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刑處大牢不算陰暗，高墻之上露有小窗,。些許陽光灑進,，倒有些違和的溫煦之感。

　　那二女子一南一北,，雙雙靠墻而立,。那中間用雜草分劃了地盤，目的就是不允許對方任意一只腳踏過來,。

　　屈繆妤饒有趣味上下打量這藍(lán)衣女子,，指尖繞著腰間鞭尾一圈又一圈。

　　“你這么怕我作甚,？”

　　“妄自尊貴……如此明顯的嫌惡,，偏要說是怕?！?p>　　“不過你這方式的確特別,?！鼻婃ズ笱隽祟~頭，似是有些困倦,，長密睫毛稍合,，陽光微照，于高挺鼻梁上留下淡淡長影,。

　　“你長得如此好看,，為何生著蛇蝎心腸，辜負(fù)了這幅好皮囊,?！?p>　　“若在以前，你剛問完這話就去閻羅殿了,?！鼻婃リH著眸勾唇，“我對你如此善良,，你卻說我蛇蝎心腸,。”

　　畫顏覺得此人喜怒無常,，便不再多言,。

　　到了夜間弦月明亮，畫顏習(xí)慣了作息時辰,，困意壓住雙眸,，縮于雜草便睡了。

　　屈繆妤看著那張月光下映照的臉不免覺得怪異,，如此相像真是見鬼,。就算是孿生姊妹也有幾分不同，這二人除了畫顏有一顆淚痣便再無區(qū)分,。

　　亥時時末,，約莫這人已經(jīng)沉睡過去。屈繆妤躡手躡腳走至畫顏身側(cè),，半蹲身子瞧上那張讓人匪夷所思的臉,。

　　簡直太像！說她們二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也不為過,。

　　“你和她到底什么關(guān)系,？”

　　畫顏沉睡著，面對屈繆妤的質(zhì)疑她絲毫未有回應(yīng),。屈繆妤瞥睨眼前之人，怎么睡得如此沉,，走過來不知也罷,，同她說話亦未醒,。伸指落于她腕上，心下恍然,?！肮植坏茫尤灰唤z內(nèi)力也無,，怎會于熟睡間感知到動靜,。”

　　話畢便將畫顏手腕扔了地上,，笑意咧唇譏諷而道：“身在牢籠還睡得如此安穩(wěn),，不是高手便是腦殘?！?p>　　畫顏其實很是冤枉,，她確實困得厲害，這個時辰身體不受意識控制,，倒頭便是一個沉睡,。

　　不過，一到子時,，畫顏便睡意全無,。她不知究竟為何，畫凝言亦注意到這一點,，可她從不記得她幼時是否有過失眠之癥,。

　　畫顏為了不讓她擔(dān)心，便于夜間乖乖闔眸,，就算頭腦清醒心間發(fā)亮,，她亦是裝模作樣睡著。

　　屈繆妤覺得無趣,，也信了藍(lán)衣女子是為一個睡得死氣沉沉的廢物,，便不再多理。管她是遠(yuǎn)房親戚還是私生女,，只要可以利用亂得畫凝言心神,，便是好事一樁。

　　走到對面墻邊,，屈繆妤曲膝靠墻坐下,。看著對面人,，眼神之中卷有一絲不適與驚恐感,。

　　太像了，以至于心里發(fā)毛。

　　飄云遮過弦月,，畫顏臉上無有月光痕跡,，便暗了下去,。片刻之后風(fēng)吹云移,，弦月露出，月光又灑那張溫柔繾綣側(cè)臉上,。屈繆妤看了幾眼正欲轉(zhuǎn)視線,，未曾想那人居然猛的睜開眼睛。一雙眼眸突然閃爍淡藍(lán)色亮光,，將屈繆妤嚇得心悸,。

　　猛然驚聲站起身來，再看那人眼睛分明正常,。

　　畫顏被她一聲驚叫嚇了一跳,，眨眨眼緩和便開口：“你叫那么大聲作甚？,！嚇?biāo)牢伊?。?p>　　“你剛剛眼睛怎么藍(lán)色,？”屈繆妤看著那女子心底膽寒,。

　　“什么藍(lán)色，你做夢還是眼花了,。你才藍(lán)色,，你全家都藍(lán)色?！?p>　　屈繆妤被這人回言說的啞口無言,，如此厚顏無恥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罵人方式她很早以前就不用了，現(xiàn)在聽來竟一時不知如何去回應(yīng),。

