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翩若驚鴻
翩若驚鴻
回程的馬車上,,杜衡實(shí)在沒忍住,,探身打趣裘凰,,道:“表妹,,你覺得這秦少,為人如何,?”
“為人?模樣是挺俊俏的,,言行也都算大方得體,,不錯(cuò)啊?!濒没舜鸬?。
“哦?”杜衡原也沒打算追問,,只不過借此逗一逗風(fēng)兮揚(yáng)和裘凰二人罷了,,可沒曾想自己竟然捅了這么一個(gè)簍子,偷偷瞥了眼風(fēng)兮揚(yáng)神色,,心中暗叫不好,!
他挑起的話題,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將其澆滅下去,,于是端起一副過來人模樣,,煞有其事道:“哎呀,你還小,,又是錦衣玉露的掌上明珠,,涉世不深,我可告訴你啊,,這剛剛相識就頻頻獻(xiàn)殷勤的男子,,存的定然都是一些壞心思,,這種人啊,最壞了,?!?p> 裘凰只暗暗沉思,不置可否,。
溫和的夏意漸濃,,桑樹壯,菜瓜甜,,池蓮青翠柳含煙,,熱鬧的夏季就這么來了,在綢緞莊裁的那四套薄衣也由專人送了過來,,當(dāng)時(shí)量完尺寸時(shí)秦宇曾說會親自送來,,可實(shí)際上衣裳送來的時(shí)候,他不僅沒有出現(xiàn),,更沒任何音訊傳來,,自打那一面之后這位曾經(jīng)熱絡(luò)的人兒仿佛就像蒸發(fā)了一般,不再出現(xiàn),。
之后她自然都“無緣”與這位秦宇公子再有會面,。
好不容易到了初五,一行人如約來到花岫坊,,裘凰還是那副公子哥兒的打扮,,只不過脖頸間多了一顆天女花株,那是瀛洲的商人留下的,,風(fēng)兮揚(yáng)覺得無用,,一直閑置著,如今才算找到了它主人,。
上了二樓雅座,,杜衡一沾座椅便道:“花姨,今晚可否有幸請?jiān)埔孪壬桥_一舞,,以濯我等濁目,?”
兩頰貼著花鈿的婦人巧笑倩兮道:“喲,杜大財(cái)神這說的是哪里話,,你們都是貴客,,能來我們花岫坊,那可真是碰壁生輝,,只是,,只是……這云衣先生初來乍到時(shí)就立下了規(guī)矩,僅在花岫坊開張前三月的每月十五登臺獻(xiàn)藝,,這平常別說您這般的貴客,,就是天王下凡,,也沒法壞了規(guī)矩,還請諸位海涵才是,,今晚登臺獻(xiàn)藝的水袖姑娘,、曼婷姑娘那也都是個(gè)中好手,都是云衣先生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呀,,諸位不妨先將今兒晚上排好的舞先給看咯,,等這月的十五到了,我再給您安排,,還在這二樓雅座,,您看……”
杜衡笑笑,這只老母狐貍,,說話軟綿綿的,,但總歸就一個(gè)意思,那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給看”,,不過還別說,,這元鼎路上的這些個(gè)坊啊院的,除卻背后的靠山,,自身也都有幾分莫名的“傲氣”,,越是脾氣大,越是難以得到,,就越能得到世人的追捧,,所以也就養(yǎng)成了這樣的作風(fēng)。
而來者多是有身份的人,,來到這里,便是要圖一個(gè)“風(fēng)流雅士”的美名,,越是牽就,,便越是“雅”,因此,,在這兒碰著刺,,也得忍著,像今日這般的軟釘子,,倒已算是給了幾分薄面的,。
