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了鹿齊霜去找他自己想要的生活,，白狼王冬眠去了,，我與封谷對飲：“你說江湖到底是什么樣的。”

　　他沉默了一會,，看了眼煙雨朦朧的江南夜色他終是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許是也想起了年少時,。

　　我雖不了解他的故事卻也知道他曾縱情江湖執(zhí)劍天涯，前塵若夢,，何處話悲涼,。

　　堂下琵琶聲聲訴凄婉，我聞之卻翩然起舞,。

　　卻發(fā)現(xiàn)原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的腳步也鈍了舞步也不穩(wěn)了,，我跳舞是一直比不上趙婕妤的。

　　先帝喜歡看我跳舞,，可他從沒問我喜不喜歡跳,，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

　　當(dāng)時國書院也有教我們女子習(xí)舞,，有時候隔壁學(xué)扔鉛餅的武生會偷偷在竹葉間隙中窺探,。

　　我跳舞腳步不穩(wěn)學(xué)了半幅拉噠馬馬虎虎就經(jīng)常被嬤嬤打板子，裴鈺當(dāng)時看在眼里后來還使過計倆教訓(xùn)過那個嬤嬤,。

　　想到嬤嬤當(dāng)時被淋了金汁那個丑樣我就想笑,。

　　只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竟也已是相隔甚遠(yuǎn)。

　　他跟著我出客棧,，我看萬家燈火通明,，不知為何卻覺得心中凄涼無比。

　　霜寒露重,，我倆各自看向微涼的天邊,，不知為何我落下一滴淚來。

　　“封谷,，陪我走走罷,。”

　　“小姐,，時候不早了,。”

　　“封谷,，你說什么是永遠(yuǎn),？”

　　“小姐，我想你應(yīng)該也知道沒有什么是永遠(yuǎn)的……”他冷然道,，在夜色下他唇瓣張合話語卻徹骨的寒,。

　　他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jī)器，冰冷薄情,，他看向我,，眼底神色清明。

　　我看著他卻是滿眼的恨,，衛(wèi)子商被圍困那天就是他把失控的我控制住的,。

　　“封谷，我恨你,?！?p>　　“沒有人生來就是優(yōu)秀的殺手?！彼^頭去,，也不敢直視我，“我的首要任務(wù)是確保你的安全,?！?p>　　夜風(fēng)吹來，吹亂一方春池,。

　　我苦澀一笑,，我在橋前走著,，我看著河面倒影重重，他在我身后跟著,，就這樣我們走了一路相顧無言就這樣靜默著,。

　　我踏上城樓，微風(fēng)拂面消散了些許酒意,，也繚亂我的發(fā)絲,，我站在城樓上，夜色漆黑,，我俯瞰整個姑蘇,。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霜寒九重,，我看著遠(yuǎn)處的疊影，我開口在城樓上唱了一曲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良久,，我道：“封谷,，回去吧?！?p>　　“嗯,。”

　　“我是說回家,?！?p>　　他頓住了腳步，暗夜下他回眸看著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啊，我早就沒有家了,，可我就是想回慕容府看看,，再走一走來時路。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到了最后的最后驀然回首也就只有封谷還陪在我身邊,。

　　我回到了慕容府，我看著枯葉滿地的庭院忽而想起當(dāng)年裴鈺在這抱著我說他要造反,，他想給我一個未來,。如今想來難免諷刺。

　　我來到幼時的床架下,，我翻出那個盒子,，里面裝了很多我兒時的物件,，有風(fēng)箏線,，有手札，有裴鈺送我的退了色拖了封的兵書,。

　　我拿到手中細(xì)細(xì)摩挲,，不禁淚失眼眶。

　　有些事當(dāng)我想要回頭,，卻發(fā)現(xiàn)早已覆水難收,。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我摸著兵書里他批注的字跡發(fā)愣,。

　　我想起初相見時的那對視一笑,，那心照不宣，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原來我也不是什么堅強(qiáng)的人,。

