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間人間,!最是無情之人留不??!
心灰意冷時,,盼著當(dāng)年少兒郎,!
與我春風(fēng)飲酒夢里桃花度,!
不過三年往矣,!
巍峨深宮!
南有美人北有嬪,!
不見君王當(dāng)日情,!
休矣!休矣,!”
*
蒼茫夜色,,一輪新月高高掛起,赫赫宮墻內(nèi)有一名女子正四處張望,,此時正值夜半,,打更官剛剛進了武夷殿小憩,懷安衛(wèi)到了交接換班的時辰,,孟少娥拿著一紙書信來到長福宮外,,正打算把手里的碧瑤信箋塞進去。
‘吱呀’一聲,,朱漆大門被人打開,,她愣了半晌,看著宮門內(nèi)的兩人說不出話,。
其中一人面顯老態(tài),,體態(tài)圓潤飽滿,許是彎腰彎習(xí)慣了,,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傴僂的狀態(tài),,顯得身后那人越發(fā)豐神俊朗,。
他眉宇之間帶著凜然正氣,杏目朱唇,,嘴角掛著盈盈淺笑,,穿著明黃色常服,繡的是龍紋,,戴的是白玉環(huán)珠冠冕,,一開口,聲音清朗如春風(fēng)拂面,,又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
他問:“緋兒,現(xiàn)在是幾時幾刻,?”
孟少娥不甘不愿的行了個禮,,答道:“回皇上,現(xiàn)在是夜半子時,?!?p> “嗯?!彼巫忧G點點頭,,又問:“既然夜半,那你為何穿著素人服飾跑出幾秋宮,?”
孟少娥別過臉,,漠然回道:“臣妾是來給皇上送休書的,這香妃臣妾不做了,?!?p> 聞言,一旁的林公公惶然跪倒在地,,“娘娘,,這古今天下哪有休夫的道理!皇上是九五至尊,,哪容得您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宋子荊心中莫名慌張,長袖一揮,,從容說道:“林有禮,,你先退下,讓朕和她慢慢說,?!?p> “是……”
晚風(fēng)清冷,吹得孟少娥紅了眼眶,,宋子荊拿過她手中的書信打開,,喃喃念道:“春風(fēng)飲酒…夢里桃花度……”
他似是想起什么往事,,眼中閃過一抹悲痛,又兀自定了心神,,背著手道:“是朕對你太好,,如今你都敢寫休書來打發(fā)朕了?!?p> 孟少娥對這話不屑一顧,,她抿著唇道:“那少娥真是多謝皇上對臣妾這,么,,好,,從今往后都別對臣妾好了,你我少時相知,,好歹也有過夫妻情分,,只求皇上能放臣妾出宮,,還臣妾一生自由,。”
宋子荊心里一酸,,怒然回道:“什么叫還你一生自由,?你也知道朕與你有夫妻情分?那你又如何說出這樣的話,?”
“你在質(zhì)問我,?”
孟少娥不敢置信,她回憶中的子荊總是翩翩君子模樣,,如今卻這樣和她說話,,實在是叫她傷心。
她黛眉深蹙,,眼中含著淚,,宋子荊頓時覺得自己做錯了,雖然不知道錯在哪里,,但他還是壓低嗓音問道:“你真的想好了,?”
夜色幽幽無邊,他屏住了呼吸,,長福宮門口安靜得一根針落下都能聽清,。
孟少娥遲疑許久,轉(zhuǎn)念思量間,,她抬頭看著這偌大宮闈,,伸手便是觸及不到的巍巍城墻,實在叫人厭倦,。
須臾,,她正色答道:“想好了,。”
宋子荊有些恍惚,,忙溫聲解釋道:“方才是朕失態(tài)了,,想來你是有什么不滿,大可以說出來,,你與朕,,還能有什么隔閡不成?”
“不必了,,我與皇上幾個月不見,,許是生疏了,實在沒什么話好說,?!?p> 宋子荊眼中閃過一抹驚喜,上前一步挽住那纖弱的肩膀:“你是在怪朕沒去看你,?”
