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jìn)入冥界,,眼前就是忘川河,。緋紅的河水里暗暗翻滾著的,盡是不得投胎超生的厲鬼,,每當(dāng)河水泛起微瀾,,隱隱約約能看見水中浮現(xiàn)的白骨利爪。這里怨氣凝結(jié),,神法不行,,任何仙佛、神魔都莫想從此忘川河上使法術(shù)飛渡,,如欲強渡,,都會被水面上陡然激起的漩渦吸走神力,徑直墜入忘川河中,,成為河中暗涌的鬼魂的美餐,,而后河面上又會恢復(fù)了平靜。唯一能渡河的,,只有這忘川河上當(dāng)值的艄公,。
“船家!船家,!”站在河邊的跋陀羅輕輕揮舞著手臂,,一襲土褐色海青垂至腳踝,,堪堪露出赤腳。
只見河心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者轉(zhuǎn)頭望向岸邊,,遠(yuǎn)遠(yuǎn)瞥見岸上一人手把念珠,禪宗中人模樣,,立馬撐槳靠了過來,,“尊者何故渡河?”艄公拱拱手試探地問了問,,“例行公事,,尊者勿怪?!?p> “小僧是過江羅漢跋陀羅,,找秦廣王有事相商?!?p> “原來是跋陀羅尊者,,請上船?!濒构珡澭埵值?。
一篙點開,飄然離岸,,行至河中,,腥風(fēng)撲面,在四周不時能看見從底下咕咕冒出的幾個泡沫,,耳邊只聽艄公緩緩撥開河水的搖槳聲,。跋陀羅望著“全副武裝”的艄公,不禁問了句:“龍王從不在冥界放雨,,船家為何披蓑戴笠,?”
艄公回過頭淡笑道:“尊者有所不知,這忘川河上戾氣太重,,我等凡人恐承受不起,,故用其蔽身?!?p> “凡人,?”拓跋羅吃了一驚。
“是,,我們這些撐船的都是每晚魂魄被攝入地府,暫代曹務(wù),。這忘川河河運之事關(guān)系復(fù)雜,,因河中陰氣凝結(jié),,普通陰兵領(lǐng)職于此,自身法力牽引易遭反噬,,而道行高深的上仙又不愿委身,,只等由我等凡夫每夜值守,天明便不相干系,。其中關(guān)節(jié)深之又深,,小老兒其實也是一知半解?!?p> “哦,,原來如此?!卑贤恿_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談話間,小船已悄悄靠近了彼岸,,艄公停棹拱手道:“尊者請上岸,。”
“多謝,!”
跋陀羅答禮后,,慢慢向前走去,不一會兒,,只聽身后傳來縹緲的號子聲:“八百忘川口,,三千弱水深。停棹問舟子,,不渡取經(jīng)人……”回頭望去,,只見艄公的背影已漸漸消失在了河心。
※※※
與此同時,,閻羅殿上的秦廣王也犯了愁,。
失魂落魄的天蓬被陰兵拖到了大殿中央,兩眼空洞,,一言不發(fā),。
又是他!堂上的秦廣王無奈的用右手抹了把臉,,這是他第八百次審察天蓬的業(yè)報了,。他的心情有些復(fù)雜,既對天蓬生生世世重復(fù)的業(yè)障感到厭煩,,又對一個曾經(jīng)遙立天宮的“前任天河元帥”要承受千百次折磨感到惋惜,,作孽啊,!秦廣王想著想著,,默默地?fù)u了搖頭,,場面一時沉寂了下來,左右兩旁侍立的水火判官看到熟悉的天蓬,,也互相尷尬地笑了笑,,然后齊聲道:“大人?”
“嗯,?!鼻貜V王用力地眨了眨眼。
“這是他前世的善惡表,,請大人過目,。”水火判官兩人各從懷里掏出了一疊東西,,呈到了秦廣王的桌上,。
秦廣王攤開了善惡表,輕掃一眼后便抬頭道:“堂下之人聽著,,你本是天河掌管十萬水軍的天蓬元帥,,因犯了天條被貶下凡間,經(jīng)千世情劫,,受輪回之苦……”秦廣王打了個哈欠,,這套說辭他已經(jīng)念得滾瓜爛熟了。
“不要啊,,大人,!我不要再受情劫了!求求大人,,發(fā)發(fā)慈悲,!”魂不守舍的天蓬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不??念^懇求著,。
“天意豈可違之!來人啊,,將他帶下去,!”秦廣王不耐煩地朝一旁的陰兵揮手示意。
“求求大人,,別再讓我做人了,!讓我做鬼也行……”天蓬在兩旁陰兵的挾制下掙扎著,雙腿不停蹬著地面,。
“且慢,!”佛音曠遠(yuǎn),跋陀羅從殿門外走了過來,他迅速瞥一眼天蓬后,,朝秦廣王拱了拱手:“秦廣王,,好久不見!”
地府里都是些孤魂野鬼,,哪里曾有大佛到訪過,秦廣王急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迅速走下來還禮:“原來是跋陀羅尊者啊,,哪陣風(fēng)把您吹來了?”一陣寒暄過后,,跋陀羅笑了笑:“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鼻貜V王向周圍的陰兵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先等一等?!比缓缶透鴣淼搅说钔?。
閻羅殿外煞氣充盈,游魂野鬼皆為其所鎮(zhèn),,所以無鬼吏值守,。跋陀羅深吸了口氣,回頭道:“小僧想把天蓬元帥帶走,!”
“?。 鼻貜V王吃了一驚,,“天憲森森,,與天蓬元帥交情再深,也不敢觸怒天顏啊,,何況他千世情劫已過十之七八,,也不必急于這一時啊?!?p> “實不相瞞,,小僧也是受觀音菩薩之托,解脫天蓬元帥之后,,亦會向玉帝求情減罰,。”
“咦,!奇怪了,,是觀音菩薩囑咐尊者來此的?”
“恩,怎么了,?”
秦廣王回憶道:“在天蓬元帥剛墮凡間時,,觀音菩薩就來過地府,說起過天蓬元帥早年七度弱水,、平定冥界,,進(jìn)而被封為天河元帥,這忘川河的妖怪嫉恨最恨,,切不可以身犯險,,菩薩還囑咐我們要兢兢業(yè)業(yè),一切自有定數(shù),?!?p> “啊,!定數(shù),?莫非……”跋陀羅眉頭緊鎖,好像想到了什么,。
突然耳邊傳來幾句嘈雜的叫喊聲,。
“快!別讓他跑了,!”
跋陀羅和秦廣王同時回過頭去,,只見數(shù)個鬼卒追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男子,朝著閻羅殿外奔去,。秦廣王焦急地呵道:“還不快追,!”這么多年了,地府里哪曾出過這等亂子,,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說完,他就和跋陀羅一齊跟在后面追了過去,。
跑在前面的男子正是天蓬,,他揮舞著手上的鐐銬,放肆地狂奔著,。情劫的折磨已經(jīng)讓他幾近崩潰,,現(xiàn)在,他滿腦子只想要逃離,。兩旁光怪陸離的事物正在飛速的向后撤退,,他撒腿筆直地向前奔跑著,越遠(yuǎn)越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遇到了一個狹窄的通道,,兩邊皆是黑黢黢的洞穴,身后的鬼卒緊跟其后,,眼前不遠(yuǎn)處卻是一個光滑的峭壁,,再沒有出路。
“??!”忽然,他腳下一滑,,跌入了身旁一個黑黢黢的洞穴中,,耳邊的風(fēng)呼呼地刮過,天蓬只感覺到身體在迅速地下沉,,接著就慢慢失去了知覺。
過了一會,,跋陀羅和秦廣王便在鬼卒的指引下,,來到了這個洞口邊。這時,,跋陀羅在洞邊手足無措,,正準(zhǔn)備想辦法把天蓬從洞里撈出來,而一旁秦廣王的臉色卻突然變得煞白,,他顫巍巍地指了指這洞口上面三個猩紅的大字——畜生道,!
