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p>　　這首《緇衣》的作者已不可考，只知千秋亂世時(shí)代前便流傳于豫州,。這首詩中洋溢著一種溫馨的親情,。詩中所詠的黑色禮服看來是一位女子為自己丈夫親手縫制的，表面上看來,，詩中寫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贈衣,，而骨子里卻唱出了一位妻子深深摯愛自己丈夫的心聲。

　　而這一日,，卻有一個約十歲的少女正在低低念誦此詩,。她身著青色衣裙，坐在一處涼亭,，腰懸黑鞘長劍,，年未及豆蔻，容色美麗而清澈,，眉間心上間卻似是愁思襲人,，竟似嘗遍相思之苦，正對鏡撫頰,，時(shí)而蹙眉,，時(shí)而癡醉。

　　這少女便是九凝,。

　　遠(yuǎn)處一名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望著九凝,，微嘆道：“清霜,，你照料她幾個月了，她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身后傳來一個清澈女聲答道：“一直如此,，她的分魂癥未曾好轉(zhuǎn)?！?p>　　男子嘆氣道：“你們姐妹身世真是造化弄人,。只能待你及笄，為兄將你送入宮中,?！?p>　　清霜輕聲答道：“我知曉我的重任?！闭Z中皆是幽怨，握劍的右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突然,，涼亭中的九凝起身走出，開始舞劍,。

　　男子身后的少女也抽出腰間寶劍,，也開始舞劍。

　　兩人劍法身姿竟然一致,，連相貌都有九分相似,，甚至那個少女手中的劍，也是一把劍刃微寒,，刻著“凝霜”二字,。

　　兩個少女間隔十丈，劍氣縱橫交錯,，連綿不絕,。竟是你爭我奪，互不相讓,。

　　微風(fēng)起新絮,，小雨落余花。

　　九凝持劍指向清霜,，說道：“這魔宗圣女,，本姑娘不稀罕，你愿去做便去做吧,?！?p>　　清霜凝望涼亭外的九凝良久，搖頭說道：“你又在說胡話了,?！闭f完,，便隨男子一并離去。

　　原來那日九凝從晉陽郡守府逃出,，因走火入魔而致狀若瘋魔,，向南逃出城外后，恰逢遇到一支北上的人馬,，竟是魔宗圣女師裳瀟率領(lǐng),。而師裳瀟之徒名為李清霜，容貌居然與九凝極為相似,，還是朝廷中一個大人物的族裔,。

　　兩個少女卻是早就相識，甚至均敵視對方,。然而何以兩人如此相似,，魔宗諸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能肯定的是兩人必然有很深的淵源,。不久后那個大人物傳過話來,，托付他們要好生照料九凝，并護(hù)送至中州李家,，對其淵源則是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九凝天賦異稟,，不僅劍法出神入化,，且百家諸子多有涉獵，頗有幾分前代魔宗之主風(fēng)采,，于是師裳瀟便起了愛才之心,，欲收九凝為徒，假以時(shí)日可繼魔宗圣女之位,。如今宗主之位空懸,，屆時(shí)九凝成為魔主也未嘗不可。

　　九凝數(shù)月來只是整日癡想,，饒是李清霜,，也無法忍受另一個與自己極相似的少女日夜相思愁苦，只道她腦部有恙,，無可醫(yī)也,。

　　突然，已離去的李清霜又折返回來,，對九凝說道：“對了,，告訴你一件事。前日得到一個消息，劍神在涼州與邊地交界的一個小鎮(zhèn)上,，名為無歌鎮(zhèn),。”

　　九凝雙眼忽而便有了神采,。

　　三月十九,。白虎中橫天，五虛休廢血支,。

　　長安城,。

　　隨著烽火連三月，這座巨城已不復(fù)昔日之雄偉氣象,，極黑的濃煙已將夜空染黑,，烈火卻已在城中遍地四起。

　　兩個時(shí)辰前,，飛龍軍在長安城每一角各安置了約五十架公輸炮,，這種拋石機(jī)重一百五十斤，由機(jī)關(guān)發(fā)動,，聲震天地,，一發(fā)竟可至多可投出二百五十步，所擊無不摧陷,，入地七尺。

　　平天道守軍原以為長安城高池深,，可以堅(jiān)守,。卻不料飛龍軍只一輪公輸炮投石進(jìn)攻，便幾乎將城關(guān)守軍殺傷殆盡,，甚至城門都被擊破了,。

　　然而飛龍軍卻并未直接進(jìn)攻，而是換以燃燒的火油罐換下巨石,，由公輸炮不斷地投入城中,。只見星火劃亮了夜空，如天火降世,，整個長安城逐漸被烈火吞沒,，城中已是哀嚎遍地，多有教眾燒成焦炭,。

　　城中一處高閣上,，一位青衣少年與一個麻衣孩童佇立，俯望著這長安城各處正發(fā)生著的慘劇,，正是劍宗卓青崖和幼徒云滄,，那日函谷一別之后，卓青崖竟攜著這黃口小兒回到了長安城。

　　“滄兒,，你是否覺得為師帶你來看這人間煉獄,，太過殘忍？”卓青崖問道,。

　　云滄握劍的小手攥得更緊了,，甚至滲出了極多的汗，幼童抬頭看眼前的少年,，稚嫩的面容竟是可貴的堅(jiān)毅,，眼中卻含滿了淚水：“云滄不敢責(zé)怪卓師。卓師自有用意,。卓師讓我知曉了什么叫做視民為草芥,。”

