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管愈努力穩(wěn)住聲音,，唯恐自己的緊張情緒影響了孟小魚,，“如若我能找到東昌深海的紅珊瑚蟲、南川叢林的黑鰻蛇膽和西嶺秦山的百年老參,，法師能否配出解藥,？”

　　“老衲也不敢妄言定能配成解藥，但定會盡力一試,?！?p>　　“如若我每日給她運功驅(qū)寒，可否減少她體內(nèi)的毒性,？”

　　“公子萬萬不可隨意為姑娘運功,。運功只能留住玲瓏花的藥性，卻無法化解軟筋草毒性,。姑娘體內(nèi)之寒氣,，老衲會配藥為其去除,。公子為她運功，只會白白耗費自己的內(nèi)力,，殺雞用了牛刀,。壓制姑娘體內(nèi)之毒，只是權(quán)宜之計,，這點老衲定能辦到?！?p>　　.

　　無凈法師念著佛號離開后,，管愈坐在孟小魚的床榻前久久未動。

　　孟小魚想要起床,，卻被他制止?。骸澳闵碜硬缓茫摱嗯P床休息,?！?p>　　“阿志哥哥，我都睡了三日了,，你再讓我躺榻上,，我真要成廢人了?！泵闲◆~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就想鬧點動靜出來。

　　管愈長長一嘆：“也罷,，你起來活動活動手腳也是好的,。”

　　他說著將孟小魚扶起來,，又轉(zhuǎn)身打開門,，帶進(jìn)來兩個小丫頭和一個中年婦人，溫聲說道：“她們以后就在府中服侍了,。這三個你應(yīng)當(dāng)還看得上,，就讓她們貼身服侍你吧?！?p>　　孟小魚覺得管愈多此一舉,，回道：“連褐樟一起，你給了我六個護(hù)衛(wèi),，夠用了,。”

　　“他們是護(hù)衛(wèi),，是男的,，只負(fù)責(zé)保護(hù)你,，無法貼身服侍你。你如今需得好好養(yǎng)著身子,，得有人幫你做些雜事,，提醒你按時服藥。這兩個丫頭本是原宇寧郡守府中家養(yǎng)的奴婢,，郡守被殺后,，她們被送往西北關(guān)的軍中，剛好被我的人看到就救下了,。我看她們挺是伶俐,，又識得些字，便將她們留下了,?！?p>　　孟小魚問兩個小丫頭：“你們倆叫什么名字？”

　　“奴婢沒有名字,，請姑娘賜名,。”兩個小丫頭異口同聲地說道,。

　　長這么大了,，會沒有名字？難道她們原來的主家都只用“哎”叫她們,？

　　孟小魚奇怪地看向管愈,。

　　管愈笑道：“她們是懂規(guī)矩之人，知道換了新的主家,，原來的名字便不能用了,。”

　　孟小魚恍然大悟的同時又羞愧難當(dāng),。她果然是小漁村長大的野丫頭,，尚赫富貴人家的這些規(guī)矩她真是半點不懂。是以,，有時候書讀的再多也會顯得淺薄,，例如現(xiàn)在的她。

　　管愈看出了她的尷尬,，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你書讀了那么多,，給她們?nèi)〉拿侄ㄈ缓谩,！?p>　　孟小魚想了想,，說道：“便叫綠采和絳珠吧?！?p>　　“奴婢多謝姑娘賜名,?！本G采和絳珠異口同聲地回道。

　　管愈又指著中年婦人道：“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當(dāng)時在中盛城見到王爺,，勸他帶兵返回宇寧，卻被官兵伏擊,。王爺戰(zhàn)死,，我也深受重傷。我的十幾個親衛(wèi)為護(hù)我沖出重圍,，死了半數(shù)以上,。我們逃出去后已然天黑，逃到這婦人家中討了點吃的,，她見我渾身是血，傷得嚴(yán)重,，便留我們在家中住了一晚,，誰知她男人回來后以為她偷情，二話不說就喊打喊殺,。我們也未弄清楚緣由,，以為是追兵到了，我的一個親衛(wèi)一刀便把她男人砍了,?！?p>　　“啊,？,！”孟小魚驚得差點把眼珠子掉出來，難以想象當(dāng)時的混亂和荒誕,。

