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葉期盼的舊照片來得比她預(yù)計的早,。傍晚時分，她尚在燒水煮面條,，手機就接二連三的一陣“?！薄Ｊ菋寢屴D(zhuǎn)發(fā)的照片,。小舅舅似乎是把一整本黑白相冊給她翻拍了過來,，所幸那時照片不多，總共三十來張,。
穆葉立刻回道：這么早,，謝謝媽媽了。
媽媽：謝謝你小舅舅吧，你說的事,，我們都是立刻去辦的,。
穆葉是家族里學習最好，學歷最高的,，無論長輩還是同輩對她都是另眼相看,。她說的話便也格外受重視一些。
穆葉給小舅舅發(fā)了個“謝謝”,，便倚在流理臺上認真的看照片,。
她最先翻到了那張記憶里的石橋的照片。
是的,，沒錯了,，構(gòu)圖跟在柏舟家里見到的那張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照片中的人……她當時并沒細看柏舟父親照片中的那個女孩,，更沒往外婆身上聯(lián)想,，如今的面容已完全模糊。
穆葉泄氣地嘆口氣,，要是能再看一眼那張照片就好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繼續(xù)劃拉，好些照片她似乎從未見過,，又或完全遺忘,。有外曾祖母的，有姓葉的外公年輕時穿著軍裝的,。
有幾張照片殘缺不全,。一張照片上，少女時期的外婆在學著騎自行車,，歪斜的車把手后是外婆驚恐卻興奮的含笑面容,。那樣的笑，穆葉很少在外婆的臉上見到,。沿著自行車后方的輪廓,，照片被剪掉，只在后座上殘留下了一雙扶著車座的手,，和一對黑色的袖口,。那雙手的主人，就該是親生外公了吧,。不知為何,，穆葉自動帶入了在照片中見過的柏舟父親年輕時的樣子，竟是那么和諧,。
望著被她腦補完整的照片,，穆葉嘴角緩緩彎起,。瞬間后一個寒戰(zhàn)，自己在想什么,，怎么能是這樣,，不可能的。
灶臺上傳來“噗噗”的聲響,，面條已經(jīng)沸騰,，她慌忙的放下手機，快速的揭開了發(fā)燙的鍋蓋,，扔進了旁邊的水槽里。
穆葉關(guān)了灶上的火,，也不著急盛面條,，再次拿起了手機。
一張小朋友的照片跳了出來,。這張照片在一堆舊照片中極為違和,，無論是孩子們的衣著還是氣質(zhì)都跟穆葉想像中的那個時代不符。穆葉很肯定她從未見過這張照片,，要不不可能忘記,。而她又確確實實從孩子們的輪廓中找到了三個舅舅和媽媽的影子。舅舅們穿著襯衣和時髦的背帶西褲,，媽媽則是敞開著一襲雙排扣的齊膝風衣,，一襟海軍大翻領(lǐng)蓋在領(lǐng)口。各個都精神飽滿,，神采飛揚,。
照片中的孩子們像極了電視里舊上海灘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這是迄今為止穆葉能找到的跟那個名門望族唯一靠得上邊的證據(jù),。
穆葉很小的時候看著商場里昂貴漂亮的衣服,，或者餐飲店里精致的點心飲料，也曾幻想,，要是自己是某個豪門失落在外的千金該多好,。那便有穿不盡的漂亮衣服，和吃不完的美味點心,。
但此時,，她只希望照片里的孩子們只是在演一臺舞臺劇，也許真的只是一場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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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給穆葉解惑的估計只有大舅了,，她把照片發(fā)在了家族群里，佯裝調(diào)侃：舅舅們小時候原來這么帥,！真是人靠衣裝啊,。你們這是在排練什么節(jié)目嗎？
外婆以前是音樂老師，把孩子們拉去排節(jié)目,，似乎是說得過去,。
群里立刻炸了鍋，先是小輩們的一陣驚呼,，你一言我一語：原來老爸也曾意氣風發(fā),，小姑姑小時候好可愛，就像東方的秀蘭鄧波兒,，……
最先說話的長輩是三舅：葉子這是怎么說話的,，難道你三舅我現(xiàn)在不帥嗎？
穆葉想了想,，以前只留意到三舅是幾個舅舅里個兒最高的,，現(xiàn)在再仔細想想，好像的確也是最帥的,，高鼻梁,，深眼窩，還有飽滿的天庭,。三舅的面容漸漸地跟柏舟父親的重合在了一起,。穆葉甩了甩腦袋，提醒自己這不過是心理暗示,，心理暗示,。
她發(fā)了個尷尬笑臉的emoji：三舅現(xiàn)在也很帥,。不過我的重點是衣裝,，你們小時候能穿這么好嗎,？如果不說是你們，我還以為是電視劇照呢,。
