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為刃,,你為主
我為刃,,你為主
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裘凰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任由風(fēng)兮揚牽拉著,,也不知是怎么出的那地宮,,更無意識到冷暖或明暗的變化,。
呆坐了半晌后,,她才慢慢回了神,恍然間才察覺到自己根本還沒出韶舞院,,她此時和風(fēng)兮揚仍坐在上丁字包廂中,。
“為什么?……”她開口道,。
風(fēng)兮揚寬大的手掌將她雙手收攏住,,拉向自己,另一只手輕放在唇邊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呆在這里,,對她來說,每一刻都是煎熬,,她也許就正坐在地宮的上方,,甚至是顧薈那間幽暗石室的上方,可她一點兒都,,無能為力,。
“喲,這就找回來了?!毖ξ撵o趕著腳步,,掀了幔簾后才回復(fù)了沉靜悠閑的神態(tài)。
“凰兒,,這是韶舞院的當(dāng)家人,,文靜姨?!憋L(fēng)兮揚拽著裘凰的一雙手,,介紹道。
“文靜,,姨?!濒没顺粤Φ貜凝X縫里擠出這三個字,,目光依然空洞無神,似是出竅一般,。
薛文靜捂嘴淺笑,,細(xì)細(xì)端詳了裘凰半晌,方道:“好個標(biāo)致的美人兒,,聽得你們喊一聲‘姨’,,是抬舉我比你們多吃了幾碗米罷了?!?p> 風(fēng)兮揚陪笑,,暗地里狠狠捏了裘凰的手心一把。
被他這一捏,,裘凰飄出去的七竅頓時回了四竅,,耳膜鼓動,四面八方的聲響仿佛是霎時間被打通了,,傳入耳郭,。
她表面依舊沉靜,可全身筋脈仿佛打了個激靈,,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羽睫閃動,雙眼也正如久旱的河床剛剛漫入了流水,,霎時靈動了起來,。
“文靜姨說笑了,瞧您這模樣,,想也長不了我們幾歲,,就是這生意做得好,是兮揚不敢怠慢,才敬您一聲‘姨’,,要我說啊,,就是叫‘姐’也不為過?!彼蝗幌駬Q了一個人似的,。
就像是見到木雕突然開口說了話,風(fēng)兮揚此時心里一陣疙瘩,,這女人,,發(fā)起狠來,真是比他還要賣力,。
祝余原先聽著一頭霧水,,到最后見了裘凰那副諂媚奉承的嘴臉,差點要從肚里噴出笑來,,好歹內(nèi)力深厚,,硬是將那股騷動沉入丹田,不敢破功,。
“喲,,兮揚啊,你這位夫人不單單樣貌出眾,,這小嘴呀,,也跟個蜜罐一樣一樣的,難怪啊,,你從來不拿正眼瞧我們韶舞院的姑娘,。”薛文靜敷了厚粉的臉上卡著幾道魚尾紋,,卻越發(fā)笑得合不攏嘴,。
“只是,文靜姨,,初次見面,,雖然唐突,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討教,,我娘家在添洲也做了些小本生意,,同樣經(jīng)營過歌舞坊,可那生意就是不起色,,如今棄了也不是,,勉強維持也頗有難度,不知該怎么做才好,?”
風(fēng)兮揚面露尷尬,,揪著她的一節(jié)衣袖,,橫眉冷目,失了顏面一般,,像是要試圖制止,。
卻反倒是薛文靜,似乎特別厚愛這個嘴里抹了蜜的,、直來直往的少女,,對風(fēng)兮揚擺擺手道:“欸,這有什么,,你家既是在添州做的生意,,”說著眼角一轉(zhuǎn),頗有意味地看了風(fēng)兮揚一眼,,笑道:“再說,,金翼盟也從來不做這歌舞坊的生意,”
風(fēng)兮揚聽及此處,,也作勢面露難堪朝薛文靜狂使眼色,,薛文靜微微頷首表示會意,續(xù)道:“既是如此,,說與你聽也是無妨。你過來,?!毖ξ撵o朝著裘凰招了招手。
裘凰見勢,,立馬朝薛文靜依附過去,,親昵地握住她的手臂,只覺一股濃香撲鼻,,薛文靜輕輕拍了拍她的素手,,低聲道:“我只說給你聽?!闭f著便拉著裘凰轉(zhuǎn)身向前行了幾步,,刻意拉開了與另二位男人的距離。
薛文靜道:“這歌舞坊的生意啊,,最終還是重在姑娘,,不可強來,不要她們不開心地賣身,,要讓她們死心塌地地賣命,。”
裘凰心中一顫,,卻不敢顯露,,壓了壓心頭的波瀾,,只故作好奇道:“喔?那怎么樣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地賣命呢,?文靜姨可有妙方,?”