※※※
每月初一和十五,高老莊南邊的街市總是熱鬧非凡,,平日里鮮少出門的莊戶們都會在這特定的日子來趕集,,他們將家里閑置的東西拿出來賣錢,補貼家用,,公子小姐們也會在這時上街逛逛,,湊一湊熱鬧。只見大街兩旁盡是擺攤的小販,,有烙燒餅的,,有賣胭脂水粉的,還有賣小孩玩的面具,、泥娃娃的,,那扛著糖葫蘆的小哥,還有挑擔(dān)子的貨郎,,在人群中不停穿梭著,,高聲叫賣招徠顧客,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東西全賣完,,早點回家歇歇,。
與這熱鬧光景格格不入的是,在那賣菜的地攤邊,,靠著墻角蹲著個乞丐,衣衫襤褸的他一動不動,,身體全被一塊臟兮兮的破毯子給包裹著,看不清他的模樣,,不過也沒人愿意去看,,這世道,縱使年景好,,照樣會有流落街頭的可憐人,,大家早已對此司空見慣。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只有那破乞丐蹲坐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娘在這看看,你就在這旁邊玩兒,,別走遠(yuǎn)了,!”一個身材豐腴的夫人停在了胭脂攤邊,招呼著她身旁的小女孩,。
“哦,!”只見那小女孩頭上翹著兩個小丫髻,臉蛋紅撲撲的甚是可愛,,兩只小手上還握著一張剛買的蔥花大餅,,她點了點頭后便蹦蹦跳跳地走開了。
一會兒,,她走著走著看到了那個蜷縮在角落里的乞丐,,小女孩佇立在乞丐面前好奇地望著他。蔥花大餅的香味飄搖婉轉(zhuǎn),,乞丐順著那香味挺鼻微嗅,,不自覺地抬起了頭。
“你餓了???”小女孩低頭望了望自己雙手中的蔥花大餅,她抿了抿嘴,,“這是我娘買給我的……喏,,給你一半?!闭f著,,小女孩將那張蔥油大餅撕開一半,遞給了小乞丐,。
那乞丐顫巍巍地接過大餅,,囫圇吞棗似地一下子就塞到嘴里,,沒嚼一會兒就吃完了。他舔了舔嘴角,,抬起頭報以感激的一瞥,??墒切∨s看不見,。因為乞丐的頭上也被破毯子遮住了,只有那黑暗里覷來兩點亮光,。
“?。窟€不夠???我還一口沒嘗呢……”小女孩尷尬地笑了笑,她吞了下口水,,“唔,,好吧,都給你,。”小女孩又將剩下的半張蔥花大餅遞到了乞丐的手中,,眼中盡是不舍,。
小乞丐接過半張大餅后,一動不動,,只是呆呆地望著那小女孩,。他不記得過了多長時間,再也沒有人像這樣關(guān)心過他,,一股暖流在胸口激蕩,,熱淚也堪堪含在眼眶。
“翠蘭,!翠蘭,!你在哪呢?”一位婦人立在脂粉攤邊高呼道,。
小女孩憑聲回頭望去,,“啊,我娘在叫我了,,再見,。”說完快速朝街道的另一邊走去,。
乞丐雙手捧著剩下的半張大餅,,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出神,。
“駕!駕,!讓開,!”突然,只見街口東邊來了一家馬車,,寶馬雕車,,鞍籠喝道,其馳行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而小女孩還走在路中央,眼睛一直望著她娘的方向,,絲毫沒有注意到潛在的危險,。眼看那匹江黃草四蹄騰空,車夫轉(zhuǎn)向不及,,馬車即刻就要從小女孩身上碾過,,附近有的百姓都不忍心地瞇上了眼。
說時遲那時快,,乞丐發(fā)了瘋似地一躍而起,,三步并作兩步,直直地朝小女孩撲去,。就在馬車馳來的那一瞬,,乞丐便將小女孩撲開,堪堪躲過,,而他自己的左腿卻硬生生地被輪轂軋過,,只聽咔擦一下,乞丐緊咬著牙關(guān)悶哼一聲,,冷汗直冒,。
小女孩的娘親趕了過來,她扶起小女孩,,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翠蘭,,怎么樣了,沒事吧,?”
或許是剛才摔了一下磕疼了,,她見到娘親就放聲大哭。
“晦氣,!”婦人一邊摩挲著小女孩的背脊,,一邊冷眼瞥著乞丐,瞅得仔細(xì)后,,忽地顫抖地喊道:“你,,你,,你!妖怪,!”
原來倉促之間,,小乞丐身上披著的破毛毯不經(jīng)意滑落了,露出了他那可怖的豬頭,!小豬摸了摸自己的長嘴扇耳,,猛地意識到遮蔽的毛毯不見了,只得立刻將雙臂環(huán)在面前倉皇逃竄,,能擋住幾分是幾分,。
“豬妖!來人??!抓豬妖!”
愈來愈多的鄉(xiāng)民攆了上來,,他們拎起趁手的鋤頭,、鐵鎬步步緊逼,漫天的白菜,、西紅柿,、臭雞蛋朝乞丐飛了過去,砸到他的身上更顯骯臟不堪,。小豬的左腿被馬車攆斷,,只能忍著痛一瘸一拐地沿著街道逃去,他左搖右晃,,撞倒的水果攤,、糖人攤數(shù)不勝數(shù),。
他只能拼命地向前跑去,,試圖逃離眾人的圍堵,忽地,,一聲悶棍猛地打在小豬的后背,,他重重地倒了下去。隨后眾人將小豬團(tuán)團(tuán)圍住,,雨點般的拳打腳踢落在了他的身上,,砰砰直響。不知何時,,那半張蔥花大餅掉落在地上,,被人群無情的踐踏著。他掙扎著爬向那半張蔥花大餅,,瘦骨嶙峋的手臂也被踩得咯吱直響,,小豬忍著痛將半張蔥花大餅一把抓回,,蜷緊身子,護(hù)在胸口,,每擊重踢,,都打得他不自覺一聲悶哼。汩汩的鮮血從小豬的嘴角淌了出來,,身上也早是青一塊紫一塊,,漸漸地,他的意識愈來愈模糊……
※※※
夜幕降臨,,濃云遮月,。莊子西邊的空地上,火把林立,,將黯淡的天幕照的透亮,。
“燒死豬妖!為民除害,!燒死豬妖,!為民除害!”鄉(xiāng)親們振臂高呼,,手中的火把也隨著呼喝聲此起彼伏,,形成一陣陣?yán)顺薄?p> 小豬睜開混沌的雙眼,只見自己被綁在一根兩丈高的柱子上,,腳下堆滿了厚厚的稻草干柴,,四周的百姓高舉火把躍躍欲試,只待族長一聲令下,,便要將火把丟入柴禾堆,。他驚恐地掙扎著,卻發(fā)現(xiàn)四肢被麻繩牢牢箍住,,不論怎樣用力仍是徒勞,,他張開嘴試圖辯解,可是發(fā)出的只有晦澀難聽的哼哼聲,。
原來,,自己只是一頭豬。
“燒,!”
