,，瞬間便覺得滿園枯樹吐出新綠，春花掙脫了寒冬的禁錮,，簇擁在枝頭吐香噴艷,。

　　他滿臉含笑地看著孟小魚。她身上穿著他送的狐皮大氅,，手里拿著他送的梅枝,，臉色雖然有些蒼白，那雙眸卻在眼波流轉(zhuǎn)間顧盼生輝,，那姿容蓋過滿園春色,。

　　而她所行的方向——卻是通向溫泉池的。

　　上官凌云頓時緊張起來,，慌忙拉住她的手,，指向另一個方向：“我們?nèi)ツ沁吙纯矗皫兹談傎I了幾株罕見的菊花擺在那兒,，此時應(yīng)當(dāng)開得正好,。”

　　“民女臨窗而望時,，常常能看到這邊霧氣繚繞,，宛如仙境。民女實在好奇得緊,，想去看看那里是否真住著神仙,。”孟小魚神色雖然平淡,，眸光卻帶著幾分雀躍,。

　　“不過是一池溫泉，哪有神仙,？”上官凌云朗聲笑著,，只覺得手掌中握著的小手微涼，纖細,、滑嫩,、羸弱,，他舍不得放開。

　　“那殿下領(lǐng)民女去看看如何,？”孟小魚臉上浮起明媚的笑容,，眼里滿是期望之色，顯然對溫泉的興趣濃過菊花,。

　　“也好,。”上官凌云雖仍有些擔(dān)心,，卻貪戀那一抹明媚笑容,，忍不住還是答應(yīng)了，“不過大婚過后,，你可不許再自稱民女了,，在我面前得自稱妾身，便是自稱我也行,?！?p>　　孟小魚的笑容淡了幾分，微微低頭,，不答話,。

　　上官凌云也不再多話，帶著她很快就來到了溫泉池,。

　　他拉著她的手,，站得離溫泉很遠，心中仍有幾分防范：“這池水一年四季都這般深,，我們莫要靠得太近,，小心掉下去,?！?p>　　孟小魚知道，他不是怕她掉下去,，而是怕她跳下去自殺,。

　　但她真的不會再自殺了，至少現(xiàn)在不會,。

　　她從善如流地遠遠站著,，看著那池水，跟天一般藍,，似乎真的深不見底,。

　　“能看到泉眼嗎？”她問道,。

　　“此時是看不到的,。只有夏日晌午陽光正對著池水時,，才隱約可見?！?p>　　“池中水可會燙人,？”

　　“從泉眼剛噴出的水著實燙，不過冬日天寒,，而今池中水溫倒是很宜人,。”

　　“里面有魚嗎,？”

　　“此處沒有,，許是水溫太高之故。然下游水溫低些的地方魚卻不少,?！?p>　　“那水草呢？水底可有水草,？”

　　“也有,。然此處水太深，要待太陽直射之時方能看得真切,，夏日看得最是清楚,。”

　　孟小魚不再多問,，看了看那諾大的溫泉池,，輕輕一嘆，轉(zhuǎn)身朝著上官凌云說的菊花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