　　“姑娘不用驚慌,。”那婦人卻出口安慰起來,，“我那男人沒什么本事,，有點錢就在外面吃喝嫖賭，輸光了或喝醉了回來后也常常對我拳打腳踢,，說我克夫,，克死了前任丈夫、兒子和自家小姐,，如今又來克他,。”

　　“克夫,？無稽之談,！”孟小魚怒道,。

　　管愈想起孟小魚給自己擅改的命理，她不就改了個克萬物的千煞之命嗎,？

　　他啞然失笑,，摸了摸孟小魚的頭，說道：“她男人死后,，她怕夫家之人不會放過她,，決意要跟著我們逃走，我只好一路帶著她,。也幸好有她幫我換藥,、照顧飲食起居，不然我也好不了那么快,。到了南川后,，我本想把她安置在那里，她卻執(zhí)意要跟隨我,?！?p>　　孟小魚看向那婦人，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叫垂裳,。”

　　“垂裳,？歸侍玉皇香案側(cè),，愿將五色補垂裳。好名字,！”孟小魚笑道,，“你父親必定是個讀書人?！?p>　　管愈又忍不住笑了：“精神頭好一點便開始糊弄人了,，這詩我怎的未聽過？”

　　“你未聽過的詩多著呢,?！泵闲◆~不服氣地懟道。

　　垂裳低頭回道：“奴家本是奴籍,，幼時在中盛城南縣黃少府家中伺候大小姐,，這名字是小姐為奴家取的。后來小姐嫁給了縣佐之子,，奴家便做了陪嫁婢女,。可惜小姐好命不長,，出嫁第二年不幸滑胎,，自己也血崩而亡,。姑爺半年后便續(xù)了弦。他續(xù)弦時,，奴家已有身孕,，新來的少夫人容不得奴家比她先生下兒子，逼奴家喝下了滑胎藥,。奴家腹痛后滑出一個粉嫩粉嫩的小娃娃,，鼻子眼睛都長齊全了，是個帶把的,，奴家看到他還動了幾下,，少夫人的婢女就忙不迭地拿出去扔了?！?p>　　“可惡,！”孟小魚恨聲怒道，“阿志哥哥,，以后尚赫必須規(guī)定,，誰要敢強制墮別人的胎，或殺死已出世的孩子,，殺無赦！正妻,、丈夫或婆婆殺死婢女的孩子也不許,。”

　　管愈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頭,，微笑未語,。

　　無論推行什么政令，總得他先奪了政權(quán)才行,。

　　垂裳繼續(xù)說道：“后來姑爺逛花樓惹了一群無賴,，被打死了。那群無賴也被告了官殺了頭,，可姑爺畢竟沒了,。少夫人便找了個借口將奴家賣給了后來的丈夫?！?p>　　“原來如此,。”孟小魚說道,，“難怪阿志哥哥覺得你挺會照顧人,，原來竟是照顧過大戶人家小姐的。阿志哥哥,，你身邊也確實缺個這樣的人,，不如繼續(xù)讓她跟著你吧,？”

　　“我此生往后必定南征北戰(zhàn)的，帶著個婦人極是不便,，還是讓她照顧你比較好,。你可給她再取個名字?！?p>　　孟小魚也不再推辭,，笑著點點頭：“垂裳這名字挺好的，就用這個吧,?！?p>　　“好！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惫苡獗阕撸呑哌叺吐曊f道,，“可不許再隨便將我府中的奴仆除了奴籍,。我現(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需要穩(wěn)定的后方,?！?p>　　孟小魚笑著點頭，隨著他走到院中,。

　　南方的深秋依然到處綠意盎然,，生機勃勃。孟小魚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南方的天氣,。

　　“小魚兒,，”管愈柔聲說道，“告訴我,，你如何中的毒,，又為何非要從寒冷刺骨的護(hù)城河逃走？褐樟說了一些,，可知道的并不詳細(xì),。”