　　抬眸看著那高墻上小窗,，心道：“難道是因為月光，這人亦穿著藍(lán)色衣服,，我心神疲憊困意襲腦,，看花眼了么?！?p>　　“看著我作甚，睡覺去,?！鼻婃ズ堑?。

　　“我睡醒了，還睡何,？不過天剛蒙蒙亮?xí)r,，我便又會小困,，也是要睡一會兒的。你別再驚聲亂喊,，擾我清夢,。”畫顏看著眼前女子心里很是反感,。

　　“你是在命令我么？”屈繆妤還未聽過何人敢對她如此說話,，伸手取下長鞭于地上猛得一抽,。

　　畫顏見狀忙站起身緊貼墻面捂臉：“我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如此善良美麗動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牢房如此小，若是長鞭施展不開是會誤傷自己,，如此嬌嫩膚顏留下傷痕可不好了……”

　　屈繆妤不知怎的，看著眼前之人滑稽可笑,，倒像是畫凝言落魄模樣,，反倒消了怒氣?！肮芎媚愕淖?。”

　　“一定……”

　　“廢物,?！鼻婃ゲ恍贾翗O，盛世美顏隨著她的一顰一怒更為讓人流連,。

　　看眼前之人收回長鞭,，畫顏畏畏縮縮將護眼之手放下。打不過我還躲得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坐于墻邊,，畫顏望著高墻上頂端小窗露出的一彎弦月，垂眸伸指虛扶眸前神色凝滯,。

　　為何說我眼睛是藍(lán)色……難道,，我非是正常人……

　　屈繆妤靠墻死死盯著那張臉，懼怕憤恨之情交融而生,，瞇眼心道：“畫凝言,，我此生所受災(zāi)禍，皆是拜你所賜,，你給我等著,！”

　　舅舅被抓，舅母回往番切國將自己禁足,，清心教如今是別人的天下,，她自己也在牢獄中受辱。無一親人,，無一溫存可感,。件件苦楚皆歷歷在目，一夜之間翻天覆地,，讓屈繆妤對畫凝言恨之又恨,，憤不得將其扔棄萬劍穴中絞殺，將其骨肉噬碎,。

　　“你為何要殺人,？”屈繆妤壓低聲線而問。

　　畫顏抬眸,，不愿與之對話,。心覺此人蛇蝎，必是有所心計,。如若不想中計，便只有不說話,。

　　“你若是受了畫凝言指使,，便最好放聰明些。如若不然他們只能將你當(dāng)做殺手,，將你處以極刑,。”

　　畫顏屈膝躺了下來,，將臉轉(zhuǎn)到了墻那處,。闔眸靜想，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都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為何在你身上行不通呢,？

　　對面墻根無人應(yīng)語，屈繆妤坐了下來,，緩聲言之：“現(xiàn)在那二童身亡無名劍下,，你亦是知曉。如若查不到真兇,，畫凝言必死無疑,。你若真不是那盜劍賊，必另有其人,?？墒碌饺缃?，盜劍賊許是早已逃之夭夭,。你說……”

　　“休得胡言?！?p>　　屈繆妤心中悅?cè)?，“你說，那盜劍賊不會是那個服毒自盡的老婦吧……這下死無對證,，那畫凝言……”

　　“她身正行直,，無有證據(jù)何人敢判?！?p>　　“你太天真了,，你難道不知現(xiàn)在證據(jù)已全，人證物證俱在,，皆是指明你就是殺人兇手……”

　　“那是構(gòu)陷,。”

　　“可凡是講究證據(jù),，這證據(jù)可以證明你殺了人,，可無有證據(jù)證明你沒有殺人?！鼻婃⒌厣弦桓輻U子拿起,，“你若死了，便是你行兇殺人咎由自取,?？赡闳舨凰溃闶强隙水嬆詺⒘巳?，死的就一定是她,。”

　　“你休要唬我,，我未曾殺,，她亦未曾殺,。”

　　“你信她,？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非是她，又怎知她是否殺過人,？”

