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已至傍晚,,伴隨著胡雁長鳴,,城中商販紛紛收攤回家,,街上北風(fēng)呼嘯而過,,一陣?yán)淝濉?p> 唯有邊城最富有的連家宅院里,,依舊人聲鼎沸,。
這是關(guān)外大商人連老爺,,為救下獨女的俠士舉辦的謝恩宴,。席間眾客推杯換盞,,其樂融融,然而俠士與小姐卻不見蹤影,。
連小姐團扇輕搖,,腳下生風(fēng),一雙杏眼兒滴溜溜地四下張望,,似乎正在庭院中尋覓什么,。
終于,她找到了那個人,。
暗淡的暮色下,,黃榆樹深黑的枝葉將昏灰的天空剪碎,斑駁光影籠罩樹邊涼亭,。
那個人,,正悠閑地坐在亭頂青瓦上喝酒。
“我可算是找到你啦,?!边B小姐放下團扇,抬頭露出一張略帶稚氣的清秀臉蛋,,望向?qū)Ψ健?p> 那個人放下酒壇,,態(tài)度很是溫和地說:“你不應(yīng)該來找我,救你的是我朋友,?!?p> 聞言,,連小姐咬了咬唇,不甘心道:“可他喜歡你,,我要親自來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樣的大美人,,才會讓他這么干脆地拒絕我?!?p> 說到這里,,少女瞇起雙眼,借著那點兒微光,,仔細打量對方的面容,。
天色實在太暗啦,她看不太清,,只覺得那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應(yīng)該是好看的,,但生在女人身上,,就不算是優(yōu)點了。
“你是番邦人么,?”畢竟出身邊城富商家,,連小姐經(jīng)常能見到來自西域的胡商與舞娘,覺得她的輪廓與那些人有點相似,。
“我是混血?!鼻茸谕どw上的女人神色自然地回答,。她將酒壇擱到身邊,傾身垂眸看向連小姐,。
“……男人應(yīng)該更喜歡我這樣的才對,。”連小姐看著她的修長的身影,,嘟囔著,,“算啦,總之你得知道我很喜歡他,,我是不會放棄的,。”
女人看上去并不生氣,,眼簾半垂,,盈著兩分醉意,不解問:“你和我朋友只在那時候見過一面,,就很喜歡他了么,?”
“你不懂,,這叫一見鐘情,你想想,,英俊瀟灑的俠士,,美麗溫柔的小姐,是不是很般配,?!毕肫痖|房里藏的那些風(fēng)花雪月的話本,那美好動人的故事,,連小姐就浮想聯(lián)翩,,心動不已。
她才十四歲,,對愛情的了解僅限于話本故事,,優(yōu)渥的出身又賦予她天真無憂的性子,哪里真的懂什么情愛,,不過是向往做一場美夢罷了,。
“唉,真羨慕你,,要是他也喜歡我就好了,。”連小姐嘆了口氣,,她不曾經(jīng)歷困苦磨難,,滿腦子都是情愛,根本沒考慮要是真和一個四海為家的浪子在一起,,會有怎樣的結(jié)果,。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誰也不必羨慕誰,,你做你的夢,我喝我的酒,?!迸藢χ煺娴男」媚镄α诵ΓS手拿起酒壇,,一飲而下,。
接著便將酒壇對著明月一拋,殘酒帶著醉人的葡萄芬芳,,在夜空中劃過一道清亮的弧,,灑落地面。
“好酒,,當(dāng)與明月共享,!”女人暢快一笑,,不再理會愣神的小姐,瀟灑地躍下亭頂離開,。
*
艷陽高照,,萬里長云,遠處的黃沙一望無際,,沙丘被染成燦爛的顏色,,似灼灼流金。
“昨夜你躲去哪里了,?”披著白色斗篷的女人好奇地問并肩而行的同伴,。
“去他們家的酒窖睡了一夜?!庇讶怂斓鼗卮?,晃了晃手上拎著的一小壇酒。
他大概很少涉足邊關(guān),,并沒有準(zhǔn)備遮陽的斗篷,,此刻已經(jīng)熱得敞開衣襟,大大咧咧地袒露出結(jié)實健壯的胸腹,。
“你總愛躲著好姑娘,。”女人的視線隨著他手里的酒一起晃動,,想起昨夜的相遇,,面帶笑意,說:“那位小姐爛漫可愛,,我倒有一點喜歡,。”