一聲沙啞蒼老的聲音傳來,,緊接著無數(shù)的火把咻咻地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落在了柴禾堆上,,瞬間就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一頓噼里啪啦直響,他只感覺全身置在一個滾燙的大熔爐內(nèi),,千萬條絲絲的火舌不斷朝他逼近,,漸漸的,小豬僅可蔽體的破衣衫也燃起了火光,,肌膚被炙烤得火辣辣得疼,。這時山坳里又刮來一道涼風(fēng),助長火勢,,滔天的熱浪瞬間將小豬吞噬,。燃燒,燃燒,,升騰的火焰直沖天際,!
“燒得好!燒得好,!”人群中拍掌叫好聲連綿不斷,,更有人怕柴禾不夠,燒得不干凈,,還在附近四處尋找新的干草,,不停地朝火堆中拋去。
正當(dāng)小豬萬念俱灰之際,,天上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頓時澆滅了這熊熊烈火,淋濕的柴禾堆上只冒出了一絲絲青煙,。只見西方天空佛光萬丈,,倏忽間飄來一朵祥云,觀音菩薩端立其上,,左手持玉凈瓶,,右手輕拂楊柳枝,灑下點點瓊漿甘露,,化為連綿不斷的雨水,,傾瀉而下,。
“觀音大士,!觀音大士顯靈了!”高老莊的百姓們納頭便拜,。
火勢漸息后,,觀音菩薩右手又結(jié)起法印,朝小豬一指,,頓時小豬就被松綁,,飄忽間跟隨觀音菩薩飛到了西邊的山頂上,。
小豬跪在地上,呆滯地望著觀音菩薩,。耳邊只聽梵唱聲聲,,佛音曠遠(yuǎn):“你前世本是天蓬元帥,執(zhí)掌天河十萬水軍,,因犯天條,,被罰在下界受輪回之苦,誤墮畜牲道,,托生豬胎……”
“我佛慈悲,,這就恢復(fù)你本性?!庇^音菩薩口中念念有詞,,緊接著,一豎金光便從小豬頭上傾瀉而下,。
瞬間,,小豬的腦袋仿佛要迸裂一般,腦海中,,一段陳舊又新鮮的記憶正在迅速植入,,支離破碎的畫面一幕幕在眼前浮現(xiàn)——
“瞧,今晚的月亮又缺了一處,!”
“呆子,,看什么呢!”
“吳郎,,你知道嗎,,阿爸說,我出生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彎彎的月亮,。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你知道嗎,我們順天府的槐樹可比這綠多了,。我娘說,,將這槐芽夾在線本里,只要七天不看到它,就會變成好看的絲線呢,,到時我用它來繡副枕頭……給你繡,。”
“你帶我摸月光吧,!”
……
“?。 被貞洩q如千萬條小蟲在腦中噬咬,,他痛苦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在地上不停地翻滾,渾身沾滿了泥土,,卻減免不了絲毫痛楚,。
“為什么!為什么,!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p> 終于,,他顫栗地蜷縮在地上,,牙關(guān)緊咬,任憑兩行熱淚汩汩地流淌,。
“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菩薩低眉,,口中默誦。
小豬吸著鼻涕,,跪在觀音菩薩面前,,顫抖地回答道:“觀音大士,我知錯了,!求求你,,我不要再做人了,做人好苦??!”小豬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求大士指點迷津,!”
“我佛慈悲,,既然如此……不日便會又一大唐高僧去往西天拜佛求經(jīng),途經(jīng)此地,,你可拜他為師皈依我佛,,盡心盡力護(hù)他西行,解救眾生沉淪之苦,,修得無量功德,,早日脫離苦海!”觀音菩薩又揮了揮手中的楊柳枝,,“現(xiàn)將法力歸還于你,。”
小豬的身體又被一團(tuán)金光圍繞,,身上的傷痕與淤青瞬間消失不見,,他只感覺精力充沛,身輕如燕,,手中不知不覺多了一柄閃閃發(fā)亮的上寶沁金耙,。“多謝大士,!”小豬再叩首,。
“你當(dāng)即刻歸隱山林,勤修善果,,靜候佳音,。”
“弟子謹(jǐn)記,?!毙∝i雙手合十。
從此以后,,小豬在附近福陵山的云棧洞中棲身,,自號“豬剛鬣”。他受觀音菩薩教誨后,,化為人形后在山下采買了眾多佛家經(jīng)典,,《法華經(jīng)》《楞嚴(yán)經(jīng)》《入行四道經(jīng)》諸如此類,終日在云棧洞中研習(xí)佛偈,,推敲佛理,,偶有所得。
※※※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福陵山上日月輪轉(zhuǎn),交相輝映,,豬剛鬣與松柏為伴,,與鳥獸為伍,縱使內(nèi)心清凈,,亦不免略感無聊,,他決定下山去散散心,。
臨近高老莊,豬剛鬣按下云頭,,搖身一變化為一位青年書生,,只見他頭戴方巾,一身水藍(lán)色直裰,,腰間別著一把折扇,,俊秀莊重間不失瀟灑倜儻。
沒過多久,,走到一處街衢交匯的小廣場,,圍觀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熱鬧非凡,。豬剛鬣踮腳望去,,只見其中搭了座五丈高的方形擂臺,有兩彪形大漢在擂臺上低身迂回,,一旁高桿上旗旆飄搖,,上書四個大字“比武招親”。
又聽附近人二人議論:“高老太爺晚年得子,,這又高家小姐生得沉魚落雁,、貌美如花,就我這兩下花拳繡腿,,怕是無福消受了哦……”
“吔,,王兄,事在為人,,不上去搏一搏怎知高低,,這高家家大業(yè)大,若是入贅高家,,豈不飛黃騰達(dá),?”
“這……好,就聽你的,,搏一搏,!”他擼起了袖管,朝手掌上吐了兩口涂抹,。
“去吧去吧,!”
豬剛鬣不由覺得好笑,湊過來打趣道:“這位兄臺,,擂臺上刀劍無眼,,如若不敵,豈不枉送了性命,?為了一女子,,值得嗎,?”
那二人回過頭來,奇怪地打量著眼前的白面書生:“外地來的吧,?高家小姐可是天仙下凡,,能夠一親香澤,就算豁出了命也心甘情愿……”
豬剛鬣:“喲嗬,,還真有這天仙般的人兒,?”
“你不信,?這幾天高家小姐還一直在看,,”王姓男子朝四周轉(zhuǎn)了一圈,朝南指到,,“瞧,,就在那!”
豬剛鬣回頭望去,,瞥見南邊繡樓上有一女子憑欄雅望,,另有一丫鬟在旁輕把小扇,她笑語嫣然,,時不時看向比武的擂臺,。
“霓裳!”