　　我走出府門，天空恰好飄起飛雪,，陽春三月竟有飛雪……

　　我放了封谷繼續(xù)去闖蕩江湖,。

　　而我回到了宮中，新帝給我送來一批面首,，我隨意挑了幾個,，他們模樣雖是頂好的也會討我開心可我卻始終覺得深宮寂寥。

　　我站在高臺上想著十二年前的那場月圓,，而今宮庭深冷,，只留我一人看花開花敗，飛雪漫天,。

　　朝臣對我的評價褒貶不一,，好在我不再干政，他們不知道皇帝的目的我知道,，他的目的當(dāng)然是為了掩蓋他每每來我宮中過夜的丑聞,。

　　我也不去想，每每都在宮中喝的酩酊大醉,。

　　偶爾也賞賞歌姬跳舞,，我又像年少時那般收集兵器,，我偶爾會拿出裴鈺送我的那把西域短刃把玩。

　　醉里挑燈看劍,。

　　睹物思人,。

　　三皇子來找我，他捏著我的腳道：“母后的腳可真是美極了,?！?p>　　棋盤微震，一室燈如豆,。

　　次日

　　三年宮選到了,，一群燕環(huán)肥瘦鶯紅柳綠的姑娘從宮門魚貫而入。

　　他時不時裝作孝順的模樣看向我征詢我的意見,。

　　我懶懶的不想做表態(tài),，他留牌子的那些一個個的都張揚(yáng)明艷像極了他的生母。

　　看多了便覺得風(fēng)塵味過重了,，像是誤入了什么盤絲洞,。

　　很快我便乏了，剛想回宮,，就聽他對堂下道：“抬起頭來,。”

　　堂下那個姑娘抬頭,，連我也震驚了,，柳葉眉櫻桃嘴桃花目，簡直像極了年輕時的我,。

　　他用極具威懾性的眼神看向我道：“母后以為如何,？”

　　“甚好，皇兒喜歡就好,?！?p>　　“叫什么名字？”

　　“燕棠梨,?！?p>　　“淮北人士？”

　　“封貴人,?！?p>　　然后他便大手一揮道：“殿選結(jié)束，兒臣去母后宮中用飯,?！?p>　　他挑著眉濃墨重彩的五官配上那顆淚痣倒顯的像男妖。

　　我抿緊了唇線,，一股緊張感猶然而起,。

　　他是個重欲的人,，可此后幾年間后宮形同擺設(shè)，他還是喜歡時常來我這,。

　　“江南新貢一批新茶,，我記著母后您愛喝碧螺春?！?p>　　“難得皇兒有心,。”我淡漠道,。

　　侍女拿下去沖了一壺,，熱水沖進(jìn)茶葉一瞬間茶香四溢。

　　我看著沸騰的水霧,，掀開茶蓋品了一口,，茶湯鮮亮清澈,，這蘇州的碧螺春是極為香甜淡雅的,。

　　我記著裴鈺那時總說西北缺水，此處的百姓喝不上水也買不到茶葉,，他想喝姑蘇的碧螺春,，他曾說待天下大定后，定要讓此處的百姓喝上水,，他也想帶著我下一趟江南品一品那蘇州茶園里那上好的碧螺春,，只可惜，這上好的碧螺春,，他到死都沒喝上,，那秦淮河畔垂楊柳，他也見不到了,，他一生都守在邊疆沒能下過江南,，他不知道江南的煙雨朦朧是多么的美，也不知道小舟過青山畫舫聽曲是多么的雅,。

　　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喜好我全都記著呢。

　　他曾躺在草地上告訴我他曾在西北見過墨色的鴿子,，我沒見過,。他便說要抓一只來送我，后來我在書中看到這個叫烏鴉,，經(jīng)常飛在西北的戈壁灘上,，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我只說想見見,，我沒法去西北他便抓來一只贈與我,，他一直都這樣,，是個思想簡單愛憎分明的人，可那時我快進(jìn)宮了,，我便冷著他,，他提來送我，我也只說是晦氣的東西,。

　　他也只是撓撓頭道：“看來是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

　　我不由傷神,，原來我以前也沒好好對待過他,，到最后他也只是想要個答案。

　　可到底是那日風(fēng)大,，我說了違心的話,。

　　我撇著茶碗里的茶葉看了一眼窗外那連綿的雨，到底是現(xiàn)在人也去了想這些還有什么用,，人走茶涼說的竟是這個意思,，只是有些道理我明白的太晚，待到恍然大悟時竟已過去半生