薛文靜掩面而笑:“傻丫頭,這我可教不得你了,,你呀,,捎封信去給你家里的兄弟,讓他好好琢磨這個門道兒,?!?p> 裘凰嘟著小嘴兒,看她不愿再多說,,也不好再追問,,只敬了薛文靜三杯酒以示感謝。
薛文靜愈發(fā)得意,,直至拜月典完全結(jié)束,,還拉著裘凰的小手兒,臉上洋溢著說不出的喜歡,。
“你放心,,以后啊,若不是你陪著一起,,我這韶舞院的門,,絕不向著風(fēng)大盟主開?!毖ξ撵o笑道,。
“那么文靜姨可要幫我把窗戶也封住咯?!濒没嘶氐?。
“你這么個小鬼靈精,一定一定,?!?p> 兩人依依惜別后,轉(zhuǎn)身間,,瞬時各自沉了臉,,不再有笑。
薛文靜身邊的婆婆沉聲問道:“會是她嗎,?”
薛文靜搖搖頭,,道:“最好不是,我摸了她的手,,十分干凈,,地宮之外種著‘逐客草’一旦觸碰便十分黏膩難去,,地宮之中又遍布‘歡情香’,她又和我如此親近,,吸了不知多少‘鶼鰈香’,,還沒失了神志,應(yīng)該不是,。也許只是那個死丫頭自己又偷偷跑出來罷了,,今晚用鐵鏈拴勞了,別再出亂子,,偏生有人要養(yǎng)她,,殺不得,凈惹事,,早晚是個麻煩,。”
薛文靜早先聽得黃衣丫鬟說風(fēng)兮揚帶來的女伴在內(nèi)院胡逛,,一時生疑派人查看地宮,,除了假山密道入口處的幾株逐客草有明顯折痕外,并無查到有用的線索,。
但見錦畫一人畏畏縮縮的沒有閉門,,便不太放心風(fēng)兮揚一行,過來試探,,他們不但沒走,,還顯得十分熱絡(luò),不像心中有事的模樣,,趁著裘凰問詢之際,又拉扯著手,,喂了她不少鶼鰈香,,不見有異,才慢慢放下心來,。
她沒想到的是,,裘凰根本不是自己闖進去的,而是被請進去的,,一路上有顧薈護著,,并無沾染逐客草,只是吸多了鶼鰈香,,又在地宮中待得久了,,如今頭腦漸漸地有些昏脹。
風(fēng)兮揚見她神色不對,,干脆再半路棄了馬車,,兩人在幾乎無人的街道上幽幽地走著,,祝余則跟在他們兩丈之外。
“我方才沒出什么差子吧,?”她問,。
風(fēng)兮揚掀起袖子,認(rèn)真道:“你看我這一身雞皮疙瘩,,還未散去,。”
裘凰笑了出來,,眼角沁出一滴淚水,,“但我還是不知道回去該怎么面對顧照?!?p> “裘凰,,在今天之前的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在你不曾出現(xiàn)過的時日里,,她都是這么度過的,,你不必,心懷愧疚,。這是她的命數(shù),,在這個世界里,每個角色都要按著各自設(shè)定好的軌跡行進,。凡事都需從長計議,,你就暫且當(dāng)做今晚沒見過她,她也只是在過著她一直所過的日子,,并沒有因為遇見你而變得更糟,,并且,雖然會晚些時日,,但終究你會幫她徹徹底底離開那個地方,。”
“風(fēng)兮揚,,你怎么能這么理智,,你難道沒看到她身上的穿著有多怪異嗎?你難道沒見到她的眼神有多么的純凈和恐懼嗎,?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進到那里嗎,?因為在后院走的時候,我?guī)е∶?,她一定十分清楚韶舞院里發(fā)生的一切,,但又……沒有清醒的神志,所以她才以為,,我是今晚拜月接客的姑娘,,她叫我不要怕,,原來是想試圖保護我,她為我點亮一盞燈,,可與此同時,,我知道了她是誰,看到了她的處境,,卻只能騙我自己,,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有時候……真覺得你好像并不屬于這里,你總是把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分得清清楚楚,,仿佛沒有一絲雜念和牽扯,就像對這里的一切都置身事外一般,,遠(yuǎn)遠(yuǎn)看著,,仿佛什么也無法撬動你的心?!濒没朔鲋~角,,聲勢漸弱。
