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互不相知
林崇巖的手一松,一直攥著的紗帽滾落在地。云清彎下腰給他撿起來,。
“我要去杭州?!绷殖鐜r的頭有氣無力地靠在床柱上,虛弱地說道,。
云清輕輕拍著紗帽上的灰塵,,沒接話。
林崇巖又道:“這幾天就先委屈你住在后院偏房里,?!?p> “好?!痹魄灏鸭喢狈诺酱差^的矮凳上,,問道:“咱們初幾走?”
林崇巖有些出乎意料:“你愿意跟著我,?”
云清淡定回答:“你和我說這個,,不就是讓我跟著你一起嗎?我不愿意,你就能放過我嗎,?”
林崇巖的眼瞼緩緩放低,,遮住了他的暗眸,也遮住眸底的一點感懷,。
當他再抬眼看去,,云清已經(jīng)背對著他坐在床頭,手上不知在做些什么,,兩只胳膊一動一動的,。
他注視她的背影,看到她歪垂的頭上,,左邊角落里溫潤的珠光透出來,,那朵玉蘭在烏發(fā)叢中顯得格外干凈素雅。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色澤圓潤的珠花,,看看到底是因為什么讓她最終留下了這支銀簪,,但他的手剛剛抬起來,云清的頭就轉(zhuǎn)了回來,,冰涼的玉扳指觸到她冰涼的臉上,在她臉頰上硌出一個渦來,。
“手閑不?。俊痹魄屣A了蛾眉,,賭氣似的輕輕一拍把他的手拍落,。
林崇巖的手被她這么一拍就軟軟地垂在了床沿上,他剛想把手臂再舉起來,,眼前一道陰影覆過來,。
云清拿著疊成方形的巾帕,近到林崇巖身前,,幫他輕輕擦拭汗涔涔的額頭和臉頰,。
“多謝了?!绷殖鐜r輕聲說道,,也不再抬手了,只是安靜地等著她擦完,。
“你剛剛想摸什么,?”她邊擦邊問。
“就想看看我送你的那支銀簪子,?!?p> “看這個干嘛?”
“看你為什么留下它?!?p> 云清不解:“你要知道這個做什么,?”
林崇巖笑笑:“想知道你的喜好,也想知道你的心思,?!?p> 云清的手挪開,林崇巖視野里的那張秀麗的面容退遠了些,。她看著他,,眼神中有些復(fù)雜。
“林崇巖,?!彼龜咳菀馕渡铋L地說道:“其實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我之前不過有過一面之緣罷了,。你把我留在你身邊,也許是因為你對我稍稍有點莫名的好感,,但和我相處久了,,膩了,終是要厭棄我的,?!?p> 林崇巖的臉色凝重了一些,眼里的柔情變得黯然深沉,。
而他也發(fā)現(xiàn),,與自己坦然對視的這雙妙目里,投出的深沉肅穆之光較自己平日更甚,。
“但我不怕被你厭棄,,真到了那日,你記得放我和我的家人,,讓我們自行離開就行,。”她說道,,語調(diào)沒有起伏,。
林崇巖的眼神徹底冷下來,卻也不開口接話,,兩個人相對無言,。云清揉搓了一下手里的巾帕,重新放到林崇巖臉龐上幫他擦掉最后一點冷汗,。
“你走吧,,我自己在這呆會,。”他冷淡說道,。
云清手上頓了一下,,一言不發(fā)地起身離開了屋子。
“督公怎么樣,?”
看到云清一臉平靜地走出來,,陳銘和徐錦州都松了一口氣,徐錦州繃不住,,率先開口焦急地詢問,。
云清回道:“他失血過多,暫且睡下了,,我看要不然明早你們再來見他吧,。”
陳銘臉色凝重地點點頭:“這事不要傳揚出去,,我找個靠得住的大夫過來看看,。”他轉(zhuǎn)頭朝向徐錦州:“我還得趕回宮里,,明天晚點的時候再出宮見督公,,這段時間還有勞千戶大人照料了?!?p> 徐錦州一拍胸脯:“這還用說嗎,?我今晚就守在這兒一步不離!”
