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一個新的身份之后,，程成申請了休息。

　　新的身份其實并不算好,，一個四十多歲的禿頂中年人,，還帶著堪比懷孕五個多月的大肚腩。

　　這樣的人,，要是以前的程成看見,，肯定會認(rèn)真多看幾眼的。

　　看的越多,，自己健身的動力就越強了——健身最大的動力之一,，就是要跟這種人徹底劃清界限。

　　但是現(xiàn)在,，程成也不在意了,。

　　比起衰老，身材上的些許不健康,，根本算不了什么,。

　　起碼這個啤酒肚還不至于要讓他拄著拐杖，帶著心臟藥出門,。

　　雖然一路上,，所有路人的眼神，都在拿他當(dāng)空氣,，程成在火車上還遇到了兩個美女,，要是以前他肯定上去要聯(lián)系方式了。

　　但是現(xiàn)在……男人還是要以事業(yè)為重,。

　　下車的時候,，程成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了一下，他轉(zhuǎn)過頭來看,，是這男人的兒子,。

　　今年九歲了，上三年級,，還好現(xiàn)在因為戒嚴(yán)，還不需要去上學(xué)。

　　這男人以前的脾氣肯定很差,，這兒子見到他跟見了鬼一樣,，從程成帶他出門，坐火車，到現(xiàn)在下車，他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也算是他做出的第一個主動交流的動作,。

　　程成摸了摸他的頭：“有事？”

　　“你真的不是我爸爸,，對嗎,？”

　　“對?！?p>　　程成點頭：“出發(fā)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爸爸走了?！?p>　　“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應(yīng)該是吧?！?p>　　男孩的臉上有了些表情,，說不清是開心還是憂郁……

　　“那我以后……”男孩看著程成，“你會管我嗎,？”

　　“這幾天會吧,，”程成說，“但過幾天,，可能我也會走,?！?p>　　男孩低下了頭,。

　　程成知道他想問什么，但他沒有問出口,。

　　程成也沒辦法回答,。

　　以前的意識置換者很少有涉及有家庭的人，因為一般來說,，有家庭就意味著責(zé)任,，如果家庭中一個成員意識置換了，對整個家庭關(guān)系的打擊都是毀滅性的,。

　　這個男孩沒有母親,，據(jù)說是很早生病死了，男人也沒有再娶,。

　　男人昨天睡覺之前,，還找男孩談過話,，說自己要走了，讓他以后照顧好自己,。

　　男人的所有銀行賬戶里還留了六千多塊錢,，都轉(zhuǎn)到了他兒子的賬戶里，還讓他兒子別告訴別人,。

　　程成不知道男人為什么要拋下兒子走,，但他已經(jīng)這么做了。

　　1101看見程成和他帶著的男孩時,，很是詫異：“這是,？”

　　“算是穿越禮物吧，”程成苦笑,，“聽你說的很急,，有什么活?！?p>　　“先把他安頓一下吧……我兒子也跟他差不多歲數(shù),，你放心的話就把他放我家?！?p>　　“沒什么不放心的,，”程成給男孩手機，“有事就打我電話,?！?p>　　送男孩去了1101家的時候，程成見到了1101的老婆,，看起來還蠻漂亮的,，看到老公往家里領(lǐng)小孩似乎也習(xí)慣了，沒有說話,，只是帶著孩子走了,。

　　1101回到車?yán)铮砰_始說事：“我們公司之前是做醫(yī)療外貿(mào)的,，做過口罩和呼吸機,，主要都是在國外。但是3X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其他都是小兒科了,，下午要去考察一下市場，但現(xiàn)在比較亂,，我們兩個人一起,，可能出事的概率會小一點。”

　　“他們呢,？都沒來,？”

　　“運氣不好，他們四個都比較遠(yuǎn),，火車來不劃算,，準(zhǔn)備下次置換吧?！?p>　　程成原以為對方會去醫(yī)院,，因為醫(yī)療行業(yè)么，考察市場沒有比去醫(yī)院更有效的了,，但沒想到1101直接來的地方,，是位于郊外的一個殯儀館。

　　停車的時候,，程成就注意到,，停車場里停著好多的車。

　　很多人都在忙,，其中不少明顯都是警察,。

　　1101見怪不怪，直接走去接待處,，他跟對方看起來應(yīng)該很熟了,，直接就問：“最近還能插到空嗎？”

　　“沒了,，”對方直接回答,，“三天后了起碼要?！?p>　　“都是什么來源,？”

　　“病死的唄，”對方說,，“那么多人都進(jìn)城來,，沒地方住，晚上還挨凍,，死的肯定多,。你要去一些縣城的殯儀館看，他們那里肯定死的就少了,。”

　　1101又隨便問了幾個問題,，主要是最近每天的死亡數(shù)字,，殯儀館的處理能力。

　　程成對這些問題并不關(guān)心，他只是好奇殯儀館里的氛圍,。

　　以前他也來過很多次殯儀館,，大多數(shù)都是親戚家的老人死去，還有他自己的爺爺和外公死了,，對殯儀館的印象,，似乎覺得這里永遠(yuǎn)有一群人在哭，隨便找?guī)讉€大廳,，都能看到里面擺設(shè)的靈堂,，還有里面一起哭泣的家屬。

　　但是現(xiàn)在,，殯儀館里的靈堂里,，基本都是空蕩蕩的。

　　似乎沒人再需要這樣的服務(wù)了,。

　　以前殯儀館還有升天炮的收費服務(wù),，總之就是在火化尸體的時候邊上開禮炮，他們家兩次送走老人都買了這個服務(wù),，回家后還聽過他爸抱怨殯儀館賺這種死人錢太黑心了,。

　　但現(xiàn)在炮聲也沒了。

　　就連賣紙錢,，骨灰盒的小賣部里,，都沒人在營業(yè)了，很多商品還放在柜臺上,，但是沒人營業(yè),。

　　有的只是工作人員來回的穿梭，還有神色冷漠的行人,。

　　等倆人回到車上,，程成說起了這些現(xiàn)象，1101并不覺得奇怪,。

　　因為過去,，所有死亡的都是親人。

　　而現(xiàn)在,，所有死亡的都是陌生人,。

　　意識置換帶給這個世界最大的變化，就是給了許多本來必死的人,，一次逃脫死亡的機會,。

　　但這種逃脫的代價就是，也基本上和過去的身份以及社會關(guān)系徹底斷裂了,。

　　以前人們都是在自己的家中,，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在醫(yī)生和護(hù)士的關(guān)注中，在親人們的照顧下,，最終無奈的離開,。

　　現(xiàn)在人們都是在陌生人的家里，在不知名的旅館中,，在路邊的某個網(wǎng)吧和商店里,，突然離開。

　　他們沒有身份,，或者說,，已經(jīng)有過太多的身份。

　　他們不再是誰的父親,，誰的丈夫,，誰的親人，哪個公司的老總,，又或者是哪個部門的主任,，或者僅僅是某個公司的員工。

　　就算他們滿世界呼喊自己就是誰,，也沒人會相信,。

　　從他們拋棄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再是這個社會規(guī)則的產(chǎn)物了,。

　　所以他們的死亡,，也不值得悼念。

　　只不過是化在空中的一縷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