　　巧了,，我就是她。畫顏心中憤懣,，也被人說的有些心驚,，如果未曾找到真兇，畫凝言真的會出事么,。

　　“其實你只要招供,，是畫凝言讓你去殺人，你們倆就都會沒事,?！?p>　　“你不睡么，我困了,?！?p>　　屈繆妤淺笑，“你想,，殺人的是你,，但你非是心甘情愿，而是受人脅迫,。情有可原,，自然判不得死刑。而畫凝言雖然是心存殺人想法,，但是雇兇殺人,，手上未沾染鮮血，亦是可以免除一死,?！鼻婃テ鹕碜叩侥球榭s之人身側(cè)，蹲下身輕言：“如此一來,，你們倆便可以不死,。可若你不這么做,，畫凝言必死無疑,。你看她是如此大義之人，畫府被屠還帶著你這個拖后腳的,。你若是因為一時無知而害了她,，到時候讓她白白添了性命,，那你就是個罪人，這輩子都還不清的罪孽,。到時候腸子悔青,，也是無濟于事。只能在她墳前好生祭奠,，讓她安心于地下長眠了,。”

　　畫顏被說的慌了神,，咬唇將額頭貼在冰冷墻面上,。慘白臉色只覺手腳冰冷，緊縮了身體,。

　　“她被冤死,，而你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p>　　“若我說是她命我行兇,，豈非兩個人遺臭萬年？”畫顏坐起身未曾好臉色給她,。

　　“所以此事只能存一人。她深陷泥潭還待你如親妹妹,，她待你如此,，你該好好報答她的?！?p>　　屈繆妤轉(zhuǎn)過身,，將手中草梗扔棄?！拔胰魶]有猜錯,，你家中只你一人，如今流落,，畫凝言好生照顧你,。她待你不薄，你也該懷感激之情,?！?p>　　“好……我知道了……”畫凝言在牢中被凍得瑟瑟發(fā)抖，抬眸道：“明日升堂,，我會按照你所想,，將罪責(zé)全擔(dān)?！?p>　　“想明白了,？”

　　“有何不明白,，你說得對?！碑嬵亣@了一口氣,，“姐姐……我有點冷，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晚好眠了,，你可否答應(yīng)我一事,？”

　　“姐——姐？”明明比自己長幾歲,，還喚自己姐姐,。屈繆妤不再多在意，若在之前此等讓她折壽之言她必是將其抽得皮開肉綻,?！昂茫阏f,?！?p>　　“把你衣服借我用用?！?p>　　“何,？”

　　“我明日許是就會死了，今日若凍死此地……那我如何救得她,？”

　　“你,。”屈繆妤欲言又止,，看著眼前之人喪氣模樣,，伸手解下外衫。

　　“那個……你那件也給我吧……”

　　“你不要得寸進尺,?！?p>　　“我若凍死于此……那……”

　　“你若凍死此地，我便可以告知那些人你受畫凝言之命畏罪自殺,?！鼻婃ダ溲垡黄常跋朐囋嚸?？”

　　畫顏吞了一口唾液,，將那人外衫披在肩上便去睡了。

　　郡主府邸,，清冷如斯,。

　　敲門聲起，畫凝言忙讓人進來。

　　“怎么樣,？”

　　“還是無有消息……虞姐姐未曾來信,。”

　　“怎么會找不到,，到底何處出了差錯,。”

　　“郡主,，是不是我們從一開始便想錯了,。”

　　“你覺得是為如何,？”

　　“郡主……如果那玉佩并非是用來鑄造模仿無名劍,，而只是用來做偽證誣陷郡主？”

　　“那劍痕該如何解釋……”

　　“郡主,，從一開始我們是不是就受了一些人的蒙蔽,，將那傷痕往無名劍上引，可能就錯了第一步,。說劍痕薄而細(xì),，這本是實話?？汕皝韨髟挼难靡燮恿藥讉€字,，說‘像無名劍所為?！覀儽阏罩切┤说乃悸钒炎⒁饬θ考性谧C明……那些傷并非無名所為,，尋找‘仿制的無名劍’?！?p>　　畫凝言覺得不無道理，可若此事推翻,，又不知該從何處下手,。“畫婳,，那你覺得此事真相該是何,？”

　　“郡主，奴婢是覺得如果從原來的思緒中跳出,，那事實便是……本就不存在仿制劍,。”

　　“此話怎講,？”

　　“如果那致命傷痕只是一個我們司空見慣的東西……但卻一直被我們忽視,。”畫婳抿了抿唇,，看著畫凝言道：“奴婢是想……比如剃頭刀之類的薄刃,，也是可以是細(xì)小傷痕,。”

