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無可能
于山莊內(nèi)養(yǎng)傷已有百日,,傷的筋動的骨,,均已完好。
酷暑來臨,,這處地方,,竟也成了避暑勝地。
烈日灼熱,,在無庇蔭處停留片刻,,便會被太陽照得皮膚生疼。
好不容易等到夕陽沉落,,熱氣才消減不少,。
一片荷葉撐在了額前,畫凝言臥于扁舟上。流水安逸,,舟內(nèi)清涼,。
湖心亭內(nèi)是一白衣男子,桌上清茶一碗,,是用酸梅調(diào)制而成,。那是葛皎娘的佳創(chuàng),飲著頗為清涼,。
扁舟飄停,,撞了亭旁石柱,震得竹舟通的一聲響,。畫凝言將荷葉掀起,,露出一只眼眸側(cè)首看去,問道:
“那處病湖,,為何不得靠近,?”
歐陽昃楓將桌邊青碗執(zhí)起,走至亭子邊緣,,彎腰將手中涼茶遞給扁舟中女子,。
女子面上半遮荷葉,明眸朝他一笑,。這嫣然一笑,,便是難離眼神。
畫凝言小臂撐起身體,,探過手將那小碗接過,。
清香涼意,著實誘人,。
“湖中葬魂,,不可擾其清凈?!?p> “,?”
“一縷殘魂?!?p> 畫凝言未曾再問何,,見歐陽昃楓未曾再細(xì)言,猜測那殘魂之主,,怕是一位可尊可敬的前輩,。
逝者已矣,尊重之道,,她也無再好奇何事,。
清茶入口,舌前酸怡。細(xì)細(xì)回味,,有些淡淡苦澀香氣,。這里面炮制功法不得知,但畫凝言可以肯定,,其中所有草藥種類,,五種有余。
一風(fēng)又吹,,畫凝言手指在湖水里輕揚,。眼看著扁舟將要離去,歐陽昃楓半跪身,,伸手將畫凝言翹起的手腕扯住,。
畫凝言手腕被人牽扯,心下存疑,。
“楓……,?”
“如若從此時起,一切所遇皆為順?biāo)?。你可愿安心度日,,不過問往事腌臜?!?p> 畫凝言此時明白了歐陽昃楓意思,,想著這人怕是將這句話在肚子里翻來覆去一月,今日才同她講,。
朱唇淡掀了弧度,,雙眸依然是那般純凈,輕聲道:“絕無可能,?!?p> 那話說得雖然輕柔,卻讓人無法辯言,。
歐陽昃楓將手松離,,畫凝言將身子貼回竹舟。
看著那女子纖手輕揚湖水漸漸劃遠(yuǎn),,緩緩站起身,,負(fù)手之指,,于背后蜷得生緊,。
畫凝言要敵對的是楚胤貅,如若不慎,,怕是會被那人不留情面置于死地,,更者,怕是會讓畫凝言陷入生不如死境地。
而且畫凝言此時實力尚且不足,,更何況楚胤貅身邊還有鳳棲梧與鑲蟲二人,。歐陽昃楓自知,若想報仇,,需要養(yǎng)精蓄銳才是,。
但是何時才是最佳時機,他不得知,。許是二十年之后,,許是永遠(yuǎn)不會有這等時機。這也許是畫凝言心急動手的原因,,如若等待,,楚胤貅亦會越來越強。
歐陽昃楓不敢拿著畫凝言的命去賭一盤未知棋局,。況且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身乏術(shù),,山莊之事依然需要耗盡心血,而且他隱約覺察到,,身邊一人近日行為甚是與往日不同,。
而且,常日扯假笑于面,,偶爾心事重重模樣,。
正想著,那人便來了,。
腰上別著的飛鏢光亮耀鋒,,一身黑衣罩于身軀。神采奕奕,,明朗少年模樣,。
歐陽昃楓看著那人走近,心中疑慮更甚,,不知不覺皺起劍眉,。
他總覺得這幅模樣少了些什么,更感覺到這樣一種瀟灑的軀殼下,,好似深藏著早已乏累枯竭的魂靈,。
出什么事了么。
“看著我怎么還一副苦大仇深模樣,?”葉崢游正欲伸手拍歐陽昃楓肩處,,卻又收回了手。走至人身側(cè),,還是舉起了那只不甚規(guī)矩的手掌重重拍在了身側(cè)之人臂膀上,。
未曾聽到回話言語,,葉崢游走過那人,到了亭內(nèi)石桌旁斟茶一杯,。
“但愿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兩個,。”
“有事么,?”