杜衡看了眼風(fēng)兮揚(yáng),風(fēng)兮揚(yáng)卻沒給反應(yīng),,他便以為要再爭取爭取,,倒是被裘凰攔在前頭,“罷了罷了,,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好壞了規(guī)矩,,只不過我們是聽說這位云衣先生技藝超群,這才來一睹風(fēng)采,,哎,,恐怕我這一曲‘驚鴻舞’要請別人指教指教了?!?p> 花姨一臉的驚異,,這說話的小姑娘,的確看著是個(gè)有根基的,,聽她提及早已失傳的驚鴻舞,,心中微動(dòng),只得吞吞吐吐:“這……驚鴻舞早已失傳,,姑娘,,可不要隨便說說?!?p> “是啊,,這驚鴻舞原先是有傳人的,只不過后來,,這支舞的嫡傳弟子成了宮里的娘娘,,不想他人重提她往日身份,才致使這支曠世奇舞失傳,?!濒没说馈?p> “那么,,姑娘為何……”花姨仍無法相信,。裘凰所言不錯(cuò),這驚鴻舞的傳人正是當(dāng)今九皇子的母妃惠妃娘娘當(dāng)年的獨(dú)門絕技,,當(dāng)初被大源朝皇帝陛下相中也正是因?yàn)檫@支舞,,只不過驚鴻舞自古以來只單傳一人,故而,,自這位嫡傳弟子成了惠妃娘娘,,這支舞便從此在民間銷聲匿跡。
這些年來,,尋訪這支曠世奇舞的大有人在,,卻都一無所獲,更沒有人能夠進(jìn)得皇宮,,見得惠妃娘娘一眼,。倘若民間舞坊當(dāng)真能夠出演正宗的驚鴻舞,可恐怕將會是萬人空巷之景。
花姨心中不由得一動(dòng),,
“哎喲,,這我,我馬上呀就去問過坊主,,只是坊主的行蹤我們也不太曉得,,只能盡力而為了,若他恰巧不在坊中,,還請您多多擔(dān)待,,待到本月十五,一定再向各位賠罪,。屆時(shí),,還請姑娘定要前來賜教!”花姨那張不太飽滿的臉頰笑成了一朵大花,,只不過和方才大有不同,,這個(gè)笑容真心實(shí)意。
她一刻不停地趕到后院,,一帶鵝卵石環(huán)抱一池碧水,,一池碧水環(huán)繞一座六角涼亭。在這座翠攏亭中,,荼白色的輕衣墜了一地,,亭周五面垂著水簾,一盤青絲長發(fā)伏背,,如緞,。
煙霧朧朧中,一道纖纖身影邀月為伴,,卻被這一陣急走撞破了寧靜,。
“坊主,您怎么還在水氣這么重的地方待著”,,花姨來到亭前,,拉下了水閘,水簾懸在半空似被一劍削斷,,卻仍有流連之意,隨后便沒有動(dòng)靜,。
“坊主,,又有人要見你,不過是位姓杜的公子,?!?p> 來到這里月余,原先他以為只要打出名號便會很快引得她來,他第一次在花岫坊登臺,,便以為她會在場,,結(jié)果卻是失望,一曲《望煙波》令他在陵城聲名鵲起,,他以為她也很快會來,,卻是沒有,他一天天抱著期待,,而期待一天天化為失望散場,。
不斷有人提出要見他,但都不是她,。
他淡淡回了句,,“去吧,就說我不在坊中,?!?p> “對方是金翼盟的人,也有些臭脾氣,,只不過對方還說……”花姨瞧著這位云衣先生實(shí)在面色不善,,不禁覺得還是自己受不住誘惑,魯莽了,,便又道:“那我讓他們十五再來……”說完立馬轉(zhuǎn)身要走,。
“你說……?”云衣先生卻將她叫住,。
“我讓他們十五再來,。”
“他們……,?”
“他們是有些臭脾氣,。”
“花姨,?!?p> “在!,?”
“聽我把話說完,。”
“是,?!?p> “金翼盟的人?”
“是,,沒錯(cuò),?!?p> “是盟主來了?”云衣先生那雙黯淡的眼仿若燃了燭火,,生了光,。
“其中有幾位我沒見過,并不確定,?!被ㄒ滩⒉徽J(rèn)得杜衡之外的其他人?!爸恢渲杏幸晃皇墙鹨砻诵斩诺慕鸱淇偸?,陵城人稱‘杜財(cái)神’……”
云衣先生眼中的孤燭在風(fēng)中搖曳動(dòng)蕩,不堪一擊的火苗愈來愈小,,又問道:“金蜂總使,?”