豬剛鬣禁不住輕聲叫出了聲,。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龐,,精致的五官,纖弱的身姿,,笑靨如花,,多少次在夢中相見。霧瓦飛甍的宮殿,,云氣繚繞的天界,,那才是她該呆的地方,為什么,,為什么她在這,?
“你嘗?什么你嘗,?”王姓男子打斷了他的思緒,。
豬剛鬣回過神來:“哦,沒什么,。敢問兄臺,,樓上那位女子姓甚名誰?”
“笑話,!高家小姐,,不姓高還姓什么,!雙名上翠下蘭,高翠蘭,!”王姓男子莫名其妙,。
豬剛鬣喃喃道:“翠蘭,翠蘭……”他又回憶起十年前對自己有一餅之恩的小女孩,,閨名好像也叫翠蘭,,屈指算來,如今也該這般年紀(jì),。又是劫數(shù),?一只豬也逃不過嗎?不,!不,!蹭的一聲攝風(fēng)而去,倏忽便不見了蹤影,。
※※※
半月過后,,高老莊內(nèi)張燈結(jié)彩、剪貼喜字,,熱鬧非凡,,原是高家小姐大婚之日。高老太爺站在大門外,,一邊拱手朝來客施禮,,一邊指揮著管家將賀禮登記造冊,屋里的新郎官頭戴束發(fā)紫金冠,,胸披大紅花,,一襲蘇繡紅錦袍,在堂內(nèi)招待客人落座,,來客不無驚羨,。卻說這新郎官是誰?不差,,便是之前攝風(fēng)逃竄的豬剛鬣,。原來這豬剛鬣回到云棧洞后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終于理智輸給了感情,,隔夜后又下得山來,不費吹灰之力,,便在比武擂臺上連敗數(shù)人,,贏得魁首。
“喝,,喝,,再來一杯,!”
“別攔我,我還沒醉……”眾多賓客步履飄忽,,難定身形,。
婚宴上飛觥獻(xiàn)斝,叫彩連連,,朱剛烈把平日里自號“不倒翁”的幾個家伙全都給喝倒了,,自己卻似乎剛熱身,本還想多飲幾杯,,就被大家嚷著夜色已深,,送入洞房了。
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夜色漸濃,,酒席將散,。新房里高翠蘭鳳冠霞帔端坐床沿,雙手緊張地貼在膝上,,微微滲出汗珠,,兩只鳳凰蜿蜒在她的新娘服上,更添華彩,,頷首微垂,,環(huán)佩叮當(dāng)。朱剛烈輕輕掀起了紅蓋頭,,燭光掩映下,,翠蘭兩頰泛紅,一雙瞳眸流光溢彩,,櫻桃小口不點而赤,,嬌艷欲滴。新婚夜里,,翠蘭還是第一次見他,,自是拘謹(jǐn)含羞。酒不醉人人自醉,,朱剛烈這時卻生些飄忽之感,。“小妹,,來,,我們喝杯交杯酒吧?!敝靹偭覡恐涮m脂玉般的纖手,,一起坐在圓桌邊,,提起酒壺倒下兩盅,翠蘭雙手接下一盅,。
二人交腕將酒一飲而盡,,仰頭之時,卻生出些熱淚順著他的兩頰流淌而下,。
“朱哥,,你,你,,你哭了……”翠蘭急忙靠過來,,提袖慢慢將他的眼淚拂去。
“沒有,,我,,我這是高興的?!?p> 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滿是深情,隨后輕輕將翠蘭攬入懷中,。一杯下肚,,不勝酒力的翠蘭酡顏微醺,只是恬靜地靠在他的懷里,,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時當(dāng)秋月,夜闌人靜,,屋外商飆徐起,,新房內(nèi)仍是暖意融融,互相依偎的一對璧人,,在這瑩黃的燭光中,,漸漸凝成永恒。
※※※
春光燦爛,,晨風(fēng)習(xí)習(xí),,一望無際的原野上開滿了許多五顏六色的小花,生機勃勃,。白鷺于飛,,燕雀頡頏,活潑的叫天子也在空中穿梭啼鳴,,仿佛是在向萬物昭告春回大地的消息,。
趁著這明媚春光,朱剛烈便帶著翠蘭來到莊外,一齊郊游踏青,。翠蘭本是高家小姐,,閨閣弱質(zhì),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天到晚待在繡樓里作些針黹女紅,、讀些烈女傳罷了,她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有來郊外玩了,,如今眼前的晴空飛鳥,,花團(tuán)錦簇又讓她想起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自然是喜不自勝,,腳步也變得額外得輕快,。
林氣氤氳,阡陌縱橫,,小道兒的兩邊也長著些或青或藍(lán)的野花,,一朵朵爭奇斗艷,俏麗雅致,。朱剛烈走著走著,,瞅見道旁一簇弗蕕亭亭而立,清新淡雅,,香勝蘅蕪,,便低身摘下一朵,,招呼翠蘭過來,。
“小妹,你看,!”朱剛烈執(zhí)著花兒來到翠蘭面前,。
“嗯?好漂亮啊,,這是……哎呀,!”翠蘭撓了撓頭后,莞爾一笑,。
“呵,,叫弗蕕,你聽過嗎,?還有一首詩專門寫她,,”朱剛烈背著手緩緩念誦道。
“南巖路最近,,飯時已散策,。
香來知有蘭,遽求乃弗蕕,。
生世本幽谷,,豈愿為世娛……”
“無心托階庭,,當(dāng)門任君鋤!”翠蘭輕聲接道,。
朱剛烈回過頭來,,二人相視一笑,萬千柔情凝鑄于心,,翠蘭微微欠身,,朱剛烈便將弗蕕戴在她的發(fā)間。清風(fēng)相伴,,綠樹成蔭,,翠蘭在這一抹淡藍(lán)的點綴下更顯樸素動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仿佛出塵絕世的仙子,一顰一笑,,無不撩動著眾生的心弦,,縱使相伴日久的朱剛烈此時也不由得看得癡了。
翠蘭小心地擺弄著自己的發(fā)髻,,只當(dāng)作沒看見,,過來一會,瞥見他還是呆呆的,,自己倒不好意思:“還沒看夠?。 ?p> 這時朱剛烈才緩過神來,,憨笑著撓了撓頭,。
“作怪!”翠蘭輕啐一聲后就轉(zhuǎn)身向另一邊跑去了,。
翻過一個小山坡,,跟在后面的朱剛烈兀得停住了腳步。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盛開了,,在陽光的照射下浩如金海,,微風(fēng)輕拂,碧波蕩漾,,黃燦燦的波浪一排排地翻涌,,傳來一種溫婉與親切的氣息,令人不由得周身通暢,,心情愉悅,。菜花搖弋,招蜂引蝶,光暈下一只只的蜜蜂降落在鵝黃色的花瓣上,,一邊采集著花蜜,,一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好不自在,!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翠蘭就鉆進(jìn)花叢中了。她盡情地跳躍著,,靈動的身影在大片的油菜花中任意穿梭著,,時隱時現(xiàn),只有銀鈴般的嬉笑聲飄蕩在蔚藍(lán)的天空中,?!翱爝^來呀!”翠蘭興奮地向朱剛烈不停招手,。
閨心堅似石,,蘭性喜如春,娉婷花間立,,游蜂錯認(rèn)真,。溫暖的陽光下,卿心依舊,,笑靨如初,,就算當(dāng)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遭千萬人唾罵,,受八熱獄火炙煉,,又算得了什么?他放棄了一切,,同時也得到了一切,。早從千年前的那一回眸起,她就是全世界,。
花叢中翠蘭仍是蹦蹦跳跳跑個不停,走近一看,,原來是幾只小蝶吸引了她的注意,。五彩斑斕的蝴蝶靜靜停在花蕊上,翠蘭試圖輕輕用雙手蓋住,,那蝴蝶卻劃著優(yōu)美的弧線從她手中溜走,,迎風(fēng)翩躚,還撲閃撲閃地在四周飛來飛去,,好似無聲的嘲弄,。偏是翠蘭玩心不改,小孩兒秉性,便追著粉蝶到處跑,,鬧了半天,,蝶兒沒撲著一只,還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
“看,,看什么呢,還不過來幫忙,!”翠蘭雙手插著腰嬌喘吁吁,。
“干啥?”
