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章 萬民禮佛
晚上,。
白天里看完迎佛骨的場面后,,再聯(lián)想到自己將站在他們的對立面,,楊釗很不安,。
他的那點穿越者的自信早在親眼見證了萬民禮佛的場面后蕩然無存,。
他甚至覺得有點恐懼,。
以法門寺為代表的佛家的力量超乎了他的想象,,它們不但可以上通天家,,還能下攝萬民,。
結(jié)合自己后代學(xué)來的知識,和原主保有的當代記憶,,楊釗倒是能夠勉強說清佛家在如今這個社會里的位置,。
首先得看當今天子唐玄宗對佛教的態(tài)度。
唐玄宗雖然明面上推崇道教,,但也并沒有抑制佛教,,頗有佛道雙修的意味。
準確點說,。
唐玄宗在位的前半期,,是壓制過佛教的,可并沒能壓下去,后來便也就漸漸放任其自由成長了,,而到了如今的天寶年間,,他也越發(fā)體會到佛教在鉗制百姓思想上的好處,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地助長佛教勢力的擴張,。
無論是迎佛骨的活動,,還是賦予其越來越多的特權(quán),都可以看出唐玄宗的這種趨向,。
究其原因,,還得從大唐立國開始說起。
大唐天子姓李,,便追認道教先圣李耳為其先祖,,道教也就自然成了帝國的國教。
再由于佛教在南朝曾興盛一時,,被認為是南朝落敗的原因之一,,唐太宗以史為鑒,在扶持道教的同時,,大力抑制佛教,。
可這種情況在唐高宗時代、尤其是武則天時代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無論是政治上打擊李唐王朝合法性的需求,,還是個人的喜好,武則天都極力推崇佛教,,佛教也成為了帝國實際上的新國教,。
佛教因此蓬勃發(fā)展,并一發(fā)不可收拾,。
無論是王公貴族,、朝堂百官,還是鄉(xiāng)里野民,、市井商販,,都將禮佛當做了神圣的、可以祭祀的活動,。
等到唐玄宗即位,,恢復(fù)帝國正朔,自然要重新倡導(dǎo)道教,,抑制佛教,。
但后來他為何又開始助長佛教勢力了呢?
便如,,為何帝國的統(tǒng)治者多次倡言道教,,道教卻不能振興起來,,要么被富貴人家拿來煉丹求仙,要么被仙湖騙子拿來做驅(qū)鬼降魔的幌子,?
偏偏佛教如野火燒不盡的野草,,無論怎樣都抑制不下去,只需一絲春風(fēng)吹過,,便能在中原大地上遍地生根,,處處發(fā)芽?
好在楊釗是后世人,,他能試著說說其中蘊含的道理,。
這便涉及到了另一個問題,無關(guān)于統(tǒng)治者的個人意愿的問題,,而是這個時代里失聲了的萬千庶民的心聲,。
是啊,在這個古老的八世紀的中國,,底層的庶民們根本不能被算作人,。
但他們又確確實實是人,而且是這個社會里占絕大多數(shù)的人,。
忽略了這一點,,結(jié)果是致命的。
尤其是思想鉗制上,。
虛無縹緲的道教,,是先賢們用來實現(xiàn)超脫自由的精神游戲,它不會向世俗低頭,,也從沒有把它的視線投向過底層民眾,。它的繼承者們努力地想要將它發(fā)揚光大,向世俗靠攏,,但最后也只迎合極少數(shù)渴望長生的權(quán)貴們,。
儒家的先哲們倒是時常把“民”掛在嘴邊,但那也不過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出于維持秩序和穩(wěn)定社會的需要,向民眾們投去同情而憐憫的眼光,。
倒是外來的佛教,,體察到了底層民眾的苦難,看見了他們身上的痛苦和折磨,。
他們的肉體飽受苦痛,,可更折磨他們的,是精神上的痛苦,。
——暗無天日的生活下令人窒息的絕望,,和腦袋里極致的貧乏和空虛,。
于是佛告訴他們,人生本如苦海泅渡,,苦難無邊無際,,生而如此,不必哀怨,,更無需自責(zé),。
佛還帶給了他們希望,因果循環(huán),,生死輪回,。
他們此生受過的苦難,將換來來世的榮耀,,他們的善行和忍耐,,都將換來累累福報……
在這個時代里,這幾乎是無力改變現(xiàn)狀的底層民眾最后的精神湯藥了,。
所以他們一經(jīng)飲下,,便徹底遁入……
可在這樣一個時代里,楊釗即便懂得這些道理,,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難不成他還能尋出另一味更好的湯藥來,來驅(qū)散底層民眾思想里的愚昧,?
…………
楊鉚回來時,,就見到楊釗正在院內(nèi)踱步苦思。
“三哥,,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楊釗停下了他的腳步,,他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腿也有些麻了。
“我在想白天里迎佛骨的事,?!?p> “三哥你也在想啊,?要小九說,,真沒啥好想的。現(xiàn)在全縣人都在討論這事,,說那場面有多壯觀,,舍利子有多神奇……我耳朵里都聽出繭子來了,早聽煩了,。別瞧那些和尚表面上一本正經(jīng),,背地里干的盡是些齷齪事,,我又不是沒見過。和尚堆里,,就沒幾個好鳥,!說起這事來,我倒挺佩服李縣令的,,今天,,就他一個人沒有去看迎佛骨,堅持在衙門里修道……”
楊鉚說了一些,,見楊釗依舊在沉思,,并不答他的話。
楊鉚本就聰明,,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問道:“三哥,你真打算要去尋法門寺的晦氣,?”
“怎么,,你不贊同嗎?”楊釗順勢問道,。
楊鉚挨著楊釗半蹲下來:“我當然贊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我最看不慣那些禿驢了,,仗著佛門高墻,,無惡不作。收容盜賊,,藐視官府,,強霸婦女,放取高利錢……哪樣是他們沒干過的,?”
“只是,,”楊鉚并不是魯莽之人,“法門寺的權(quán)勢也太大了些,。三哥你不是告誡過我么,,自討苦吃的事,能不干的時候,,盡量別干,。要不這樣,縣里除了法門寺,,總還有些小寺廟,我們先去給他們放點血,,除一除胸中這口惡氣,?!?p> 楊釗給聽樂了:“我又不是三歲孩童,哪里需要出什么惡氣,?”
“不是出惡氣,,那干嘛要去與那些和尚為難……”
聰明的楊鉚很快便自己想明白了:“三哥的意思是,也要讓法門寺吐出一些土地來,?”
楊釗問:“你覺得有可能嗎,?”
楊鉚沒有輕易回答。
他又想了想,,反倒問了楊釗一個問題:“小九還記得,,三哥從玉溪園里回來后,曾講起過官,、紳,、民三者的關(guān)系和勢力對比,小九想請教三哥,,‘佛’又處于什么位置上呢,?它與那三者排在一起,又該如何排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