陳銘臉上沒有任何舒展,,看了云清一眼,更加擔(dān)憂謹慎地說道:“云小姐,,也麻煩你照看了,。”
看到云清點頭應(yīng)下,,陳銘這才松了口氣,,他一直擔(dān)心因為云如歸的事情,云清還是會想對林崇巖不利,,但看到她這么真誠地答應(yīng),,他的心也放了下來。
陳銘向眼前二人告辭準備離開,,云清突然想到什么開口叫住了他,。
陳銘回頭,問道:“云小姐,,還有什么事,?”
其實云清想說今晚皇帝要林崇巖去杭州,,林崇巖推薦陳銘代理東廠的事,但她轉(zhuǎn)念想到這事最好還是明天林崇巖親自安排比較好,,于是還是住了口,,搖搖頭。
但陳銘像是已經(jīng)猜出苗頭一般,,說道:“有什么,,明晚請督主當面和我說吧?!?p> ......
半個時辰后,,林崇巖的房門被輕輕敲了幾下,但無人應(yīng)答,。門外那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推門進來。
云清端著茶盤,,盤里茶壺的壺嘴里冒著白色的霧氣,,將龍井的清香飄進屋里。她走到林崇巖床前,,把茶盤放到了床頭的矮幾上,。
床榻上,林崇巖側(cè)著頭沉沉地睡了過去,,高挺的鼻梁從側(cè)臉上凸出來,,將閃閃亮光呈現(xiàn)在云清眼下。
終究還是又出了一層虛汗,。
云清靜靜瞧了他一會,,聽他的呼吸平穩(wěn),知道沒有生命危險,,放下心,,抬了一條腿跪在床沿上。
她拿過巾帕,,輕手輕腳地把林崇巖臉上的細汗再擦去,,然后拽過來被褥,抖開了些,,覆在他身上,。
然后她把床幔放下,起身拿起床頭立燈上的燈罩,,把燭火吹滅了,,讓屋子完全被黑暗籠罩。
她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床幔突然動了動,,一只手伸出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醒啦?”云清問道,。
床幔被撥開,,林崇巖半個身子直起來斜靠在床柱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見他懨懨說道:“你在我屋子里橫沖直撞地把我吵醒了,。”
“哈,?我一直動作很輕的啊,。”
她一直不都是輕手輕腳的,?
林崇巖哼了一下,,似乎聞到了茶香,說道:“你拿了水過來,?”
“你出了這么多汗,,應(yīng)該也渴了,我給你泡了點茶,?!?p> 說著,云清倒了點茶端給了林崇巖,。
林崇巖一覺醒來確實口干舌燥,,端過去一口悶了,然后又把茶盞遞還云清,,說道:“再要一杯,。”
就這樣他喝了有兩三杯才壓下了那陣干渴,。
喝完了水,,他把頭往床柱上一靠,黑暗中兩只眼睛閃著光,,直射向云清。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彼f道。
云清摸不著頭腦:“什么,?”
他指了指她頭上:“為什么沒拿那支銀簪賣錢,?”
“你今晚要是弄不清楚會急死是吧?”云清回懟他,,頓了一下,,終于回答了他:“因為你之前弄壞過我的釵子,,陪我一支是應(yīng)該的?!?p> 黑暗里林崇巖輕笑一聲:“那支銅簪不值幾個錢,。”
“不是,?!痹魄宓溃骸笆侵暗牟綋u,是我爹在福建的時候,,特地找人給我打的,,很金貴?!?p> 林崇巖突然怔了一怔,,說不出話。
云清白了他一眼:“那步搖差不多要一百兩銀子,,你以為呢,?”
她說完之后屋里就陷入了沉寂,她等了又等,,只等到了手腕上漸漸加重力道的緊握,,她想把手抽出來,但看在林崇巖還很虛弱的份上忍住了,。
“我有句話想說,。”林崇巖突然說道,。
“你說,。”
“我不會厭棄你,,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說道,,然后頓了一下,,又道:“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厭棄我,,就算我只是個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