“捉蝴蝶??!那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你看到?jīng)],?瞧,!飛到那邊去了!”翠蘭伸出食指,,在空中劃出道優(yōu)美的弧線,。
“哪有大男人捉蝴蝶的!”
“啊,,我最喜歡蝴蝶了,,撲棱撲棱的,多好玩……”
“不不不,?!必i剛烈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翠蘭走上前來,,飛快地啄了一口:“好嘛,?”
……
“哪呢哪呢?”
“不就在那嘛,!哎呀,!你好笨啊,!”翠蘭跟在豬剛烈后面,,一邊嘰嘰喳喳指揮道。
“別著急,,看我的,。”
“快,!又飛走了,!”
“哦,,看到了!”
“你往哪看呢,!反了,!在那!在那……”翠蘭正在追趕,,突覺一陣頭暈?zāi)垦?,腳步飄忽,勉強支著額頭在原地晃了晃,,就一把栽倒在油菜花從中,。
朱剛烈覺身后無人,心生奇怪,,便回頭望去,,一見此情此景,急得立馬轉(zhuǎn)身奔過來,。他小心扶起翠蘭的后背,,只見她額頭上虛汗涔涔,臉色發(fā)白,。
朱剛烈微一咬牙,,左掌暗自發(fā)功,一股真氣沿著翠蘭的脊骨上下游動,,貫注全身,。一會兒功夫,翠蘭的臉色微微好轉(zhuǎn),,呼吸也均勻了許多,,朱剛烈長吁了一口氣,便輕輕拍拍的她臉龐,,問道:“怎么樣了,?”
翠蘭矇矇睜開眼,嘴唇翕張,,勉強擠了個笑容:“沒事,,老毛病了?!?p> “太陽大了,,回去吧,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贝涮m扶著他的手臂掙扎著起來,一站起身,,又覺神情恍惚,,膝腳酸軟。
“還是我背你吧,?!?p> 日上三竿,二人從高老莊郊外回到寒沁小筑,。
卻說這寒沁小筑是前年朱剛烈在莊子西邊另修的棲居別業(yè),,周圍竹篁森森,芭蕉掩映,,一灣溪水沿著庭前而過,,一方青石板橋翼然其上,恬靜淡雅,,錯落有致,,不傷穿鑿,物景交融,,確是個清新宜居的好地方,。
朱剛烈輕輕把翠蘭放到臥榻之上,另沏一壺龍池香尖,,置于桌幾上,,叮囑道:“我到醫(yī)館去抓點藥,你先歇一歇,,等著我回來,。”言畢便小跑出了門外,。
※※※
高老莊街道,。
唐僧拄著錫杖在前面走著,孫悟空歪著頭牽著馬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同行無言。
“咕咕,,咕咕,。”
孫悟空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抬頭到處望了望,,并無異樣,倒是唐僧突然停了腳步,,原地杵著不動,。孫悟空正待問詢,,唐僧已轉(zhuǎn)過身來,神情自若地說:“悟空,,快日中了,,我們?nèi)ジ浇思依锘S飯吧!”
孫悟空先是一驚,,緊接著瞪大猴眼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這,這不是才剛吃的早飯嗎,,將將一個時辰……”
“誒,!為師教你的又忘了?”唐僧儼乎其然地甩了甩袖子,,“西行指南上怎么寫的來著,?出家人,第一要緊就是填飽肚子,,不然哪來的力氣普度眾生,?悟空啊悟空,你還有得學(xué)哩!”
孫悟空不禁汗顏:“呃,,行也行,,只是怕這天色尚早,尋常人家里還未搭鍋起灶……”
“不打緊,,不打緊,,尋處大戶人家,應(yīng)會準(zhǔn)備早則個,?!?p> 街道上的行人不是很多,過往的皆神色匆匆,。師徒二人抬頭望去,,尋著一座高大樓宇的屋檐而去,離之愈近,,愈是清靜,。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宅門前,。
蔚藍(lán)的天空中游云幾抹,,暖暖的陽光灑在府邸門前的兩座大石獅上,燦燦生輝,,朱漆大門上高掛一匾額,,上書“高府”二字,遒勁飛揚,,靈動俊逸,。抬首仰望,,只見黑瓦白墻,,飛檐斗拱,,屋脊上鴟吻鰲魚,栩栩如生,,細(xì)忖樓宇布局,,暗應(yīng)六合,端的名門權(quán)勢,、大家氣派,,卻隱在這小小村落中,不由讓人嘖嘖稱奇,。
“砰砰,,砰砰……”孫悟空不耐煩地叩著高家的大門,半天沒人搭理,。
“吱呀——”過了一會腳步漸進(jìn),,門戶半開,探出個老叟,,迎面見張尖嘴多毛的猴臉,,嚇得又立馬掩上了。
“咦,,老頭,!老頭!”孫悟空推了推,,只覺里面有人抵著大門,,又怕用力過猛生出些事端,便回頭望向了唐僧,。
唐僧微微擺了擺手,,孫悟空便給他挪了個地方。唐僧清了清嗓子,,輕聲細(xì)語地說:“施主,,貧僧從東土大唐而來,途徑寶地,,望施主行個方便,,施些齋飯,便是感激不盡了,!施主,,開開門吧!”邊說邊叩著門上的狴犴銅環(huán),。
門外的老叟聽著換了個人,,慢慢開了點門縫,,這回見到的卻是個神情俊朗、模樣干凈的和尚,,心道是剛才老眼昏花,,不識得人。等得門戶大開,,瞅見一旁滿身是毛的妖怪,,才猛然驚醒,又要關(guān)門,。
唐僧一把伸出左手,,抵在門上:“施主!施主,!這個是我的徒兒,,樣貌怪了點,心境卻是極好的,?!币贿呎f著,他一邊笑著用手摩挲著孫悟空的頭頂,,“你看,,沒事兒吧!”