“這話說的,,沒事不能和你來敘敘舊了?”葉崢游痛快喝了三杯茶水,,伸手背抹去唇角茶液,,笑道:“你越發(fā)奇怪了。往日我不也是整日沒事找事,,同你這高冷公子偷得浮生半日閑么,?怎么如今有了美人作陪,倒把我這表哥放的生疏了,?!?p> 生疏的,不是你么,。歐陽昃楓側(cè)首視去,,眼前人用罷的茶碗整齊放回原位。
眼前這人確實規(guī)矩了許多,。反常之舉,,究竟為何。
“幾月不曾見你人影,,去了何處,?”
這般冷言冷語,讓葉崢游心中一滯,。
“游山玩水,,同徐植畫了幾日梅花?!比~崢游學(xué)著人模樣,,負(fù)手站在亭邊看著風(fēng)景?!澳阏Z氣怎么像是在拷問一個罪犯,?況且你之前從來不管顧我的玩樂動向?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什么請求要說,所以才這般客套,?”
“我有一疑,。”
“說說看,?”
“你有心事煩亂,,與我有關(guān)么?!?p> “是,。”
葉崢游話一出,,便肉眼可見的慌了神,。
怎的就回應(yīng)“是”了呢?
心中道,,身份還是那個身份,,保護你還是保護你。你并未有所變,,我亦是未有所變,。
究竟何地出了問題,連我都感覺自己像是著了魔一般心神不定,。
“很明顯么,?都被你看出來了?!比~崢游淡語道,,有些自嘲意味。
“多事之秋,,你又有何等好瞞我之事,。”
“你想知道,?”葉崢游伸手撓了撓有些發(fā)癢的脖頸,。
“不說亦可?!?p> “告訴你無妨,,遲早要知道的?!比~崢游仰著下顎看著夕陽紅血,,眼中無有情感,似是在敘說一件枯燥乏味而且與自己無關(guān)之事:
“我是一顆棋子,,現(xiàn)在他們要棄了我,,我反而有點不舍了?!?p> “他們是誰,?”歐陽昃神色雖無有所動,,但內(nèi)心早已掙扎。
“帝王家,?!?p> 歐陽昃楓聽著身側(cè)之人快言快語,竟也分不出是為玩笑還是事實,。側(cè)眼瞥過之時,,葉崢游朝他挑眉而笑。
“既是與我有關(guān),,所為何事,?”歐陽昃楓需要再問清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明確,,葉崢游心里藏著的話,,怕是早想講給他聽了。
“我除了是你表兄,,還有另一身份,。”葉崢游轉(zhuǎn)過身,,二人擦肩相背,。
“何?”
“死士,?!彼D了頓,又附言道:“不是帝王家派來監(jiān)視你的,,而是來保護你的死士,。”
“何時之事,?!睔W陽昃楓自問確實沒有察覺到,有人將葉崢游培養(yǎng)成了死士,。也未曾會想到,,他竟然如此快言快語地說出實情。
屬實開始擺開爛攤,?或許,,他在求救。
“確切的來說,,在你見到我第一面之時,,我便已經(jīng)是個合格的死士了?!比~崢游哈哈笑著,,倒退了幾步看著白衣之人,,“如何?厲害吧,?”