　　我抬眼看向?qū)γ娑俗炖锶咸训娜首?，看著他那和先帝極為相似的眼眸,，看著他眉眼含笑一盞風(fēng)流的模樣我痛苦的閉上了眼，不愿再回憶了,。

　　我露出我鮮嫩的脖梗,。

　　他享受欺負(fù)我讓我痛苦的快感。

　　他偏執(zhí)的令我覺得窒息,。

　　那日,，我聽說他又被王相罵了，不過那老頭也確實難搞,，下了朝后,，他來找我對弈，他捏著棋子道：“父皇倒是金貴連給母后下棋的棋子也是漢白玉的,?！?p>　　“今日那事我聽說了，確實是你的不是,，皇兒,，王相的建議你還是要聽的?！?p>　　“可是面首不夠,？母后閑的沒事竟還打聽前朝的事？有些事兒臣自有判斷”

　　我自知他心性，此番我惹他不快,。

　　他便要讓我在史書上遺臭萬年,，遭后世萬人唾罵，我的生辰他大肆操辦,，邊關(guān)正值軍餉不夠之際他卻大肆操辦了我的壽辰,，然后民間水深火熱之際他又開始大修皇陵。

　　順帶還四處幫我抓男寵,。

　　可是沒用,，我有滿宮的男寵我還是想裴鈺，我想他想的要瘋掉,。

　　這日早上有個男寵惹我不快,，我當(dāng)場就命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我最近的脾氣越發(fā)暴躁,，三皇子來撫我的臉頰：“母后近來越發(fā)愛使小性子了,。”

　　“怎么,？”

　　他一把把我按到了梳妝座上,，他來撫我的脊背勾我的肩帶。

　　我閉眼,，他卻開始替我描眉,，待我再睜眼時他問我：“母后您看看兒臣畫的眉如何,？”

　　我看向鏡中,，看到我微白的鬢發(fā)我先是一愣后又厭煩的皺了眉，原來花早就不同了,。

　　他畫的眉比之當(dāng)年衛(wèi)子商畫的遜色太多,。

　　我撂下鏡子，解了衣帶,。

　　就這樣在我們的努力下,，先帝創(chuàng)下的百年基業(yè)，逐漸衰敗,。

　　除夕,，新年除舊歲，宮宴上歌舞升平,，可我開心不起來,，我喝了兩杯酒便說悶了要出去透透氣，其實我是策馬橫跨長安街,，我騎的飛快就像當(dāng)年衛(wèi)子商帶我醉酒策馬那般,。

　　風(fēng)從我的耳邊饒過，我來到了城墻上，白狼王就這樣跟著我,。

　　新年的第一朵煙花在夜空初綻時,，我遙想當(dāng)年方及笄時，我與裴鈺也是這樣在城樓上看的煙火,，那時他的眼里盛著滿京的煙火璀璨,，跨年的煙火綻放天際的那一刻他看著我道：“新年快樂，晚娘,?！?p>　　“新年快樂，裴郎,?！蔽乙部粗麧M眼含笑。

　　然后我便在璀璨的煙火下許愿：“希望賺好多好多錢,，希望遇見對的人,，希望喜歡我的人和我喜歡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再后來西北戰(zhàn)事崩盤,，沒了裴鈺的西北就像群龍無首,。

　　敵軍涌入皇城時，我諷刺一笑,，縱身從城墻上躍下,，風(fēng)從我的耳邊刮過，一夢黃粱,，浮生若夢,。

　　阿父，阿母我來找你們了,，裴鈺帶我歸家吧,，淚從我的眼角滑落。

　　這荒唐半生終于結(jié)束了,。

　　恍惚間我又看到了林朝,，裴鈺，還有狗皇帝,，衛(wèi)子商,，三皇子，前塵往事,，像走馬燈那般一幕幕從我眼前閃過,。

　　我看到裴鈺一身鐵甲凌冽站在忘川河畔等我，我多想抱抱他,，抱抱他那顆敏感脆弱的心,，告訴他我這段時間受得苦楚，可是我做不到，我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他替我擦眼淚,，我抱著他結(jié)果他就像被燒毀的畫卷褶皺的回憶般一點點消散在了星夜中，我怎么抓也抓不住他,。

　　為了我他又消失了一次,。

　　保護(hù)公主的騎士啊，你最終得到了什么,？

　　鴿子說它要飛,，可我不知道它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