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道阻且長
寅時剛至,,黑夜寂寂,蔥郁的灌木,明凈的池塘,,萬物沉睡,。
裘凰已然換了一身裝束,琥珀透色長衫配了一條玉紅色腰帶,,頭梳簡單的高馬尾束以玉紅色巾帶,,插著一支樸素的玳瑁鎏金簪,等候在裘府外西墻之下,。
淡琥珀色的玳瑁簪子似乎同她的裝束并不協(xié)調(diào),但又昭示著她今后的身份和陣營,。
這玳瑁鎏金簪共是一對,,是風(fēng)兮揚私下贈予她的聘禮,其實又是他們二人約定之信物,。
如今,,一支讓她戴在頭上,另一支,,和那汝窯白瓷瓶一起,,收在行囊之中。
褪去寬袖長裙,,一身儼雅素衣,,更襯得她纖瘦單薄。她只在背上系了一個褐色的包裹,,里面裝的是木槿雙花檀木盒,。
一道黑影翻墻而入,無聲無息,,猶如鬼魅,,黑影站定,弓身作揖,。
低低說了聲“二小姐,,得罪了?!?p> 此處乃是裘府一處清冷角落,,并無角門,高墻聳立,,墻外亦無熱鬧人流,,而是一處十分僻靜的荒草之地。
“得罪什么,?”裘凰瞬時警惕,,她將雙眼瞪大。
玄衣使祝余有些發(fā)愁地瞥了她一眼,從自己腰上解下一條多余的粗壯腰帶,,牢牢系在裘凰腰上,而他的表情難看得像頭只進(jìn)難出的貔貅一般,。
他左右踟躕了一下,,才十分為難地向前一步,兩手一前一后抓住了系在少女腰間的粗腰帶,,抓腰帶的兩只手骨節(jié)突出,,青筋縱橫,他上身有些犯難地向后仰著,,口中喃喃道:“揚哥,,對不住了?!币膊恢钦f給誰聽,。
祝余抓著裘凰腰上的那根粗腰帶縱身一躍,兩人霎時立于裘府的高墻瓦礫之上,,當(dāng)空皓月被浮云遮了一半,,黑衣男子“唧唧”學(xué)著蟋蟀叫了一聲,當(dāng)即縱身躍下,,卻到半空中,,兩手一松,兀自向旁轉(zhuǎn)身躍去落在車夫座上,。
裘凰徑自墜落,,滿面惶恐,心中大叫,,手腳亂舞一通,,險些發(fā)出聲響。
云過月現(xiàn),。
只聽得“唰”的一聲,,兩扇薄而堅韌的玄鐵天窗被拉開,裘凰落入昏暗的車箱,,她緊閉著雙眼,,不想?yún)s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車轱轆轉(zhuǎn)了起來,,一片月光洋洋灑灑透過打開的天窗延伸了進(jìn)來,,銀光如輕紗一般披在她的發(fā)上、肩頭,。
車中人將她扶坐于旁,,道:“半夜出逃好玩嗎,?才認(rèn)識你兩天便讓我撞見兩次?!蹦侨俗旖窍蛏弦还?,笑容四散暈開,又道:“你父兄給你準(zhǔn)備的嫁妝,?!彼麑④嚽暗暮熥恿闷稹?p> “小姐,?!避嚪蜃弦慌勇曇麸h入,帶著些許拘謹(jǐn),,些許興奮,。
“燦星!”裘凰喜道,,大戶人家有女出嫁往往不止一個陪嫁丫鬟,可裘凰還以為她這一趟為了掩人耳目,,恐怕是什么也別想帶了,,因此心里對此并沒有準(zhǔn)備。
車夫座上的嬌俏少女雙目凝視,,噙著淡淡水霧,,正如一朵傲雪堅韌的冰凌花。
“我和它都是小姐的嫁妝,?!睜N星一邊說一邊將車簾子再卷起些許,指著馬車旁側(cè)并頸而跑的寶馬,。
除幻影外,,令有一匹良駒,二馬一前一后,,跟著馬車緩緩行進(jìn),。
“爹把躡影給我啦,之前碰都不讓碰,?!濒没穗y掩心中喜悅,盯著躡影看了半晌,,拉車的馬跑的不算快,,躡影和幻影好似慢悠悠地踱步,時而偏頭,,互相蹭一蹭脊上的鬃毛,,一副悠然自得之相。
而裘凰的心中卻是兩種滋味縈繞。
她現(xiàn)在正在離開自己熟悉的領(lǐng)域,,去往未知的地界,,離開錦衣玉露和父兄的庇佑,同時也是鉗制,,好奇期待與別離感傷共存,。
車輪不間歇地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他們走的又是偏路,,在這寂夜之中,是那樣歷歷可辨,。
裘凰也不知在這顛簸的車廂中何時睡去,,醒來時已是鳥語花香。
風(fēng)兮揚不在車廂內(nèi),,裘凰撩起簾子,,車夫座上的燦星即刻遞了水和吃食進(jìn)來,“小姐,,你醒啦,。”
裘凰點了下頭,,眼睛卻仍不自覺地向外搜尋著什么,,但見風(fēng)兮揚坐在他的那匹兔頭馬上,聞聲略略朝她掃了一眼,,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裘凰將燦星從車夫駕上拉進(jìn)車廂中,“到哪兒了,?”
