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江琬抬眼向那船艙口看去。
長河,,闊浪,。
小舟,,烏篷,。
輕舟八尺,,低篷三扇,。
最先入她眼的卻是一雙云紋錯金底的玄色皮靴,,船艙中人輕拂衣擺,緩步而出,。
當他直起身時,,不單是江琬,就是正因為江琬方才一句“逆天又如何”而滿心驚恐的劉媽媽都一齊嘆了嘆,。
有高山之巔,,危崖之雪,。
林下之風,,昆崗之玉。
詞匯貧瘠如劉媽媽,,此時大腦只有一片空白,。
而十幾二十年書沒白讀的江琬,這時候卻也只能在腦子里冒出一句:“竟然遮著臉,!”
此人風儀氣度,,真不能說不卓爾不凡。
可惜他卻戴著個足以遮住大半張臉的青銅面具,,只留了嘴唇和下頜在外,。
江琬忙又低下頭,她知道自己的眼神,,肯定不會像部分本土人士那樣有敬畏的自覺,,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不夠恭敬”而惹得貴人不快,。
老者卻低喚一聲:“郎君!”
秦夙擺擺手,,語氣清淡:“方才這石壁上影影婆娑,,徐翁說是有神仙起舞。神仙何在,?”
來了,!
江琬早在做出效仿“無量玉璧”打算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這邊擺出“神仙影子”的龍門陣,,若真吸引來了人,來者問起神仙之事,,她又該怎么回答呢,?
是繼續(xù)假裝真的有神仙?還是干脆一問三不知,,反正咱也只是凡人一個,,不知道神仙的事兒也不奇怪不是嗎?
彼時考慮許多,,種種皆有理由,。
可這一刻,江琬卻福至心靈,。她立刻道:“回稟郎君,,此間并無神仙。原是小女與管事媽媽流落在此,,為引人前來相救而不得已做的小把戲,。”
說話間她微微抬頭,,悄看船上郎君,。
不意卻對上一雙墨玉雕刻般的眼,沁涼深透,,如同浸在冰水中一般,,寒意凝結(jié)。
竟不似人間該有,,倒像是冰川打磨,。
江琬激靈靈一顫,連忙垂眸,,又行了個叉手禮:“還請郎君恕罪,。”
沒有人應聲,。
秦夙不答話,,老者徐翁不吭聲,,劉媽媽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稍動,。
江琬暗暗一咬牙,,又抬了抬眼。
該怎么做呢,?
她……戲精上身,,眼圈微微紅了。
聲音中的情緒也明顯低落可憐起來:“求……郎君相救,,小女委實無可奈何才出此下策,。若有得罪處,我……”
我……我總不能奉上靈泉水賠罪吧,?
這不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這種東西如果正面暴露,那就是小命的問題了,!
好在江琬眼神是真好,,這一瞬間硬是確定自己看到了,對面郎君那面具下的薄唇,,分明往上翹了翹,。
雖然這笑意稍縱即逝,可江琬飛快在心里肯定:“他一定是笑了,!”
江琬微微定神,,聲音更可憐了:“不知郎君此行要往何處去?搭載小女與我這位管事媽媽一程如何,?回頭歸家,,小女必盡全力相酬謝?!?p> 說著話,,又眼巴巴看向船上人。
豁出去了,,求人就該有求人的姿態(tài),,既想要人家救你的命,,誠懇一點也是不丟人的,,不是嗎?
咳咳,。
江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雖不算丟人,卻著實有些滑稽,。
她瘦伶伶一把身子骨,,雖然個頭不矮,,初初有了少女的體態(tài),可臉蛋兒卻委實太小了,。
小臉蛋兒,,大眼睛,垂散的長發(fā)卻是有些稀疏泛黃,,再加上方才一番折騰,,她臉頰上還沾了些草屑煙灰。
又是真的可憐可愛,。
秦夙硬是等了片刻,,才終于淡淡道:“徐翁?!?p> 他喚了一聲徐翁,。
操船的老者忙應答:“噯?!?p> 秦夙轉(zhuǎn)身走回船艙,,只留一句:“讓她們上船?!?p> 轉(zhuǎn)身時,,他的嘴唇又微微動了動。
這一次,,卻連江琬也沒看清,,他嘴唇動時,其實是在無聲吐出幾個字:“逆天又何妨,?呵……”
這邊徐翁臉上露出微驚的表情,,秦夙已經(jīng)回了船艙。
江琬只是面露喜色,,連忙行禮:“多謝郎君,,多謝老先生!”