歐陽昃楓現(xiàn)在很不想迎合葉崢游的幽默,。其實他一直都未曾理會過他的插科打諢毫不正經(jīng),只不過今日面對葉崢游的自我調(diào)笑,,他心中反而不是那么輕易去無視,。
“其實我比你厲害,。我幼時論身手論腦子,,可都比你這位少莊主高強太多——”葉崢游拉長了調(diào)子繼續(xù)笑道:“只不過你這小子進步得太快,沒幾年把我比的平平無奇,。我都沒法保護你了,,不過道理咱先說清楚,這可不算我不是個合格的死士,?!?p> 歐陽昃楓再也無法讓內(nèi)心去平靜,雖未曾如何流露情感,,如何大悲神色,,但那雙眼中始終少了些許平日淡薄,劍眉中心亦暈著愁惘,。
葉崢游見他如此模樣,,翹起的唇弧垂了下去。
“我們還是兄弟么,?”
“何等渾話,,何時輕視于你?!睔W陽昃楓未曾去看身側(cè)之人,。
“你對我甚好,我都幾乎忘卻我是個死士,?!比~崢游轉(zhuǎn)過身同人看向遠(yuǎn)方一處,“不知怎的,,就被他們?nèi)氯轮鴰自S任務(wù),,我就想起來了?!?p> “安排你做何事,。”
“找你胸口那朵花兒的由來之地,?!比~崢游搓了搓手,,盤膝蹲坐了下去?!拔乙苍S真是個嬌貴之人,,這幾年一直心甘情愿當(dāng)個護花使者,怎的現(xiàn)在被人喚做死士就逆鱗爬了滿脊梁,?!?p> “做你自己就可?!?p> “我的好表弟,。”葉崢游雙手搓著似乎有些癢癢的膝蓋,,瞇著眼睛看著早已落為殘血的夕陽,,“你若與我同處一地,有了危險之時,,我必然要舍命護你的——要舍命的……”
最后那四個字被葉崢游咬的沒有了聲音,,還沒有從失意中緩過神來,便感受到了歐陽昃楓的身體亦盤膝坐了一側(cè),。
“若非是死士,,你難道不會舍命救我么?”
那語氣中多有不屑,,葉崢游側(cè)首看著那個直腰盤膝之人,,垂頭抖肩哼笑了一聲,罵道:“還真是不要臉,?!?p> “你言之他們要棄你,是為何意,?”
“做完最后一個任務(wù),,我便要逾越心神去致仕了——”葉崢游后躺了身體,翹著二郎腿,。側(cè)首看了天邊孤鳥,,唇角再也勾不起弧度。
歐陽昃楓放置于雙膝上的手緊了拳頭,,這人口中的致仕是為何意,,他當(dāng)然清楚。
死士不同于其他,,他們的命便是緊牽其主,。為其而生,為其而亡。為之殞命,,為之赴死,。一生隨一主,不可更換,。如若其主身亡,,他們便要殉葬。
也就是說,,死士哪有致仕可言,。若真是被帝宮中的人免去其死士之位,那便就是賜死了,。
歐陽昃楓心中不明,,既然是為死士,那便允他一直當(dāng)著究竟有何不可,,為何偏要罷他的死士之名,,要他的命,。
“你有何等任務(wù),,可言之于我么?”
歐陽昃楓思慮一番,,若要留葉崢游一命,,這任務(wù)許是救命點。
“墨白山莊混進來一個奸細(xì),?!比~崢游合上眼睛。盯著殘陽落血久了,,突然合眼,,眼前竟還留著一片紅。
歐陽昃楓想到了墨司空曾經(jīng)說他調(diào)查過無名劍一事,,再想到那個曾經(jīng)在路上欲刺殺畫凝言的車夫,。心中多有蹊蹺,難道那車夫不是奸細(xì),。
“我的任務(wù),,找出來,殺了他,?!?p> “直接死令?”
“嗯,。按道理怎么也應(yīng)該問點什么,,可人也說了,殺了就可?!比~崢游笑笑,,睜開眼吞了吞干燥的喉嚨,“我不多問,,只管辦事,。況且,這個奸細(xì)關(guān)乎到整個山莊的安危,,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