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芊 舊憶難挨
像是被會心一擊,許芊的面色頓時變得慘白,方才的潑辣消失的無影無蹤,。
“太子殿下說笑了,此事和公主又有什么關系……”她急著開脫,,若是牽扯出虞媚行,只怕自己連活命都難,。
“既如此,,今夜先做打算?!睎|陵玉聲音輕飄飄的,,卻有著深不見底的算計,“本宮會讓佛風算好賠付的銀兩,,奕王妃沒有異議吧?”
“自然,,銀子我會讓婢女打點好,,太子放心?!?p> 聽他只是要錢,,許芊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但她還是不夠了解東陵玉的性格,若他不再笑時,,便是要將旁人放置指尖玩弄,。
“我可以離開了嗎,太子殿下,?”
東陵玉似是聽到什么笑話一般,,眸光沉沉的斜睨一眼:“這些不過是賠給百姓,奕王妃是不是忘了自己冒犯沈世子和四小姐的罪過,?”
許芊一愣,,全然沒想到他還留有這一手:“可是銀子我已按太子殿下所述,答應賠付了???”
“本宮想奕王妃是聽錯了,那些只是你縱容衙役打傷百姓的賠償,,和你之前在天香樓污蔑沈世子和四小姐不是一回事,。”東陵玉依舊輕描淡寫道,,“那一次不也是虞媚行將你從牢中撈出來的,,還幾次美言抬你作奕王妃。反正皆是你倚仗的她,,又有何分別嗎,?”
許芊攥著手,掌心已是細密的冷汗,。她只聽到虞媚行三個字便亂了分寸,,全然沒想過東陵玉會在此時秋后算賬。
不對,,他一開始在意的就是天香樓那件事,,是自己被攪渾了頭腦。一字一句,,早就在給自己下套了,。
卻見他眼底是深沉笑意,仿佛是說了句隨意寒暄的話,,卻讓許芊忍不住顫抖起來:“不如將虞媚行一同召來,,本宮一同審問好了?!?p> 若是她來了,,死的就一定會是自己。許芊深知那個女人的性格,,若是因為自己給她惹了麻煩,,那一定會和虞華鏡一個下場,。
汗水浸濕了額頭,她竟是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
林志孝眼底閃過一絲憐惜和畏懼,,忍不住開口:“太子殿下……”
“罷了?!钡故怯輧A梟打斷了他,,她本不欲和東陵玉說話,但也不能一拖再拖,。
以虞媚行的性子,,再怎么傳召她都不可能搭理。現(xiàn)下不過是一時嚇住了許芊,,等她反應過來自然不會害怕,。
“想來奕王妃也非故意冒犯,當時她擔心孩子心切,,一時沖動了也是有的,。”虞傾梟故意避開他的視線,,見許芊感激涕零的眼神,,輕笑一聲,“冒犯我并非大事,,全然比不上百姓所受欺壓之苦,。”
沈佑棠笑吟吟的看向她,,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附和道:“本世子亦是如此覺得?!?p> 見虞傾梟贊賞一笑,,沈佑棠不由得站起身走到她身側:“美人的意思,便是本世子的意思,?!?p> 一唱一和間配合的極為默契,只有東陵玉垂下眸子,,看不清眼中是什么樣的情緒,。
“既然奕王妃關如此心百姓,不妨同我們一齊去看看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
許芊只想離這幾個瘟神遠一點,,試著推脫道:“此刻夜色已深,要是耽誤了百姓休息,,豈非罪過,。”
“無妨,?!庇輧A梟站起身,眼底皆是嘲弄的笑意,,“我們?nèi)タ纯茨菐讉€被燒了屋子的百姓即刻,,想來他們被害得無家可歸,自然也無法安眠,?!?p> 這樣一說,許芊再沒有推辭的可能,。一路上看著青山如鬼魅般在夜色下匍匐追逐著馬車,,她的神色愈發(fā)難堪。
當年離開了那破敗的村莊,,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許芊伸出雙手,看著結著死繭的十指,。如今她改變了容貌,,變換了身份,連名字都變得不一樣了,。
只有這一雙手,,就仿佛那些窮苦艱難的日子的見證。見證她洗衣淘米,,挑糞喂豬,。見證她走兩個時辰山路只為了去摘一棵草藥,在河里泡一整個下午只為了抓一條草魚,。
怨恨嗎,?許芊忍不住想了想。明明她的母親才是許徽的發(fā)妻,,母親擅長織布,,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繡娘。
每到日落西山時,,她便會去河邊刺繡,,而許徽就在她旁邊讀書。那里印著河水更亮堂,,照的母親的雙眼比水波更溫柔蕩漾,。
一針一線,夙興夜寐,。一副繡品不過一百文錢,,許芊也不知母親是有多操勞,,竟然真的湊出了十兩銀子把丈夫送進了洛京城門。
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女娃,,總喜歡賴在母親懷里,,聽她講那些老故事。
破舊的茅草屋總是漏雨,,山林之中每至夜深人靜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她緊緊依靠著母親,看著雨水漏滿床尾,。雷聲轟鳴,,嚇得她哭泣不止。
一只手輕柔的在她背上拍著,,聲音溫柔又嫻靜:“丫頭不怕,,娘拍拍丫頭?!?p> 記憶里,,面前從來沒有流過淚。直到那年金秋放榜,,聽同鄉(xiāng)人說,,他們家的許徽中了進士。
母親很高興,,她一遍又一遍的在村口張望,,總是忍不住向她道:“丫頭,你爹很快就會和我們團聚了,!”
那時候的母親多高興啊,,有時候坐著農(nóng)活都會忍不住笑出聲。
可年少漸長,,她口中的父親卻絲毫沒有音訊,。
同鄉(xiāng)的人再一次帶來消息,說是許徽已經(jīng)做了六品官,,還娶了個貌美如花的貴家小姐,。
消息很快傳遍了山村,大家都罵許徽是個沒良心的,,卻也在他們家的笑話,。
母親關起了破柴門,整整一天沒有說話,。再打開門時,,她的發(fā)已悉數(shù)斑白,人也蒼老了好多歲,。
早年刺繡已經(jīng)傷了眼睛,,她總在無人處流淚,,久而久之竟然熬壞了眼睛。
可家里太窮了,,她連請郎中的錢都付不起,。
許芊記得最后的時候,母親穿上了她做姑娘時的舊衣裳,,久違的梳妝打扮。
她看上去還是那么嫻靜溫柔,,光彩照人的坐在床頭,。她伸出手,輕輕招了招:“丫頭,,來,。”
母親依舊在不停的刺繡,,她拿出貼身的一個繡紅鸞的包裹,。那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十兩銀子,。
“丫頭,,娘對不起你。等娘死了,,你就拿著這些錢去京城,,許徽不會不要你?!?p> 她走的體面又安詳,,許芊看了一眼那十兩銀子,真的走進了洛京城門,。
不過一路的繁華金玉皆不入眼,,她只是買了一副上好的棺材,又請了兩個喪葬的官人,。
她站在母親的新墳前,,終于忍不住捂著雙眼哭了起來。
那日夕陽西下,,山野間遠闊的云霞如同一片金紅的火焰,,襯著她單薄如紙的身影。
“奕王妃,,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