　　孟小魚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宸妃娘娘派人抓了她后強制驗身之事,，猛不丁地問道：“阿志哥哥，你為何不曾問我,，我在北翌時可有失身,？”

　　“失身？”管愈低笑出聲，又露出他那久違的邪魅笑容,?！拔业男◆~兒是何許人也？我那弟弟若敢欺辱你,，你還能讓他好活,？還會愿意將他的身世告知衛(wèi)將軍和兩位公主？”

　　“那——你去北翌贖我之前可曾想過,，”孟小魚的小臉微微泛紅,，“說不定那時我已經(jīng)……”

　　“橫豎我都會把你救回來，左右我也并非童男,?！惫苡鷮⑺氖治盏糜l(fā)緊，“你說過,，在你的夢境中男女平等,。”

　　孟小魚羞惱地掙脫他的手：“可這并非在我夢里,?！?p>　　“這與你所中之毒有關(guān)？”管愈疑心頓起,，伸手又一把將孟小魚的手握在手中,。

　　“有吧，跟這事也脫不開干系,?！?p>　　于是，孟小魚一五一十地將她跟他分開后在都城的經(jīng)歷說了一遍,。為免他傷心,，對于她在東宮的病情,，她只是稍稍提了一下,，而她用碎瓷片自殺的事也省去未說。

　　管愈一直全神貫注地聽著,，將她的手握得時而輕時而緊,。聽到最后，他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正對著她,，鄭重其事地說道：“答應(yīng)我，以后莫做這樣的傻事了,。你明知長公主被害是上官烈鋒和上官凌云所為,，又怎能自己跑去都城以卵擊石？北方的冬天如此寒冷，萬一你在護(hù)城河凍死了,，你讓我如何獨活于世,？”管愈的雙眼泛紅，水霧渺渺,。

　　孟小魚心中一顫,，感覺自己還是有些犯傻，應(yīng)該把某些情節(jié)再弱化一下,，免得他如此憂心,。他要憂心的事情多著呢，她怎可以再讓他憂心早已過去的事情,？

　　孟小魚點頭如搗蒜：“嗯,，以后我決不干這傻事了?！?p>　　管愈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吻了吻，說道：“我重傷在身時,，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你,。我想跟你一起好好活著，我答應(yīng)過你會回去找你的,?？扇缃裎艺婊钕聛砹耍瑓s發(fā)現(xiàn)竟有諸多雜事要做,，想與你多待一會兒都像是奢求,。”

　　“阿志哥哥,，你如今所做的并非雜事,，是使命。為了你我和幫助你我活下去的人,，還有那些因你我而死去的人,。”

　　“小魚兒,，你不會怪我,？”

　　“啊,？為何怪你,？”

　　“我答應(yīng)過你會陪你歸隱田園，可如今,，我做不到了,?！惫苡劭粲旨t了，對孟小魚的內(nèi)疚和對未來的擔(dān)憂交織著在內(nèi)心洶涌翻騰,。

　　孟小魚抬頭看了看天,，天湛藍(lán)湛藍(lán)的，沒有一絲云,，像洗過一般的干凈,。

　　她長長嘆了口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順應(yīng)天道方能成事,。”

　　“你會陪我嗎,？你答應(yīng)過我的,，會陪我走到底?！惫苡鉃囦?，滿眼期盼。

　　“嗯,，我答應(yīng)你,，定會陪你登上都城金鑾殿上的寶座?！泵闲◆~的回答非?？隙ā?p>　　“然后呢,？”管愈并不滿足于這樣的回答,。

　　“然后？然后你便是尚赫人人朝拜的皇上了,。那已經(jīng)是權(quán)利的頂峰,，已經(jīng)沒路可走了?！?p>　　“不,，小魚兒，那不是結(jié)束,，那只是另一條路的開始,，是另一條更高更難的路,，我要你陪在我身邊,，一直陪著我走下去，直到我們誰也走不動了,?！?p>　　為了那些為他死去的人，為了他倆能夠存活于世，他可以血染黃沙,、幾萬里金戈鐵馬,，鎧甲仗天涯，可他必須確定,，無論他失去了什么,，他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