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ㄎ澹?8:00

　　奚老太太早扒了他的軍大衣,，換上了稍薄一些的外套,。李老頭看上去比中午小了一號，他一手將帽子護(hù)在胸前,，一手垂在身側(cè),，路過一張張飯桌。有人的視線對上他,，他便迎上去笑瞇瞇地說：“中午的葷菜沒吃完，大伙接著吃,，委屈了,。”

　　照例,，中午是正席,，晚上是便飯，留下的人多是些不愿動彈的老一輩,，和負(fù)責(zé)領(lǐng)他們回家的小年輕,。人走得差不多時，老劉頭小口小口抿著酒,，老神在在地往耳朵上掛了支煙,。東一句西一句，酒鬼和病人相談甚歡,。

　　大部分李家人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吃的吃，聊的聊,，游戲的游戲,，發(fā)呆的發(fā)呆。忙碌的白天總算結(jié)束了,，這是今天最輕松的時刻,。

　　不知怎么，李老頭突然發(fā)癲了,。

　　夏末秋初,，家門口一排楊樹只剩得枝丫，海涵坐在臺階上,，這時節(jié)的鄉(xiāng)間夜色其實是安寧祥和的,。她盯著半輪明月發(fā)呆，耳邊的爭吵聲恍恍惚惚,。唉,，真吵，又怎么了,？

　　“去年就是你,，不安好心,！好端端的，硬把我送去清流,，差點年都沒法回家過,，”老頭子眼睛已經(jīng)充血了，嗓門亮得嚇人,。

　　“都是你,！自從阿良把你娶進(jìn)門，我沒有一天好日子過,。抽根煙怎么了,？別說今天我過生日，哪怕是平常,，我要抽煙,，你也不該攔！”收完酒桌的客廳十分空曠,，兒女,、老伴和孫輩們稀稀落落站攏在周圍，神色未動,，仿佛無事發(fā)生,。

　　李老頭被圍在圈里，細(xì)美則縮頭縮腦藏在圈外,。老頭子罵人換氣的檔兒,，這個胖女人捧著飯碗踱至大門口，她有些發(fā)怵,，以至于弱弱的聲音與她的體型毫不相襯：“不是我要攔著他,，去年出院的時候醫(yī)生就說了，他再抽煙,，醫(yī)院可不收了,。”

　　“不就是舍不得錢,？我辛辛苦苦一輩子,，臨了臨了連根煙都抽不起嗎？要錢是吧,，都給你都給你,。”

　　細(xì)美小聲說：“我跟你說不清楚,?！?p>　　“你說什么？沒大沒小,，你個沒家教的東西,?！崩侠钜獩_過去，被李良攔住,。

　　細(xì)美張嘴欲反駁,，李麗麗輕輕一搡：“別跟他說了?！?p>　　老李掏出扎在帽子里的錢,。

　　奚老太太兇他：“發(fā)什么神經(jīng)？孩子們好心好意給你過生日,，你想干什么,？想算賬，好啊,，你把住院的錢還給他們，現(xiàn)在就給,！”

　　“你個老太婆添什么亂,？我自己花錢過生日，他們出了多少,，都還給你們,。”糟老頭子右手食指沾了沾口水,，開始數(shù)錢,。

　　老大一萬五，老三一萬五,。壽餅,、生日蛋糕五千，給誰,？

　　“你孫女出的,，我給她?！焙：灰娵櫽?，李麗麗收下了錢。

　　非要給老李發(fā)煙的惹事老劉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諾大一個主廳,，只老頭子、老太太和他們的一雙兒女,。煙沒了,，人沒了，錢沒了,，事兒也沒了,。

　　離開前,，李麗麗在房子的另一側(cè)找到了海涵。

　　海涵坐在一張陽臺椅上,，面向池塘和其間倒映著的月亮,，手機(jī)屏幕是暗的，她不合時宜地笑著：“姑姑,，你準(zhǔn)備回家了,。”

　　“是,?！崩铥慃惸贸鲥X來，“來,，錢收好,。你爺爺還的。你說好笑不好笑,?！?p>　　“他怎么這么有意思？唉,，我買了個取暖器在路上沒到呢,，這可沒法退。本來說奶奶年紀(jì)大了,，冬天正好用上,。這下我可虧了是不是？你說,，哪里找得到我們這么好笑的人家,？”

　　姑侄倆哈哈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