花姨笑道:“是啊,都說這金翼盟以金蜂針為信,,在各處,,各行業(yè)的頭目便都稱作金蜂使,而這金蜂總使在金翼盟中的地位那可是僅次于盟主之尊的,。這……他們一行人之中還有一個(gè)……”
“花姨,,將話說清楚?!痹埔孪壬Z氣雖柔,,卻自有一股威嚴(yán)。
“有一位姑娘說,,會得一首驚鴻舞,,坊主,是失傳已久的驚鴻舞??!”
“可是那位姑娘要見我?”云衣先生瞳孔中的火苗燃得正旺,,似要竄出,。
“是啊,那姑娘的身段,、氣質(zhì),,一看就是個(gè)內(nèi)行……所以我才……”所以她才膽敢在這個(gè)時(shí)候過來驚擾他。
“花姨,!她來了,。”不等花姨說完,,云衣先生便脫口道。
花姨怔忡了一剎,瞬間明白過來,,轉(zhuǎn)身抬腿便要走,,坊主來到這里一月有余,只說要在這里等一個(gè)人,,至于是個(gè)什么人,,還有和金翼盟的這層關(guān)聯(lián),倒是只字未提,。
花姨雙足一頓碎步快走,,返至雅間,“還請姑娘移步后院,,”花姨激動(dòng)間,,說完才自知失言,忙補(bǔ)充道:“請諸位移步后院,,云衣先生在翠攏亭相候,。”
雅間眾人面面相覷,,杜衡臉上更是有些掛不住,,對這位云衣先生更加好奇,風(fēng)兮揚(yáng)卻冷不丁在裘凰耳際咬了句:“人家來請你尬舞了,?!?p> 花岫坊后院曲徑通幽,天氣漸暖,,小徑中卻透著絲絲涼意,,花姨引著幾人來到翠攏亭,水簾重新被掛上,,一聲“叮咚”響鼓,,伏羲瑤琴奏起,一聲滑音,,回旋往復(fù),,如一縷青煙直上,隨后又化作潺潺溪水順流而下,,庭中一道荼白色的身影如煙如渺,,繃直的指尖翻轉(zhuǎn)如波,兩條直臂架在半空,,隨著指尖的波瀾漾起道道清波,,亭中人的體態(tài)宛如翩翩驚鴻,衣袂隨風(fēng)散復(fù)收,。
云衣先生單腿直立,,抬足嘯天,,橫跨九江,回裾轉(zhuǎn)袖若飛雪,,左右旋身如翻波,,青絲如瀉,身輕如煙,,所有人都停下了步子,,頓在原地,仿佛此刻所有的動(dòng)靜都是造次,。
弦音曲終回蕩,,云衣公子一陣急舞后如佛坐定,輕輕一聲編磬,,恍若隔夢,。
直至水簾停瀉,眾人方才如夢初醒,,杜衡拍掌叫好,,風(fēng)兮揚(yáng)眉間緊鎖,祝余內(nèi)心的欽佩和鄙夷這兩股矛盾沖到臉上卻起了中和作用,,讓人看不出喜惡,。
花姨目瞪口呆,那神情猶如是在自家后院挖到一箱金子般又驚又喜,,《望煙波》恢弘大氣,,云衣先生一人卻跳出了千軍萬馬的磅礴氣勢,展現(xiàn)了精湛舞藝的橫度,,而今日這一舞則綿柔細(xì)膩,,訴盡一個(gè)人生命縱度上的愛恨情仇,極盡渲染氛圍,,令觀者深深沉浸其中,,難以抽身,細(xì)膩婉轉(zhuǎn),,直叫人肝腸寸斷,。
“這跳的是什么?”杜衡求助地看向裘凰,,
“這便是驚鴻舞,。”裘凰話音未落,,雙腿已奔至亭前石階,。
“我真的有想過是你!但沒想到真的是你,!”許是沾了亭周水簾子的水氣,,她的眸中噙著一層薄霧,,反襯得雙眼清澈如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