孫悟空咬牙切齒,,正待發(fā)作,,又被唐僧使過來的眼神制止了,只得悶悶地不言語,。
門里的老叟見這面目兇惡的猴子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溫馴得很,心放下了一半,,又想到老爺平日里也總喜歡齋僧布道的,,這才開了大門:“請進(jìn)吧?!?p> “圣僧,,請用茶!”高老太爺靠在太師椅上抬手示意道。只見他一身青藍(lán)蝠紋直裰,,雕琢流云腰帶,,不停摩挲大拇指上那滿綠如水的翡翠玉諜,威中含笑,,貴氣逼人,。
“生受了!”唐僧接過一旁老仆遞來的茶盞,微微點頭,。
孫悟空也不言語,,只冷冷地瞅著那老仆,嚇得他放下茶盞就急忙躲到高老太爺身旁侍立,。
倒是高老太爺神情自若,,聽得解釋后便安排他們坐下,眼見得就是有一番閱歷的角色,,只不過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還依然有幾分忌憚:“圣僧光臨寒舍,是小老兒的福分,,二位不用拘禮,需要什么盡管吩咐,,便是在這多盤桓幾日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禪宗子弟,本是一家嘛,!”
“阿彌陀佛,!”唐僧雙手合十,“施主慈悲為懷,,勤修善緣,,廣積陰騭,佛祖定會時時庇佑的,!”
“哪里哪里,,圣僧謬贊了!”
寒暄一陣,,又扯到高府的家?,嵤隆8呃咸珷敳唤箚蕠@氣道:“我等誠心禮佛,,幸得佛祖保佑,,掙扎的些許家業(yè),誰知道,,如今這衣缽卻后繼無人哦……”
“此話怎講,?”
“小老兒早年身體有傷,未能生育,,后聽高人指點,,請了一座白玉觀音回來,才有幸生了一女,。小女閨名翠蘭,,自幼就弱不禁風(fēng)的,身子骨也不硬朗,還兼有神經(jīng)衰弱的毛病,,本想招個姑爺,,照顧扶持下,縱不成器罷,,守成也中……咳,!咳!”高老太爺咳嗽了幾聲,。
“施主慢講,。”
“新姑爺開始倒還乖順得很,,也頗有幾分能耐,,最主要的是勤快,那幾年,,建了好些高樓,,宅子也比原來大多了,”高老太爺說著向唐僧指了指四周,,“這間堂屋就是他主張的,。”
師徒二人一起打量了下周圍,,只有孫悟空半天收不住眼,。
“那施主應(yīng)高興才是啊,!”
“誰知道啊,,過了幾年脾氣大了,一兩句不如意就翻臉不認(rèn)人,。這不,,前年鬧了一陣,就負(fù)氣搬出去了,,好像說在什么寒什么小筑,!再怎么好,哪有深墻大院里住得舒服,!”緊接著高老太爺朝痰盂里吐了一口,,“吭——啐!終究不如家養(yǎng)的親,!”
“阿彌陀佛,!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施主廣修善緣,,兒孫自有福報,不必掛心?!?p> “唉,,只是這偌大家業(yè),竟斷送在我手里么,?讓我怎么好去見祠堂里的列祖列宗,!唉……”
高老太爺無奈嘆息,唐僧在一旁好生寬慰,,卻瞥見孫悟空蹲在客椅上,,毛毛躁躁的,沒一點規(guī)矩,,遂厲聲喝道:“悟空,!好好坐著不行,平白地臟了這椅子,!”
孫悟空笑著打著哈哈,,從椅子上蹦下來,也沒回話,,卻徑直走向了高老太爺,唬得高老太爺兩腿打顫,,緊靠在太師椅上不敢妄動,。
“嘿!老頭,!俺老孫見你秉性尚可,,又不曾怠慢俺們,有一句話,,你聽了可莫慌,!”
唐僧正厭惡他不知禮節(jié),放肆得很:“花里胡哨的,!有話就說,!”
孫悟空側(cè)著頭朝唐僧笑了笑,又轉(zhuǎn)回頭來對高老太爺?shù)溃骸鞍骋贿M(jìn)門就察得這屋子里妖氣彌漫,,障術(shù)縱橫……你家這姑爺,,八成是個妖怪!”
唐僧喝道:“放肆,!人家閨女覓得良配佳偶,,如今生了齟齬,你這猴頭不從中調(diào)停,,反污倒人清白,,當(dāng)誰都跟你似的!”
高老太爺望了望唐僧,自己也是一副懷疑的模樣,。
“不信,?看著!”孫悟空微蜷身子,,雙手結(jié)起道法印,,朝你那椽柱上一指,念聲“疾”,,頓時金光閃爍,,刺得人難以睜眼。
那屋頂好似破了個大洞般,,接著又一點一點向四周消融,,原來的那些梁柱木椽,全都消逝不見,,到得最后,,只剩些茅茨土階,寒酸得竟不及一些漁樵農(nóng)夫,。
頓時把在場的眾人驚得目瞪口呆,,高老太爺一邊轉(zhuǎn)圈環(huán)顧著四周,一邊顫抖地說:“宅子,!宅子,!我的宅子去哪了!”
“還不明白,?這宅子都是那妖怪變的,!老頭,可醒醒吧,!”孫悟空冷笑道,。
“這可怎么辦啊,!一把老骨頭,,這倒好,地方都沒得住嘍,!”高老太爺慟哭悲號,。
唐僧上前勸慰:“施主,那南邊有幾處屋子沒變模樣,,想必該是老宅,,”他停頓了一會,“倒是令媛如今日夜伴著那妖怪,,舉止行動都不讓人安心??!”
“那可怎么辦喲!翠蘭,!兒呀,!肉啊,!這造的什么孽啊……”高老太爺愣了愣,,又哭道,“只求那妖怪還留一份癡心,,莫害我家翠蘭……”
“老頭,,莫哭了!俺老孫替你討個公道,!”孫悟空隨后從耳中捻出個繡花針,,迎風(fēng)一晃,變得碗來粗細(xì),,他莫名冷笑道,,“俺老孫這金箍棒下,愚妄瘋魔無數(shù),,都憑個癡字害人,,而今偏得要一個個打醒!”
唐僧接著說:“是,,我這徒弟雖然不經(jīng)看,,降妖伏魔的本領(lǐng)卻是一流的!路上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皆不在話下,,施主盡可寬心,!”
高老太爺老眼含悲,期期艾艾地說:“當(dāng),、當(dāng)真,?”
“莫慌!俺老孫自有處置,?!睂O悟空朝天上吹了個唿哨,眨眼的功夫就有朵祥云停在屋前,,他縱身一躍,,駕云而去。
話說那朱剛烈此刻正在醫(yī)館內(nèi)抓藥,,像往日一般,,稱了些黃芪,、黨參與當(dāng)歸等藥材,便著急忙慌往回趕,。行到一半,,卻見一毛臉雷公嘴的猴頭妖怪憑空地出現(xiàn),擋了他的去路,。
“作什么,?”他皺了皺眉,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原來那孫悟空行至半路便覺有妖氣,,使出火眼金睛,定睛一看,,便察出了朱剛烈的本像,。這時孫悟空肩扛著金箍棒,上下打量著他:“你就是高家的姑爺,?”
“是與不是,,與你何干?!敝靹偭页笪⑵?,試圖繞過孫悟空。
“吔,!慢著,!”孫悟空掣起金箍棒,橫在朱剛烈面前,?!斑@么著急作甚!”
“你,!”朱剛烈后退了幾步,,頓時無名火起,但又很快壓了下來,,“我家人等著送藥,,沒功夫跟你在這噴空!”
“嘿,,妖怪,!還在跟俺老孫裝蒜啊,你那副野豬模樣,,早被看得清清楚楚了,!”