友人對此不以為意,,懶洋洋道:“我只喜歡壞女人,,好姑娘還是留給好兒郎吧,?!?p> 烈日當(dāng)空,他飽滿的胸膛已濕汗淋漓,,在灼目的日光下,,更像是抹了蜜一樣亮晶晶。大概是覺得有些癢,,他伸出手撓了撓,,胸口上新舊傷疤交錯。
“可別在壞女人身上栽跟頭,?!迸穗S口打趣道,。她轉(zhuǎn)頭看了眼模糊的關(guān)口,頓住腳步,,對友人說:“送到這兒就行了,。”
友人順從地停下,,一把扯下封口,,抱起酒壇一陣痛飲,喉結(jié)上下滾動,。
“哈——”友人飲罷滿足長嘆,,將剩下的半壇酒往女人面前一遞,說:“祝君萬事亨通,?!?p> 他深知對方此行兇險,生死難料,,但并沒有勸阻——這是她的恩怨,,沒人能干涉她前去了斷。
江湖人向來看慣生死,,女人神色一如往常,,她接過酒,仰頭“咕嚕咕?!钡匾豢跉鈵炏?。
兜帽因她后仰的動作滑落,露出她一直藏在陰影里的臉,。
她有著光潔的額,,高挺的鼻,雙眼瞼裂細長,、內(nèi)勾外翹,,眼瞳在強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內(nèi)斂的黛藍色,頗具神韻,。
那是一雙極其美麗的眼睛,,任誰具有這雙喧賓奪主的眼睛,都會顯得其余部位黯然失色,。
但在女人深邃分明的輪廓襯托下,,卻顯得恰到好處。
她將黑發(fā)束成簡單的高馬尾,,幾絲微卷的鬢發(fā)貼在她汗?jié)竦拿骖a上,,與麥色肌膚交織出幾分異域風(fēng)情。
這位身姿矯健體態(tài)修長的混血女郎,能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想到毫無陰霾的晴空暖陽,,舞女身上的璀璨黃金,,以及月下狩獵的野獸。
“若我一去不回,,日后你喝酒時記得灑一杯到地上,,讓我也嘗個滋味兒?!迸松斐錾嗉?,珍重地舔掉紅唇上殘余的酒液。
“這可不行,?!庇讶藫u了搖頭,“我還等著你回來同我一起挖出院里那壇千日醉,?!?p> “我們挖一壇,埋一壇,,殺一兩個好漢便飲一壇,,山川明月作陪,老了再埋壇美酒進墳?zāi)?,你我地下也能共飲,。?p> “哈哈哈哈,,聽起來著實痛快,!”女人聞言朗笑,拍了拍友人寬闊的肩,,便抱拳作別,。
她走得干脆利落,竟一刻也不曾回頭,,筆直地向前大步離去,,那決然而挺拔的背影,成了她在友人眼中最后的影像,。
*
女人是在十四的時候,,察覺到身世不對勁的。
她是關(guān)外圣教教主撿回去的孤兒,,是他的養(yǎng)女,,是他的手臂與刀劍,,是他的一部分,。
在養(yǎng)父的栽培下,她在還沒明白死亡二字含義的年齡,,就已經(jīng)開始殺人,。
在揭開身世真相前,,她不曾識得愁滋味,有什么不痛快的,,便殺殺殺,。
路過的鏢隊也好,游蕩的匪徒也好,,不分正邪,,戰(zhàn)至精疲力盡,再回去睡個天昏地暗,,醒來后煩惱便會煙消云散,。
如果不是她突如其來的好奇,追根究底尋找蛛絲馬跡,,最后得知養(yǎng)父是滅門仇人的話,,或許就同現(xiàn)在大不一樣了。
她天性純粹,,愛恨分明,,無法接受繼續(xù)為仇人賣命,便斷然叛教,,在圣教的追殺下逃至中原,,藏入渾濁江湖。
在江湖摸滾打爬的十余年間,,她變化很大,,其中的酸甜苦辣已成過往煙云,只有通身功夫,,在經(jīng)歷風(fēng)雨后更加精進,。
所以,女人回到了這片生育她的大漠,,來了斷這血海深仇,。
不知是出于傲慢,還是別有用心,,圣教的入口仍在從前那個位置,,她鉆進地宮,坦坦蕩蕩地一路向教主的宮殿闖去,,有人攔路便殺掉,,一個也是殺,一群也是殺,,恍惚竟和昔日年少時光重疊,。
她一路行至教主宮殿前,揭開暗紅色的斗篷,隨意地丟到地上,,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
“這一天,來得可真快,?!?p> 從宮殿里傳出一道飄忽的聲音。
“哦,?對我而言,,倒是過了很久?!迸怂α怂Φ窝牡?,慢步走上石階。