“咱們已經(jīng)離翼洲有段距離了,,快到博城了,,小姐,,先吃點東西?”燦星忙道,。
裘凰接過水壺,,往口中灌了灌,道:“到了博城再說吧,?!?p> “在外吹了一夜冷風(fēng)吧?”她又問,。
燦星聞言眼眶忽地一紅,,心知這位主子是心疼她在外頭一夜冷風(fēng),,才將她拉進(jìn)車廂中暖暖身子。
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就歇在了博城郊外一間極其不起眼的客棧,,接下來的兩天亦如是,他們總是白天里在尤為不惹眼的客棧休息半天,,剩下的半個白天和夜晚都在趕路,,動作十分謹(jǐn)慎。
這期間,,一行人變換了兩次裝束,,裘凰所著的都是簡約淡雅的長袍束袖束腰,一頭青絲不是慵懶地綰著,,便是高高束起,,唯一不變的還是那支極不搭調(diào)的玳瑁鎏金簪。
第三天夜里,,四人四騎一車沿著河道趕路,,未免人多矚目,那八名從陵城同來的武夫同金翼盟十二名暗衛(wèi),,四人一組,,分布四方,跟在暗處,。
夜色下,鬧騰的河面恰如一條悠遠(yuǎn)的翡翠綢帶,,流水潺潺,,蕩漾著歡愉的波紋,河面上星星點點,,不知是魚兒的鱗片閃爍還是天上繁星的倒影,。
微風(fēng)浮動,靜謐而美好,。
裘凰放下車窗的紗帳,,回頭看了風(fēng)兮揚一眼,這連著幾日來,,她終于能夠適應(yīng)與風(fēng)兮揚兩人同處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既不互相打擾亦不覺得尷尬。
車廂內(nèi)的黃花梨木雕花小幾上擱著一顆男子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到了夜間,,車廂內(nèi)的氣氛便會因此而增了些恰到好處的曖昧。
裘凰借著夜明珠的柔光細(xì)細(xì)打量著正在她對面閉目養(yǎng)神的風(fēng)兮揚,。
劍眉英氣,,鼻梁如岱,,鬢若刀裁,一筆勾勒的下頜線條,,不可方物,。
這趕路的日子,不似游山玩水,,走的都是偏僻的羊腸小道,,又需掩人耳目,實在太無聊了,,幾天下來,,難免腰酸背痛。
裘凰剛要伸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余光仍僥幸地膠在風(fēng)兮揚那張俊臉上。
風(fēng)兮揚卻忽地星眼一睜,,露出了個嚴(yán)肅且不悅的神色,。
裘凰心中一窒,暗自尋思著:“被發(fā)現(xiàn)了,?,!”
風(fēng)兮揚神色一動,輕輕敲了敲車壁,,換來的是祝余幾句稀奇古怪的話:“道長四十里,,皆阻,請坐穩(wěn),?!?p> 風(fēng)兮揚兀自冷哼一聲,“看來這次來的都是好貨色啊,,四十個人,,都帶著兵器?!彼麑χ荒樌Щ蟮聂没私忉尩?,臉上的凝重愈發(fā)深沉。
裘凰這才明白他方才面色不悅并非因為她偷偷盯著他看,。
這些天他們一直小心翼翼,,坐不垂堂,沒想到僅僅用了三天時間,,爹爹口中的“夜長夢多”還是追來了,,從兩個人到四十個人,可見對方?jīng)Q意不讓他們平平安安去到陵城,。
裘凰稍動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剛才一直維持著一個坐姿,,右腿都壓麻了,見風(fēng)兮揚雙眉緊鎖,,她便將擱在一旁的,、裝著木槿雙花檀木盒子的包裹重新背回身上。
丁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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