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她的那個丈夫李天明確實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煩出來,。

　　蘇彥琛他們趕到學(xué)校的時候,，他與一幫學(xué)生教職員正和幾個警察對峙著，堅稱被抓走的幾位是無辜的,，強烈要求他們釋放被抓走的學(xué)生,。

　　推搡之間起了沖突,，眾人扭打成一團。一位警察立即吹響了警笛,，另一位甚至連槍都拔出來了,。

　　蘇彥琛見勢不妙，當(dāng)即讓手下將李天明從紛亂中強硬拖了出來,。這一舉動顯然激化了學(xué)生們的情緒,，事態(tài)頓時惡化。

　　這時,，更多的警察聞訊從四面八方奔來,，一時間警棍飛舞，示威的槍聲不斷,。

　　被挾持出人群的李天明氣憤到了極點,，拼命地想掙脫身上的制錮，以致于蘇彥琛的兩個手下幾乎壓制不住他,。

　　對這個姐夫,，蘇彥琛向來無感。奈何家姐喜歡，也只能勉強愛烏及烏維持彼此間的面子,。但這會兒他實在懶得客氣,，上前便是利落地一記手刀把人擊昏，然后塞進了車里,。

　　把這對盡惹麻煩的小夫妻送回到他們自己的住宅后,，蘇彥琛片刻都沒有多呆就離開了。

　　他沒有立即回家,，而是讓鐘洛把車停在了街邊,。

　　鐘洛瞟了眼后視鏡，只見這位爺正對著衣鋪的方向,，臉上是沉思的表情,。鐘洛約摸猜到他在想什么，心里不禁也暗暗著急,。

　　雖然不知這位爺對那女子存的是什么心思,，但這人怎么說也算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丟的，真要計較起來的確是他們失職,。人若沒事倒也罷了,，若出了事……

　　他清楚那些人的手段，也正因此越想越感到脊背發(fā)涼,。就在這時卻聽后座那位忽然莫名問了一句,，“如果把明晚的行動提前到今日下半夜，有沒有什么問題,？”

　　鐘洛愣了下,，隨即便會意對方所指，立刻答說沒問題,。但整個人已不由得高度警戒起來,。他了解這位爺?shù)男惺路绞健Ｈ绻皇鞘聭B(tài)嚴重,，斷不會突然改變原定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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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原本喧攘的街市也隨之漸漸冷清了下來,。

　　顧眉卿疾步走在街道上,。她剛從醫(yī)院出來。臨下班的時候,，忽然來了個急癥患者,，不知不覺一忙就忙到了現(xiàn)在。

　　汀州城的十月天,，風(fēng)已經(jīng)有些凜冽了。然而她渾然不覺得冷意，相反,，從中午開始她的心口就仿佛攢著一團火,，燃得渾身的血液幾乎要沸騰起來。

　　地上滿是白天講演和示威運動時拋落的傳單,，風(fēng)一吹就嘩啦掀起來往四面八方撲,。她的腳面上也撲上了一張。她下意識撿起飛快掃了眼上面的內(nèi)容,，旋即緊緊攥著手里,，愈發(fā)加快了腳步。

　　穿過一條短巷,，便是法租界里的另一條大街,。這兒巡警自然比別處多一些。一路過來倒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不過她還是十分警惕地留意著周邊的動靜,，直至最后進了一處寓所。

　　寓主人是她的一位同事兼好友,，去年回了老家,，這處地方便空了出來。受委托她時不時會過來幫著照看一二,，也借由這個便利,，將這里設(shè)為他們的一個秘密聯(lián)絡(luò)點。

　　客廳里亮著燈,，但沒有人在,。顧眉卿沒有多作停留，徑直上了二樓,。

　　沈家宇正摸黑站在臥室的窗戶邊,，挑開一小道窗簾縫觀察外面的動靜。

　　“你確定是你大哥傳來的消息,？”聽到腳步聲進來,，他轉(zhuǎn)頭看了顧眉卿一眼。午間接到她的電話后,，他即刻就趕到了這里,。只是這個消息來得委實太過突然，心里到底還是有些存疑,。

　　顧眉卿撳亮電燈,，抑制不住激動地將手里的傳單和一張字條遞給了沈家宇，“你看這……還有這張字條上的字,！”她的聲音微有些發(fā)顫,。

　　沒有落款的字條上,，字跡潦草，但的的確確是顧進全的筆跡,。再看印在那張傳單上的照片,，可不正是之前霍振興偷拍的那些照片中的其中一張。沈家宇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顧眉卿已忍不住哽咽起來,。雙親去得早，這些年他們兄妹倆一直相依為命,，從未試過如此幾個月音訊全無,。與日俱增的擔(dān)憂與恐懼，幾乎要將她壓垮,。