朱剛烈用手把藥材背在身后,警惕地說道:“你,,你是誰,?”
“俺乃護(hù)送大唐高僧西去大雷音寺取經(jīng)的孫行者,!”
“大,大唐高僧……”朱剛烈若有所思,。
“得得得,!你也別管俺是誰,只要知道明年今著就是你的忌日,,也就夠了,!”
孫悟空突然掄起金箍棒疾步飛過去,奔著朱剛烈面門便是一棒,。朱剛烈躲閃不及,,抬起右臂格擋,卻被金箍棒震得筋骨欲裂,,吃痛之下,,剛抓的藥材也從手里飛出去了。還有這廝沒道理的,!他怒火中燒,,啐了一口,手中便多出了一把九齒釘耙,,迎著孫悟空的攻勢反筑一耙,。
“鏘!鏘,!鏘,!”神兵相接,頓時火光四濺,,一個是如意金箍棒,,一個是上寶沁金耙,一個是大圣臨凡世,,一個是元帥降天涯,,這個耙術(shù)瘋魔亂舞,那個棒法密不透風(fēng),。二人在空中殊死搏斗,奮力廝殺,,打得真是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幸得將至正午,,莊戶多燒鍋做飯去了,,路上不見個人影,也免得傷及無辜,。
斗不多時,,朱剛烈漸落下風(fēng),,一是法術(shù)疏懶慣了,這時力不從心,,二是孫悟空著實難纏的很,,力氣又大。不小心個疏忽,,被孫悟空鉆了個空子,,照著左腰打了一棒,倉皇回防時,,那孫悟空卻掣回金箍棒反過來奔著右臉揮去,,這一棒又疾又狠,硬生生把他像拍蒼蠅似地從空中給拍了下去,。孫悟空又跟上來補了幾拳,,直把朱剛烈錘得鼻青臉腫,眼冒金星,,護(hù)體金光霎時間就消散了,,露出了難看的碓梃嘴與蒲扇耳。原是被打回了原形,。
豬剛鬣臥在地上疼痛難忍,,叫苦不迭,兀地心生一計,,使道障眼法,,變出來個分身往東方飛去,自己卻隱在墻下默不作聲,。不多會兒,,孫悟空向東攆了過去,砰的一棒卻錘出撮豬毛,,待得孫悟空抓耳撓腮,、惱羞成怒之時,他早已往西邊遁遠(yuǎn)了,。
※※※
寒沁小筑,。
豬剛鬣跌跌撞撞扶進(jìn)了房門,翠蘭立馬起身迎了過來,。
“怎么了,?”翠蘭攙著豬剛鬣坐在桌子邊,無不擔(dān)心地問道,,“天怪熱的,,哪來的頭巾?”
原來豬剛鬣怕自己的豬頭本像嚇壞了翠蘭,,便提前從內(nèi)衫里撕出塊布蒙著面,,只露出雙眼睛閃爍不定,,時而望向窗外。
“翠蘭,,你聽我說,,趕快收拾下,我們這就走,!”隔著塊布,,豬剛鬣的聲音悶悶的。
“走,?去哪兒,?好好的說這話作什么……”翠蘭感到莫名其妙,又看他兩手空空,,“誒,,倒是你,藥呢,?今天醫(yī)館沒開么,?”
“藥……藥我給弄丟了,不過沒關(guān)系,,到時候我再給你抓,,現(xiàn)在你趕快準(zhǔn)備一下?!?p> 翠蘭倒了杯茶過來:“發(fā)生什么事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你不熱么,,我替你解了,。”說著伸手就要去解他臉上的面巾,。
豬剛鬣一把拂過她的手,,心急如焚地說:“現(xiàn)在不是弄這個的時候!我們得馬上走,,再晚就……”
“砰,!”
院子里猛地一聲巨響,接著又傳來了陣尖銳的嘲弄聲:“馕糠的行貨,!怎的,,使些小把戲就想唬俺老孫?速速出來領(lǐng)死,!”
屋子里翠蘭還沒弄清什么回事,只聽豬剛鬣悲吁一聲,,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猴子,!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故趕盡殺絕,!也忒無情!”豬剛鬣站在門口忿忿道,。
順著庭前清澈的小溪望去,,孫悟空正蹲在那青石板橋的望柱上,抓耳撓腮:“呸,!你這豬妖不好好修行,,拐了人家閨女,如今還有理吔,?趁早休了,,留些鬼話給閻王爺聽罷!”言畢縱身掄起金箍棒就打,。
“砰砰砰,!”豬剛鬣變幻出九齒釘耙,兩三步就迎了上去,。
一猴一豬,,短兵相接,神器交錯之處,,激蕩起一陣陣疾風(fēng)擴散到四周,,震得附近的竹篁芭蕉枝葉顫動、沙沙作響,。豬剛鬣自知技不如人,,精于守勢,一棒棒下來都招架下來了,,孫悟空一時倒也拿他無可奈何,。突然,他瞥見翠蘭正要從屋子里走出來,,一邊格擋一邊焦急地說道:“翠蘭,,快!快回去,!”
這時孫悟空靈機一動,,使出招秋風(fēng)掃落葉,假意打豬剛鬣下盤,,實則擊他的頭部,。豬剛鬣佻身飛起,正中孫悟空下懷,他棒風(fēng)橫斫擦著豬剛鬣的面門而過,,將將撥去豬剛鬣的面巾,,頓時那丑陋不堪的面容就暴露在空氣中。豬剛鬣驚慌失措試圖抬手遮住自己的面孔,,卻又被孫悟空瞅住空隙,,順勢照著豬剛鬣心窩就是一腳。
“那女子,!看仔細(xì),!這就是你的如意郎君!”孫悟空高聲揶揄道,。
豬剛鬣被踢飛在地上,,只覺喉嚨發(fā)腥,禁不住嘔出了一口血,,勉強支起身子,,哪知抬頭一望,正與翠蘭對視,。那一瞬間,,四目相對,萬籟俱寂,,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他永遠(yuǎn)忘不了翠蘭那驚愕惶恐的眼神,。
翠蘭剛走出屋子,只看他了一眼,,驚得血氣上涌,,急火攻心,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翠蘭!”豬剛鬣悲慟大呼,,任由口中的血沫飛濺而出,。
“稀奇稀奇!乖乖,,一只肥豬,,恁得多情!”半空中,,孫悟空放肆地捧腹大笑,。
“你!”豬剛鬣拳頭關(guān)節(jié)捏得砰砰直響,,嗔目大喝道,,“猴子,!老子背你十八輩祖宗!”言畢豬剛鬣掄起釘耙一躍而上,。
“鏘,!”那一耙似是有萬斤的氣力,孫悟空橫棒格擋,,亦是震得手臂發(fā)酸、虎口生疼,。
孫悟空暗忖豬剛鬣如何有這番力道,?踟躕之間又是一耙乘風(fēng)襲來,只得連忙招架,。那豬剛鬣一招一式,,雷霆萬鈞,瘋魔似地只顧與孫悟空拼命,。孫悟空欲反客為主,、挑棒還擊,誰知豬剛鬣全無守勢,,也不管遮擋自己空門,,只管尋著孫悟空的要害便筑??v是擊中,,亦是兩敗俱傷,驚得孫悟空好幾次不由得掣回棒來,??韶i剛鬣終究差點火候,相斗久了,,便覺力乏,,而那孫悟空身材瘦小,行動敏捷,,輾轉(zhuǎn)騰挪間俱勝一籌,,瞅著空當(dāng),對著豬剛鬣的頭部又是連揮數(shù)棒,,趁他忙于招架之際,,倏地變招使出一技直搗黃龍,便將豬剛鬣震飛,。
砰地一聲,,豬剛鬣硬生生砸到地上,一會兒又吐出灘血,。
孫悟空猴性上來,,齜牙咧嘴地逼到他面前:“莫不是尋死么,俺老孫現(xiàn)在就結(jié)果了你!”說著孫悟空雙手掄起金箍棒向后蓄力,,對準(zhǔn)著此時任人宰割的豬剛鬣,。
“著!”金箍棒急墜,。
這一刻,,豬剛鬣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面對死亡?;钪惺裁春媚?,只有人世間無盡的痛苦,死了倒了無牽掛的,??蓪τ谪i剛鬣來說,死亡既是一個終點,,同時也是另一個起點,,依然是要受苦的,因為劫未渡滿,,債未償完,。
他平靜地閉上了眼,棒風(fēng)所及,,只覺一股氣流先從頭頂上壓了過來,。
“不!”
