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三月天,,是放風箏的好時節(jié),,一個少年郎手里握著風箏線,時不時扯拽兩下,,他身旁還有個稍小些的小姑娘,,仰著頭看著已經(jīng)看不清形狀的風箏咧開嘴笑的燦爛極了。她時不時拍拍手叫到:“再高些再高些,?!鄙倌昀苫厣硗」媚铮劢青邼M笑意,,掩飾不住得意的答了一聲好,,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風箏上,努力的讓它飛的更高,。
不知過了多久,,這對少男少女許是玩的有些累了,收起風箏,,呈大字躺在了草地上,,芳草散發(fā)出陣陣清香,沁人心脾,。少男少女有默契的都轉(zhuǎn)過頭互相望著對方,,女孩紅著臉小聲嘀咕著;“鋒哥哥,,你小時候說長大了娶我,,我現(xiàn)在都長這么大了,你怎么還不娶我???”少年郎輕輕笑了一聲說:“小屁孩這么急著嫁啊,不著急,,等你再長大一點,,我一定……”少年郎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變成了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兇惡漢子,,渾身鐵甲森森,,手握一把鮮紅的戰(zhàn)刀,,鮮紅的液體沿著刀鋒流過刀尖一滴滴墜落在地上,他突然看著她咧嘴一笑,,陰惻惻的說:“我一定,,殺了你!”說完,,舉起滴血的戰(zhàn)刀,,直直的朝著女孩的脖子斬落下去。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王鐲發(fā)出兩聲凄厲的叫喊猛然睜開眼睛,,滿眼都是血絲,她掙扎著坐起身,,才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后背都已經(jīng)濕透了,。這種夢她只在父親被殺之后的那兩年做過,那兩年時不時就會做類似的夢,,夢醒之后整個床褥枕頭都是濕的,,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她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曾如此了,,估摸著是前些天日夜趕路累著了才會做這些夢吧,。她渾身酸軟無力,艱難的慢慢挪到床邊,,扶著床沿站起身,緩緩走到房間正中拿起桌上的燭臺出了房間,。
王鐲站在過道上,,一手拿著燭臺一手扶著欄桿癡癡望著前方,入眼茫茫一片,,月光灑在湖面上,,天黑地白。前些天她從京城一路南下岳州,,來的那天,,李文海就決定全部人馬分批退回水寨,她也跟著他們來到了這里,。她把身體往前傾了傾,,手肘撐在欄桿上,整個上半身越出,。她把頭埋低整個人塌下來,,夜半時分的洞庭湖,,原來水也是湍急的,打在木樁上濺起了不小的水花,,是以前沒有見過的景象,。
“王小姐,這么晚了還沒睡嗎,?”一個蒼老聲音突兀的響起,,王鐲一驚,手中的燭臺險些掉落在水里,。她瞬間立起身子把燭臺放在身前朝聲音的來處照了照,,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出現(xiàn)在陰影當中。
“李先生,?!蓖蹊C連忙施了一禮,說道:“我半夜醒了就睡不著了,,倒是沒曾想會遇到您,。”
李文海從陰影處往王鐲這邊走了幾步,,正好是借助月光雙方都能依稀看到臉上表情的距離,。
李文海微微一笑說:“前幾天一直都有要事要忙,倒是沒來跟你打聲招呼,,還望你不要介意,。說起來,初見你時你就是個小娃娃,,如今竟這么大了,,當真是時光如梭?!?p> 王鐲對著這個年長自己幾個輩分的老人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笑著點點頭。
“也是,,你個小丫頭跟我這個糟老頭子沒什么話說,,要是你父親還在……”老人說著嘆息一聲,繼續(xù)說:“聽說你還是跟吳家那個小鬼成親了,?”王鐲輕輕點了點頭,。
“當年你父親對吳敬忠不怎么待見,對那小鬼還是挺喜歡的,?!崩钗暮Uf道:“人品,才學,,武功皆是一流,,不像他老子,。”李文海稍稍提起吳敬忠都是一臉鄙夷神色,。
“你父親學究天人,,當然,僅次于老頭子我,?!崩钗暮R荒樀靡馍裆駛€老頑童,。他接著說,;“他看人不會錯的,如果還有機會的話,,你該好好跟人家過,,別再想著些打打殺殺的事了,男人的活讓你個女人家干,,成何體統(tǒng),。”
王鐲沒有接李文海的話頭,,而是皺眉說道,;“李先生,如今之計,,我們該如何,?可有打算?”
李文海無奈的搖搖頭說:“能有什么打算,,我一把老骨頭交代在這里也不虧,,就是苦了那些小娃娃,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我們這里,?!彼D(zhuǎn)過頭望著湖面,輕聲說了句:“那個家伙皇帝做的還是很不錯的,,我們輸?shù)模膊凰阍┩??!?p> 王鐲沉默以對,許久,,她輕聲說:“先生是已經(jīng)沒了復仇的念頭了嗎,?”
“未曾有過,何談沒有,?”李文海若有深意的看了王鐲一眼,,接著說:“當年如果換他,,做的不一定就比現(xiàn)在好。而我這些年,,也不過是報答他的知遇之恩,,只是依舊沒能得償所愿?!?p> 王鐲一臉憤懣之色,,欲言又止。李文??丛谘劾?,接著說:“自古國仇不如家恨,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只是該放就放下吧,。我跟你父親都失敗了,你,,太弱了,。”
王鐲依舊無言,,只是握著燭臺的手指微微發(fā)白,。李文海嘆息一聲:“何苦來哉!”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有些事,,不是單靠人的意志就能更改的,仇恨這個東西,,只要扎根,,再想拔除就會千難萬難。此時的王鐲就像風雨飄搖中的那根浮萍,,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只剩一口氣撐著,,讓她不至于隨風雨而散,。她忽然想起了在煙雨樓每一個整夜痛哭流涕的夜晚,她想起了自己每一個膽顫心驚的噩夢,,她想起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抓得自己渾身上下遍體鱗傷,,她在那個時候就發(fā)誓,一定要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王鐲把燭臺用力扔向湖中,,撲通一聲,燭臺轉(zhuǎn)瞬消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她抬頭望著天上那一輪滿月,,笑了,有這樣的月光,,燭火就是擺設而已,,她大踏步走回房中。
年少時,,我們以為美好的東西會一直美好下去,,難過的事情總會過去。后來才發(fā)現(xiàn),,讓人賞心悅目的大多轉(zhuǎn)瞬即逝,,令人痛心疾首的反而會刻骨銘心。舊時舊事就像那只夢里的風箏一樣,,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