　　沈家宇拍了拍她的肩背,，心里何嘗不是百感交集，更多的是無盡的自責(zé)與愧疚：為當(dāng)時沒能堅持把人帶走,，為之后沒能及時把人救出,。

　　他始終都想不明白為何沒有一個人知道當(dāng)晚她的去向，更想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xiàn)在那種地方,。這不大像她的行事作風(fēng),。如果是生意上的事，不至于連阿泰也瞞著,。

　　可用的信息實在有限,，這幾天甚至連他們暗處的聯(lián)絡(luò)網(wǎng)都動用了，始終找不到半點線索,?！欉M全的消息，來得太及時了,。

　　顧進全在哪里找到她的,？她有沒有遭罪？這陣子顧進全去了哪里,？霍振興今晚會不會一塊兒來……

　　無數(shù)問題在沈家宇心里接踵而至,，但很快就被顧眉卿的反應(yīng)打斷了。

　　“聽,！是不是他們來了,？”

　　外面有動靜。沈家宇透過簾縫迅速往外瞟了一眼,，說了句來了,，二人隨即往樓下跑。

　　汽車的聲音在門口停了下來,。等不及外面敲門,，沈家宇先開門走了出去,。

　　借由屋內(nèi)投射出來的燈光，迎面就看見一個男人正從汽車里下來,。沈家宇和顧眉卿立即跟上去,，無人出聲，全都繞到車子的另一側(cè)將一位女子小心翼翼地從車里抱出來,，簇擁著往里走。

　　進屋后,，顧不上敘舊,，顧進全抱著人一刻不停地往樓上去?！八齻貌惠p,，之前只草草處理了一下，你趕緊再給她看看,！”

　　顧眉卿已跟著上了幾級樓梯,，聞言又返身跑下樓去。為應(yīng)對不時之需,，這里一直都備著一些診療用品,。她利落地拿了幾樣放進診療箱，又匆匆跑上樓去,。

　　進了屋,，一眼見到顧進全和沈家宇都直愣愣站在床前，她心里不由得一沉：“你們都趕緊讓開些,，我先看看傷在哪里,。”

　　沈家宇恍若夢初醒,，倉促后退,，險些撞上她。

　　這時顧眉卿已看見了床上人的情景,，饒是她見慣患者百態(tài),，還是被震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裹著身上的外袍已經(jīng)被揭開,?？赡抢镱^已經(jīng)不是他們所熟悉的人了！

　　身上的長袍污損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貌,。原本纖巧白皙的臉上,，淤痕駭人，鼻下,、頰邊和嘴角凝著斑斑血漬,。右臂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曲著,，衣袖上一大團烏色污漬牢牢地貼在臂上。

　　顧眉卿試圖揭開衣袖查看傷勢,，不料剛觸到她的手腕,，便聽到了痛苦的呻吟聲。

　　“怎么樣,？”沈家宇和顧進全都把目光投向顧眉卿,。

　　“恐怕是傷到骨頭了?！泵记溲杆倬砥鹱约旱男渥?，打開診療箱取出剪子?！澳銈兿瘸鋈?。我要給她做個全面的檢查?！?p>　　沈家宇和顧進全前后腳走出屋子,。一合上門，沈家宇就迫不及待地問顧進全：“這是怎么回事,？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還有，你這幾個月到底跑哪兒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眉卿都擔(dān)心死了?！?p>　　“說來話長,！”顧進全看上去很疲乏，直接挨著墻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摆s緊先給我弄點水來，渴死我了,！”

　　沈家宇急忙跑下樓去,，裝了一大杯水上來給他。

　　顧進全三兩口喝光,，這才長舒了口氣,，將所發(fā)生的事告訴沈家宇。

　　先頭的事他只略略帶過,，因為沈家宇也知情,。

　　在霍振興拿到幾大世家與西洋人相互勾結(jié)大肆走私的證據(jù)后，他們便準備著手做一期專題進行揭露,。但不出所料的是,，包括他們供職的報館在內(nèi),，城內(nèi)所有公開發(fā)行的報紙雜志無一肯刊載他們的稿子，故而他們想到了《新世界匯報》,。

　　《匯報》最早是由幾個高校學(xué)生牽頭創(chuàng)刊,，專門刊載來自國內(nèi)外的進步思想和時事動態(tài)，以及針對社會問題的評論與意見,。由于發(fā)行后在社會中引起了極大的反響,，遂開始不斷有人給予資金上的援助支持?？上]辦幾期就被官家下令封禁了,。無奈之際《匯報》只得由明轉(zhuǎn)暗在一些特定團體中發(fā)行，再隱秘地發(fā)送到讀者手中,。雖迂回了些，效果卻也不差,。