翠蘭不知何時醒的,,她突然跑過來,,用那纖弱的身軀擋在豬剛鬣面前。
孫悟空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急忙收功,,在離翠蘭的額頭還有一寸的地方掣回了金箍棒??山K究還是遲了,,雖未觸及,那凌厲的棒風(fēng)已然將翠蘭的五臟六腑都給震裂,,奇經(jīng)八脈全給震斷,。她無力地向后一仰,正癱在豬剛鬣的身上,。
豬剛鬣掙扎著坐起,,顫抖地?fù)崦涮m的鬢發(fā),他不住哽咽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她氣息奄奄,,臉色煞白,,只是靠在豬剛鬣的懷里,靜靜地望著他,。模樣雖然變了,,眼睛卻是騙不了人的,那雙瞳眸依然那么熟悉親切,、澄澈如初,,豬也好,人也好,,都只是副臭皮囊罷了,,透過那結(jié)實的胸膛,翠蘭仍舊能感受到他那顆滾燙的心,。翠蘭淺淺笑著,伸出手溫柔地摩挲著豬剛鬣的臉龐,,盯著他的雙眸,,嘴唇翕動,吃力地吐出幾個字來:“豬哥,,你,,你,你哭了……”
咻——纖細(xì)的手臂無力地下垂,,一朵鮮活的生命已然凋謝,。
“小妹!”兩行熱淚頓時沿著腮邊流下,,豬剛鬣用力地抱緊翠蘭,,仿佛要把翠蘭揉進(jìn)自己的胸口。他哭了,,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但任憑怎樣撕心裂肺地吶喊,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他再一次失去她了,。
淚干腸斷,悲狀難以言表,,一時間天地仿佛也被這悲戚之音所染,,青山失翠、草木含悲,。遙想昔日,,庭院中修竹青翠、蕉葉亭亭,,而今斯人已逝,、美景不再,,難道這人世間始終逃脫不了這盛筵必散的定律嗎?
一陣寒風(fēng)掠過,,吹得樹影搖搖,,大地蕭蕭。
而這時孫悟空卻尷尬地杵在一邊,,悻悻道:“這也不關(guān)俺的事,,是她自己硬要往上面撞的,要賴也賴不上俺……該不會算是犯了戒吧……”正不知如何處置之時,,只見西方天空中佛光隱現(xiàn),,梵音陣陣,不多時便飄來一朵七彩祥云,,仔細(xì)一看,,原是觀音菩薩。
孫悟空冷冷地沒有說話,,倒是豬剛鬣輕輕放下翠蘭后,,顫抖地跪在地上:“觀音大士!”
西天之上,,佛音曠遠(yuǎn):“天蓬元帥,,我早已此吩咐你在此靜候取經(jīng)人,為何你還是不聽勸告,,與凡人女子成親惹禍,。”
“自得觀音大士點化,,弟子每日在村口遙望,,等候取經(jīng)人,無奈今生注定為情劫所困,,情難自控,,致于如此?!必i剛鬣哽咽著,,“大士,求你憐憫眾生疾苦,,救弟子脫離苦海,!”
“此乃天意,我亦無能為力,?!?p> “大士!弟子罪犯天條,,理應(yīng)受罰,,但是我娘子她樂善好施,、一生行善,結(jié)果紅顏薄命……求大士大發(fā)慈悲,,救救我娘子,!”
“她陽壽未盡,我自有楊枝玉露,,可使其起死回生,,但是你要答應(yīng),從此以后誠心向佛,,斷除五葷三厭,,改名八戒,一心一意保護(hù)唐僧西天取經(jīng),?!?p> “只要能救我娘子,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你要知道,,你們二人塵緣已盡,救她還陽后,,所有與你的恩怨糾葛都將隨風(fēng)而去,對你全無記憶,?!?p> 豬八戒愣了愣,半晌后含淚磕頭道:“多謝大士,!”
※※※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落日的余暉靜靜地灑在村口的門樓子上,,一旁的池塘里波光粼粼,,隱隱只聽幾聲浣女搗衣、炊婦喚歸,。
孫悟空和唐僧等候在村口,,寂默無言。
終究還是孫悟空等得不耐煩:“這廝,!恁得多事,,要走便走了,還要見甚么最后一面……一廂情愿,!”
“你個猴頭不通情理,,石頭心腸的,懂得甚么,?”
“啐,!俺不懂,,你倒明白似的?”孫悟空反詰道,。
“阿彌陀佛,!”唐僧長嘆一聲,雙手合十,,再不言語,。
而此時在高老莊里,高老太爺正在路上攙扶著翠蘭往家里走,。
翠蘭神志模糊,,時而蹙眉苦思,卻始終一無所獲,,她邊走著邊問道:“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了?怎么我這腦袋里空蕩蕩的,,什么事都想不起來了,,哎呀!”她焦急地拍了拍自己的頭,。
高老太爺連忙攔住她的右手,,安撫道:“沒什么,回家就好,,別的咱就不想了?。÷犜挕?p> 迎面走來一個蒙面人,。只見他頭戴一頂篾葉交錯的青箬笠,,四周垂下一層薄薄的黑紗,隱約可見那長嘴大耳的輪廓,。笠下之人看著面前煥發(fā)生機的翠蘭,,不禁熱淚盈眶,悲喜交加,。又能看到她了,,可是,今后卻再也不能了……
他輕輕走到翠蘭的面前,,失去記憶的翠蘭此時也停下腳步,,奇怪地望著他。他扶起翠蘭的右腕,,輕輕將一個物什放在翠蘭的掌心,,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下來,。
“這個,,送給你……”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西邊走去。
翠蘭歪著頭,,好奇地望著他的背影,,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卻很快將其湮沒,。半晌,,她緩過神來,慢慢張開了右手,,只見從掌心里竟翩翩飛出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
暮霞成綺,如夢似幻的夕照掩映下,,只見那只蝶兒緩緩舒展雙翼,,在她的身邊盤旋宛轉(zhuǎn),逐漸飛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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