“不是,。”孟少娥略略向后退了幾步,,微風(fēng)卷起她鬢間發(fā)絲拂過臉頰,,宋子荊這才注意到她散了長發(fā),往日里都盤發(fā)的香妃,,今日像個未出閣的姑娘,,一頭青絲披散著,只隨意梳了個發(fā)髻,。
他低頭仔細凝視她半晌,。
“你可還記得以前給我寫過的詩?縱然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主動來看我嗎,?”
孟少娥低著頭不愿與他對視,只淡淡說道:“皇上是天子,,少娥自然不敢打擾,。”
見狀,,宋子荊冷笑一聲:“你不敢打擾,,卻敢寫休書休了我,你自己不覺得矛盾嗎,?”
孟少娥不知如何應(yīng)答,,只等著他一聲令下便離開,等來的卻是一句:“如果我不讓你走呢?”
“如果皇上不讓走,,臣妾就關(guān)上幾秋宮門,,你我從今往后再也別見了?!?p> 宋子荊微慍,,又問:“你在威脅我?”
孟少娥不動聲色,,只答:“臣妾不敢,。”
“嗯,,你不敢打擾我,,也不敢威脅我,所以生氣就只能寫休書,,是這個意思嗎,?”
“……”
“你自小陪我一塊兒長大,十五歲進我宣王府,,十七歲隨我進宮,,榮華富貴我全都給了你,你到底有何不滿,?”
“臣妾沒有不滿,。”
宋子荊壓抑著滿腔怒氣攤開那封休書,,不解問道:“那你這是什么意思?”
孟少娥眉目低垂,,輕聲回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面對這無動于衷的人兒,,宋子荊感到十分挫敗,,他喃喃自語道:“緋兒,你向來都是如此,,嘴上說著不敢不敢,,但你事事敢做!我有什么讓你不滿意了,,你敢送這一封休書來糟踐我,?你這般冷言冷語實在叫人心寒至極!”
說話間,,宋子荊揉碎了那封休書擲于地面,。
明月不知何時隱入云霧之中,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天地霎然變色,,無數(shù)閃電隨著驚雷在天邊驟現(xiàn),,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嘩啦啦”的雨水沖洗著青石板路,,雨珠似簾,,將兩人圍在宮門口。
林公公在殿前持著宮燈遠遠觀望著,,不停的搖頭嘆氣,,又不敢上前打擾,嚇得身后一行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垂首不語,。
那封碧瑤信箋滾落地面,,水墨融進雨水中,糊了無數(shù)寂寞相思夜的凄婉哀訴,。
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和大雨驚得孟少娥向后退了一步,,這一步險些退入雨中,宋子荊下意識的伸手去拉她,,卻被那雙纖纖柔夷揮手閃避,,這一避,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他心中思緒被無限放大,。
宋子荊眼神一變,又恢復(fù)往日高不可攀的冷淡君子模樣,,揚手道:“林有禮,,把香妃娘娘送出宮,朕不想再看見她,?!?p> 他轉(zhuǎn)身踏進雨幕,走得很急,,一步也不敢停留,,大雨淋漓中,孟少娥耳邊回蕩著那句:“朕不想再看見她……”
終究是讓他失望了,,她的傷心落寞也終是還給了他,,孟少娥長舒一口氣,好似多年情緒在今日得以紓解,,就連那遙遠的宮門看著都像是近在咫尺,。
林公公忙不迭的撐著傘,打著宮燈匆匆趕來,,愁聲哀怨道:“娘娘這是何苦呀,!皇上待您已是再好不過,您又何必……”
孟少娥莞爾笑道:“人生如夢一場,如今我大夢初醒,,縱有萬千嬌寵,,還不是要守著這深深宮院度日,沒意思,,倒不如走了吧,。”
林公公問:“娘娘真就舍得皇上,?”
孟少娥答:“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p> 聞言,,林公公長嘆口氣,也不知這一走,,又有幾人歡喜幾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