　　然而就在他們籌備轉(zhuǎn)刊之際,，霍振興失蹤了。隨后一位同仁被當(dāng)街刺死,，而他們幾人也遭到不明人士的追殺,。

　　由于城內(nèi)到處都是對方的眼線，顧進全東躲西藏了一陣子,，后來一直藏身在城郊外,。一直到前兩天無意中聽到有記者在租界里被抓的消息，他聯(lián)想到了一直杳無音訊的霍振興,，于是當(dāng)夜便潛回了城內(nèi),。

　　“昨天晚上我到東洋租界找人打聽振興的消息，一時不慎被那幫王八羔子發(fā)現(xiàn),，不得已只得躲進大歡場里,。說起來也實在是誤打誤撞，竟教我發(fā)現(xiàn)大歡場后面居然還有個小院,。你是沒聽到那里頭的動靜……”顧進全冷哼了聲,，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案揪褪遣话讶水?dāng)人的地方,。”

　　沈家宇聽到這里,，臉色變得愈發(fā)難看,。

　　“可惜，院里院外都有人把守,，別說進去了,，連靠近一些都難,。我正發(fā)愁找不到法子呢，倒不曾想下半夜的時候,，突然來了個人,，看情形像是發(fā)生了什么緊急的事，把院子里的守衛(wèi)都叫走了,。也正好方便我進去查探,。可我怎么也沒有料到……”

　　顧進全一臉不解：“那種地方……福臻怎么會在那種地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誰會對她下那樣毒手……”

　　大歡場是曾家的產(chǎn)業(yè)，其中原由沈家宇自是再清楚不過,。強烈的愧疚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妹妹沈佳怡的遭遇，心口驟然一緊,，可他張了張嘴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來,。

　　顧進全似乎猜到沈家宇想問什么，卻他選擇了回避,，雙手狠狠地搓了把臉,，嘴里無聲地罵了句粗話。片刻后又聽沈家宇問：“打聽到振興的消息了嗎,？”

　　顧進全搖搖頭,。

　　“這陣子各個聯(lián)絡(luò)點的人也一直都在設(shè)法找他?！鄙蚣矣钚睦锖軄y,，可偏偏一點法子都沒有。他不知道顧進全是否和他一樣,，對霍振興的安危早有不祥的預(yù)感,。他是個無神論者，但此時他并不愿表露出內(nèi)心的猜想,，仿佛一說破就真會成為一種詛咒,。“這么久了,，以振興的性子,，不該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很擔(dān)心他,！”

　　顧進全長長嘆了口氣,，不過看上去倒沒有沈家宇那么悲觀。“今天上午通湖路上發(fā)的傳單內(nèi)容,，你看到了沒有,？”

　　“看到了！”沈家宇頓了下,，旋即明白顧進全話里的意思：“難道不是……”

　　顧進全嗯了聲,。“不是我,。振興怕連累我們,，那些證據(jù)他一直都是自己保管。想必他知道以如今的境況不方便與我們聯(lián)系,，又怕夜長夢多,，便通過這種方式直接將證據(jù)公開?！?p>　　沈家宇若有所思,，很快便從中提取到一點線索?！懊魈煳胰ゲ椴槟切﹤鲉问悄睦镉∷⒌?，或許就能知道振興的下落?！?p>　　“既然知道他安全，我看還是暫時先緩緩,，免得弄巧成拙了,。振興是最機靈不過的，如果能聯(lián)系我們應(yīng)該早就聯(lián)系了,?！鳖欉M全提醒他。

　　幾人當(dāng)中,，顧進全向來是考慮最周全的,。沈家宇自是認同他的想法，但他心里卻還是有些疑惑,。那就是他和顧進全,、霍振興都是這起事件的當(dāng)事人，可為什么只有顧進全和霍振興一再被人追殺,，而獨獨他卻能出入自由,？

　　當(dāng)然，他知道他的自由是顧眉卿去央人調(diào)解得來的,。從打聽來的消息中他知道下格殺令的,，是洪幫的人。這也正是他感到矛盾的地方。既然洪幫接受了調(diào)解,，卻對他們?nèi)瞬煌膶Υ绞剑?p>　　“嗒”門開了,。

　　沈家宇立即從沉思中抽離出來，望向顧眉卿,?！案Ｕ樗趺礃恿耍俊?p>　　“大礙是沒有,！但外傷卻是不輕,。尤其是右邊小臂傷得最厲害，得好好休養(yǎng)上一陣子才行,！”顧眉卿上前輕輕捏了捏沈家宇的手,。“放心吧,，我不會讓她有事的,！——先進去看看她吧！她實在是受了不少的苦,！”

　　沈家宇扯扯了嘴角反握了一下顧眉卿的手,，然后走進了屋子。

　　顧眉卿這才轉(zhuǎn)向顧進全,，還未說話,，眼眶先紅了。

　　“傻丫頭,！——對不起,，大哥害你擔(dān)心了！”顧進全歉然地笑了笑,，沖她張開雙臂,。

　　顧眉卿猛地撲進大哥的懷里，緊緊擁著他,，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