宮殿里的男人此刻終于露出面目,,他是真正的異族,,有著月華般罕見的銀發(fā),蒼白的皮膚,,那雙墨綠的眼眸有歲月的沉淀,,若不是眼角些微細紋,看上去簡直不像是不惑之年的男性,。
他目光溫和,,即使是面對前來尋仇的昔日養(yǎng)女,面上也不動聲色,,所有情緒都被完美地藏在平靜之下,。
“你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樣戾氣,?!蹦腥俗屑毜卮蛄克?p> 女人舉起刀,,笑著對他說:“沒錯,,我現(xiàn)在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不過你看上去卻還沒老,?!?p> “看來這些年你經(jīng)歷了不少,變化有些大,?!蹦腥藝@息,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對彎刀,,反應(yīng)極快地擋住她自上而下劈來的鋒芒,。
他們兩人面上是相同的冷靜淡然,,手上也不約而同地殺招盡出。在一片殺機中坦然自若地聊起往事,。
“明知一旦選擇回來,就再也無路可退,,你不怕有人傷心么,?”男人格開她的刀,不徐不緩地問,。
“我的朋友,,不是會因此傷心的人,去酒館醉到第二天,,就又能到處去惹事,。”女人不甚在意地回答,。
“那很好,。”男人毫不留情地將她踢飛出去,,趁她起身時一刀割向她的咽喉,,愉悅地說道:“看來我的姑娘,還是老樣子,?!薄獰o情也動人。
女人后仰險險避開,,同時膝蓋抬起狠狠向上一頂,,擊中男人毫無防備的腹部。
一來往一來間數(shù)十招過去,,都是毫無保留的殺招,,兩人此刻都渾身浴血,大概下一招就能分出勝負,。
女人從不缺戰(zhàn)斗經(jīng)驗,,現(xiàn)在更是一生中最強大的時候,因此當(dāng)她的刀先一步捅穿男人的胸膛時,,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
男人緩緩倒下,黑色的血爭先恐后地從他口鼻中溢出,。
“……真是老奸巨猾的家伙,,什么時候下的毒?”女人的身體輕輕晃了幾下,,問:“你用毒前,,自己不先服解藥么,?”
“咳咳、這毒,,沒有解藥,。”男人低聲含糊地說,,他的目光有些渙散,,卻固執(zhí)地對著女人的方向。
“你看,,你終究是逃不掉,。”他看著女人吐出的黑色血液,,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女人既不驚恐,也不憤怒,,她五臟六腑因毒性擴散而劇烈疼痛,,索性挨著曾經(jīng)的養(yǎng)父躺下,平靜到不可思議,。
“我其實沒有打算活著回去,。”她說,?!半m然血海深仇不得不報,但終究還有養(yǎng)恩在,?!?p> “這條命,本就打算還給你,,挾恩帶怨地來,,總得干干凈凈地走?!?p> 男人緩緩閉上眼,,唇角弧度微微上翹,微不可聞道:“……稀奇,,竟還有不怕死的,。”
“我連活著都不怕,,又怎么會怕死,。”女人也閉上雙眼,,心平氣和地說道,。
耳邊再也沒有傳來回應(yīng),。
她心中嘆息,最后想起友人臨別時的妄言——
“……我們挖一壇,,埋一壇,,殺一兩個好漢便飲一壇,山川明月作陪,,老了再埋壇美酒進墳?zāi)?,你我地下也能共飲?!?p> 可惜,,看來是沒辦法實現(xiàn)了,,女人意識模糊地想,。
若還有虧欠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阿壺壺
他媽絕了,,我是什么小天才,不行得叉會兒腰先,。 兩晚上擠時間畫好了封面,,是不化雪的那位。哦,,今天開始公司趕檔,,實行007福報,下次更新大概在下個周,,打算寫現(xiàn)代的練手,,發(fā)現(xiàn)自己寫古代很順,寫現(xiàn)代就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