風(fēng)兮揚沉聲道:“裘凰,,如果這是責(zé)怪的話,,的確是我無能為力,可地宮之中,,暗房無數(shù),,是否還有和顧薈一樣的姑娘,如果有的話,,有幾個,?如果今晚就帶走她的話,如果薛文靜知道地宮的秘密已經(jīng)暴露,,余下的人會怎么辦,,會不會被轉(zhuǎn)移,還有沒有活路,?……”
“我知道……”所以才忍下一切跟著你離開,“我沒有責(zé)怪你,,我就是,,討厭這種明明知道錯了,卻無能為力的感受,?!?p> “起碼你知道它錯了,并想為之做出努力,,去改變,,這,,就已經(jīng)夠好了,你這樣的人,,雖然全身充滿能量,,卻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避開?!?p> “為什么,?”裘凰努力地緩了緩情緒,讓自己盡快鎮(zhèn)定下來,。
“就像太陽,,讓所有的人都有了陰影,裘凰,,你才是于這個世界格不相入,,你身上沒有這里的氣息,我完全摸不著你身上的規(guī)律,,不知道你過去發(fā)生過什么,,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你真是個意外,,有時候我甚至懷疑……”
裘凰全神貫注地凝視著他,。
“甚至懷疑,你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BUG,?!?p> “八哥?”裘凰疑惑道,。
“八哥,?八哥!”風(fēng)兮揚點了點頭,,也覺得如此套用也甚為不錯,。
“為什么?”
“八哥通體黑亮,,會說人話,,跟你很像啊?!?p> “什么,!哪跟哪呀,你拐著彎罵我呢,。風(fēng)兮揚你站住,,有本事你別跑。”裘凰追了出去,,今晚籠罩在頭頂?shù)年庼灿辛似痰南ⅰ?p> 風(fēng)兮揚不緊不慢地,,輕松躲避著裘凰的追趕,又時不時恰到好處地挨她一兩招,,反正她也不舍得真打,。
一場游戲中,一局對弈中,,一陣追趕中,,如果僅有一個人用力,那么過程就不美妙了,,今晚,,風(fēng)兮揚不僅十分配合,甚至還可以說,,十分迎合,。
裘凰終于跑累了,背心額角都沁著汗珠,,心情也愈加緩和,,兩人在樹下相鄰而坐。
“你打算怎么辦,?”裘凰問道,。
“先弄清楚地宮的用途,里面除了顧薈還有些什么人,,怎么用最少的耗損,,將這個窩兒不留根須地端掉,不讓,,盡量不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風(fēng)兮揚說著,,緩緩地目光轉(zhuǎn)向裘凰,。
“風(fēng)兮揚,這陵城除了金翼盟,,還有什么強有力的勢力,?”裘凰問道。
“你是想……”風(fēng)兮揚忍不住嘴角上揚,。
“用最少的耗損將這個窩兒不留根須地端掉,,不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自己出手啊,。”
“借刀殺人?!?p> “借刀救人,!”
“那我得讓祝余找塊大點兒的磨刀石來?!憋L(fēng)兮揚一本正經(jīng)道,。
“做什么?”
“灑點水兒,,上去滾一滾,。”
“為什么,?”
“整個陵城,,還有可與金翼盟可匹敵的對手嗎?不存在,,所以如果你想‘借刀’的話,,我就先將自己磨鋒利了,再借給你,。我來為刃,,你來主事?!?p> 裘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風(fēng)兮揚,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還有這一面,。”
涼風(fēng)徐過,,本應(yīng)涼爽愜意,,裘凰卻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