　　畫凝言聽到此微微搖頭：“剃頭刀是橫縱切劃,，就算抵著腹部用力按入亦不會導(dǎo)致傷口很深,。而劍除了切劃以外是可以刺入。歐陽公子亦查看過傷口,，那傷形是如劍一般刺入形成,，五寸之深?！?p>　　“奴婢愚鈍……希望不是給郡主填了麻煩,。”

　　“不,，你有一件事說的很對,。我們確實始終被那些衙役的話帶著走，而我又因為玉佩的緣故有所猜測,，最終導(dǎo)致我們一直在尋一把‘仿制的無名劍’,。如你所言倘若逃脫此種思緒，那該是何呢……”畫凝言說著,，也將所想寫于紙上,，折疊交于畫婳。

　　畫婳點頭接過,，藏于袖口,。出門后見左右無人，便躡手躡腳小心離開去往傳信之處,。

　　普通劍一般傷人之后會讓傷者立刻淌血,，而無名劍刺入之后迅速抽出可讓傷口只滲血些許。被刺之時痛苦亦少,，等體內(nèi)被傷之處于體內(nèi)充血,，便會疼痛無比，到了那時傷口才會因傷者的揉壓而使得傷口滲流血水宛若溢出,。

　　因畫凝言是為嫌疑,，關(guān)詔便未能允許她親自前去看。從歐陽昃楓口中她得知些許,，但非是全面,。畫凝言咬了一下唇瓣，垂眸看著桌上墨硯,。許是,，還得從傷口著手。待畫婳回來，再讓她遞一封信出去,。

　　伸手執(zhí)起筆,，剛要磨墨，便聽得門外腳步聲,。畫婳還未敲門,，畫凝言便開口讓她進來。

　　“郡主,，來信了,。”

　　“快給我看看,?！?p>　　展開折疊整齊方紙塊，密密麻麻墨跡入眼,。

　　男童

　　只一處傷致命傷于左肋下五寸傷口兩寸薄細(xì)如針劃外流血跡甚少腹內(nèi)充血深及五寸

　　女童

　　致命傷于右肋下四寸半其余與前者相似相差無幾

　　“我無能,，該是早早動工讓他們有所住所……許是那樣就不會發(fā)生此等災(zāi)禍?！碑嬆院仙霞垙?，只覺眸中作痛，不忍再看,。

　　“郡主別再傷神了,，可恨的是那些殺人兇手。奴婢知道……郡中乞丐雖是不多,，但亦是不少,。如果蓋房子，那些孤苦許是還要受凍許久,?？ぶ髂茏屗麄冊诖笱┘婏w之時讓他們可于臨時帳篷內(nèi)取得暖意，他們亦是開心的,?！?p>　　但愿我此生所為，可換你們喜樂千秋,。畫凝言垂眸低眉，將紙打開細(xì)細(xì)瀏覽,，她不能再等,。這種事，絕不允許再次發(fā)生,。

　　“外流血跡甚少,，這處很是不同尋常。”

　　畫婳湊近看了看,，說道“郡主所言……就算是無名劍,，也會因傷者受傷痛苦而揉壓傷處以減輕傷痛而導(dǎo)致血流如溢?！?p>　　“按照常理只要感知到痛,，就會下意識去撫。如此深的傷口,，傷口被碰,，就算細(xì)小傷痕都會流血甚多。腹部是血脈匯集之地,，流血少實在可疑,。”

　　看著畫凝言陷入沉思,，畫婳亦不去打擾,，靜立一側(cè)看著，等待她知曉答案那一刻,。

　　畫凝言放下手中紙張,，看著桌上跳動燈燭?；貞浧鹩莩钦f過那兩個孩子是被一劍斃命,，周圍人未曾聽到喊叫。

　　犯事者將那處傷痕打造得與無名劍造成的傷痕甚是相似,，原理亦是一般無二,，皆是薄細(xì)傷致腹內(nèi)充血。

　　深夜之時該是熟睡,，未曾喊叫,，傷口血少該是未曾覺察傷痛。那便有兩種可能,，一是服用過麻藥感知不到疼痛,，二是致命傷根本不是那處傷痕。那處傷痕是待二人氣絕后形成,，真正的死因另有其他,。

　　畫凝言喃喃自語：“察覺不到痛，便不會呼救,?！?p>　　畫婳點點頭，“但是如果看到了殺人兇手,，也是會下意識喊的,?！?p>　　“夢中被殺，未曾看到兇手,?！?p>　　“那兩個小孩子離世前，許是沒有遭受太多痛苦……”畫婳垂眸努力忍著眼中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