小輩們再次奪回主場：是啊,，那衣服也太颯了吧。是排節(jié)目的戲服,，還是在影樓租的,？尤其小姑姑那衣服，哇塞,，可以直接去走秀了,。
媽媽一聽到贊揚的話就喜不勝收，立刻冒了一個泡：你小姑姑披著麻布袋子也能去走秀,。不過那衣服肯定不是我們的,，我們小時候哪里有這么好的衣服穿。都是你們奶奶或祖祖給我們做的棉布衣服,，還是那種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穿法,。
二舅終于發(fā)言了：那都是之后了,，小時候還是穿過一些好衣服的，不過多是留著過年過節(jié)或者照相的時候穿,。平時媽是不會讓我們穿得那么招搖的,。
媽媽：我怎么不記得了。那些款式的衣服我都是九十年代以后才在潘岳的商場見到過,，六十年代哪里買得到,？
二舅：你那時候太小，可能不記得了,。那些衣服潘岳當然是買不到的,。還有很多稀奇的玩具。葉煒（穆葉媽媽）,，你小時候就有過一個洋娃娃,，就是那種你可以給她梳頭，穿衣服的,。你那時候每天都抱著她。
表姐：那是芭比娃娃,。哇瑟,，好奢侈，我小時候都沒玩過,。
媽媽：那上哪里去了,？
二舅：當然是被媽處理了。我們小時候還有模型汽車什么的,，不過媽都不準我們拿出去炫耀,，只能偷偷地在家里玩。媽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穆葉終于忍不住了：二舅,，那些玩具衣服是哪里來的呢？
二舅：我們的親爺爺奶奶,，就是你們的曾祖父曾祖母寄的,。
穆葉：二舅，你能把話說完整嗎,？他們從哪里寄的,？
這次過了好久才等到了二舅的回復(fù)：香港或者英國。
穆葉的心似被什么東西抽了一下,，怔怔地看著手機上的那幾個字,。
這幾個字也把長年潛水，一向少話的大舅給炸了出來：老二你說這些做什么,？這照片誰翻出來的,？不是應(yīng)該都燒掉了嗎,？
燒掉？小輩們怎么能容忍這樣的事情：這么珍貴的照片,，為什么要燒掉,？
大舅：不燒掉難道還要拿出來炫耀，等著挨批斗嗎,？
三舅：大哥,，都過去這么多年了，說那些做什么,？還好沒有燒掉,，我們還有點念想留著。要是燒掉了,，誰還知道大哥你曾經(jīng)那么英俊瀟灑,。
大表姐：就是，穆葉,，你發(fā)張原始尺寸的圖給我,，我去打印出來掛照片墻上。
穆葉看到@自己,，才緩了緩神,，發(fā)了一張原始尺寸到群里，補充道：照片是小舅舅翻拍的,，要是效果不好,，直接找他要原片。
大舅：老幺,，這張照片你在哪里找到的,？
小舅舅：就在那本黑白相冊里。不過這張照片好像是從夾層里翻出來的,。
這些問題穆葉并不關(guān)心,，為了不被帶離話題，她強裝鎮(zhèn)定地發(fā)了一條消息：大舅,，二舅,，外曾祖父，外曾祖母怎么會在香港或者英國,？還有,，究竟是香港還是英國呢？
二舅：具體也不清楚,，那時候每年都能收到他們寄的包裹,，除了玩具，衣服,，還有英文的書,。發(fā)出地點不是香港就是英國,。
穆葉的心更沉了，英國,，柏舟的祖母就是英國人,，還有柏舟父親那一口英倫腔。只是人在英國,，不代表是英國人,，穆葉窮追不舍：他們那么遠，你們見過嗎,？
二舅：只在照片上見過,。我們每年也會去拍全家福，給他們寄過去,。你這張照片,，應(yīng)該就是某一年拍的全家福。老幺看看后面有沒有寫日期,。
穆葉已經(jīng)顧不得詢問技巧了：他們?nèi)ビ?，是因為那里有親人嗎？
良久,，才見大舅回了一條消息：你外曾祖母就是英國人,。
穆葉默默地垂下了握著手機的手，抬頭努力的深呼吸了兩下,。一切都可以是巧合,，但是在那個西南的偏遠小城,，在那個時代,，要見到一個外國人都難，怎么可能同時出現(xiàn)兩個,。
所以,，十之八九，柏舟才是她真正的小舅舅,。天哪,，小舅舅，他們都做了一些什么,？
穆葉胃里突然泛起一陣惡心,，忙往衛(wèi)生間跑，還沒有吃晚飯,，胃里并沒有什么食物,，便只是嘔了幾口酸水。但又覺渾身無力,，撐著洗漱臺站起來,，坐在了馬桶蓋上,。
穆葉費盡了全力讓自己腦袋停下來，什么也不要想,。
也不知道放空了多久,，才終于漸漸平靜下來。慢慢地起身,，回了臥室,，躺在了床上。
還沒來得及閉上眼,，電話就響了,，是柏舟的。她慌忙地按了“拒接”,，現(xiàn)在該跟他說什么,？卻也不能什么都不說，便只是發(fā)了一條消息：我困了,，想睡覺,。
柏舟剛剛完成了一件大事，滿懷著激動想要跟穆葉說說話,，被穆葉拒絕了,，難免失落，悻悻地回了一句：好,，晚安,。
穆葉順手又打開了微信，此時家族群里出現(xiàn)了上百條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