徐翁轉(zhuǎn)頭看向這位已經(jīng)迫不及待說感謝的小娘子,,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
他搖了搖頭,“嘿”一聲:“得了,,上船吧,!”
手一豎槳,他又往后退了退,,讓開了船頭的位置,,方便江琬她們上船。
江琬快走幾步,又轉(zhuǎn)頭看向還呆站在一邊的劉媽媽,,示意她也快些跟上,。
劉媽媽卻是真的遲疑,她不敢相信眼下這艘小船能救她們的命,,可如果不上這艘船,,她們又該怎么做?
眼見江琬都走到船邊上了,,劉媽媽一咬牙,,一邊邁步追上來,一邊卻從懷里掏出一物,。
卻是一張被她藏得嚴實的織錦名帖,。
她雙手端舉名帖,向徐翁奉上:“好叫老先生知曉,,我家小娘子確乃清平伯嫡女,,此為我家主人名帖。請教老先生名號,,來日歸家,,小婢也好上報家主,回禮致謝,?!?p> 這是劉媽媽的老成之舉。
她不像江琬,,骨子里就是個現(xiàn)代靈魂,,又因為望氣術(shù)而早早就對船上人的身份有所推測。
對劉媽媽而言,,她除了擔心這小舟難以承載他們渡過這滔滔望河,,也難免會擔心這船上老者與年輕男子舉止有差。
畢竟人心隔肚皮,,誰又敢肯定這來的就一定是兩個好人,?
萬一他們在船上有什么不測之舉,以她們這兩個弱女子的力氣,,又能如何,?
劉媽媽當然還是要先再強調(diào)一遍自己這邊的身份,又問清楚對方身份,。
徐翁看了眼被舉到自己眼前的名帖,,又看了一眼江琬。
江琬沒有阻止劉媽媽,。
說實話,,對劉媽媽此刻舉動,她心里除了驚訝外,,也還是有些欣喜的,。
她暗想:“我倒是有些低估劉媽媽了,看來她能被伯府派出來主事,,也是有她一番長處的,。”
劉媽媽很堅決,,縱然舉著名帖的手都微微發(fā)抖了,,她也仍然維持動作。
徐翁終于抬手,,他接過名帖,,緩緩翻開。
隨即,,他又闔上名帖,,笑了起來:“是清平伯府上不錯,至于我家郎君,,姓秦,。小老兒徐善存,日行一善徐善存,。兩位,,要上船么?”
說著,,他將名帖還給劉媽媽,。
劉媽媽無法決斷,又看向江琬,。
徐翁徐善存雖然報了自己的名字,,可對他家郎君的身份卻終究不曾明言。
在這個奴仆只是主家私產(chǎn)的時代,,徐善存的名字又能代表什么,?
他對郎君身份如此諱莫如深,劉媽媽又怎么能放心,?
江琬卻有點明白了,,秦,是國姓,!
雖不見得每一個姓秦的都是皇族,,可既姓秦,又身懷如此濃郁紫氣的,,卻必定是皇族,。
這其實早在她望見河面上那沖天紫氣時,,就已有猜想。在這封建時代,,紫氣又常被引申為帝王之氣,。身懷紫氣的,那能是一般人嗎,?
江琬甚至懷疑這位秦郎君,,是位皇子!
不過小原主生長在閉塞的鄉(xiāng)村,,記憶里除了知道秦是國姓,,如今國號為周,年號永熙,,此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琬當然也就很難有更深層的判斷。
不過這也無妨,,她只要知道貴人是真的貴人,,毫無加害她們這兩個無名小卒的必要,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