　　“未盡其意,，你可以再想一想,。”卓青崖溫和地說,。

　　云滄低頭想了片刻,，抬頭回答道：“國之興也，視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為草芥。今日平天道將崩,，其并非為大虞氣運(yùn)中興,，恰卻是大虞氣運(yùn)衰敗之始?！?p>　　“你能想到,，已是不錯。大虞皇帝魏休,，天縱奇才,，其文治武功，韜略權(quán)謀,，或可比武朝始皇帝,。然天下百姓卻多憎惡皇帝而非敬愛皇帝，你可知這又是何理,？”卓青崖繼續(xù)問道,。

　　云滄皺眉思忖片刻，說道：“家父曾教過我,，昔日孟圣有云：君視民為草芥,，民視君為仇寇。魏休位及至尊，其才能遠(yuǎn)超于眾人,。遂而對萬民有鞭策之意,，而無愛惜體恤之心，加之暴戾無道,，自始天下亂起,。”

　　卓青崖點(diǎn)點(diǎn)頭,，滿意道：“孺子可教也,。這便是何以暴君愈能，民愈受其害,。非止君王,，權(quán)貴官吏，凡夫俗子,，江湖人士,，凡有力而無束縛者多罔顧道義律法，恃強(qiáng)凌弱,，甚至顛倒是非黑白,。我劍宗之旨，便是平天下之不平,?！?p>　　“卓師，如何平天下之不平,？”云滄問道,。

　　卓青崖伸手摸了摸幼童的額頭，說道：“這個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找了?！?p>　　云滄忽而跪地,，向卓青崖端正地行了三拜，淚從眼眶涌出,。

　　卓青崖不禁眉頭一皺,，問道：“滄兒你這是何故？”

　　云滄哭泣道：“義父心懷天下,，敢于為天下人揭竿而起,，今日卻要落得挫骨揚(yáng)灰的下場。徒兒實(shí)在難忍,?！?p>　　卓青崖奇道：“洪教主何時(shí)收你為義子了？”

　　云滄以頭伏地道：“數(shù)月前家父攜徒兒初次拜見義父時(shí)，義父便認(rèn)我為義子了,?！?p>　　饒是卓青崖性情溫和，也不禁心中暗罵道：好你個云侯,，居然擺了我一道,，此等大事居然隱瞞不說，原是要讓我收拾爛攤子,。

　　想到這里,，卓青崖起身，如沐春風(fēng)地對云滄說道：“你在此地不要走動,，為師很快就回來,。”倏然間,，人已不見,。

　　此刻，大火已經(jīng)燒到長安城中央的未央宮中,，宮中一人立于校場中央,，他身著龍爪黃袍，頭戴九珠流蘇冠冕,，眼神無悲無喜,。

　　此人便是洪御天，平天國天王,。

　　洪御天身邊無人相伴,，殿外一條長廊里卻跪滿了教眾。魔宗,、丐幫等盟友,，在長安被圍之前便已撤走。平天道四大法王,，六大散人,，皆已被他派出至北地四州收攏部眾，只求能在最短時(shí)間內(nèi)隱于山川藏于峻嶺,，為的就是保存力量,，待有朝一日東山再起。

　　洪御天決意留守未央宮,。宮外殺聲震天,，城中烈焰肆虐。他腦中所想的,，卻是這半生的經(jīng)歷,。少年十年苦讀只為匡扶天下,，青年求道如醍醐灌頂，中年身至高位卻失初心,。往日種種,，皆歷歷在目。

　　昨日是我,，今日是我,，那明日我又是如何？

　　突然,，洪御天仰天大笑,，用盡內(nèi)力喊道：“蒼天已死，黃天浩蕩,，平天將至,。寡人決意以身殉道，以待天傾,?！?p>　　整個宮殿，無論是平天道教眾,，還是大虞飛龍軍,，均能清楚聽到洪御天的聲音：“……黃帝制鼎化龍，飛升離去,，有不見者,，三千年焉?！稑O言》有云,，吾帝尚存，常在名山,，訪真問道,。有徒道祖，留《道德經(jīng)》,，有子祁衣,，演《平天策》?！镀教觳摺氛撸粤鶜庥斓刂q,，以陰陽乘乾坤之正……”

　　洪御天之言,，除去開頭數(shù)十字是那日祭天時(shí)所言，其余數(shù)千字,，竟是平天道密傳經(jīng)典《平天策》,。他每一言,，均以內(nèi)力加持，大道如洪鐘之音滲入所有人心中,，一時(shí)間方圓十里內(nèi)的人均聽得癡迷,，饒是飛龍軍甲士意志堅(jiān)定，亦是也放下手中武器傾耳聽,。

　　十里外一處華蓋下,，大虞天圣皇帝魏休面色陰沉，說道：“洪御天好大手筆,，這是要平天策傳誦天下,，這是要世間習(xí)武之人，都習(xí)平天道嗎,？”

　　宮內(nèi)平天道教眾聽到洪御天之言,，更是振奮狂熱，皆一起誦平天策之言,。數(shù)千字誦畢,，教眾殺氣沖天，血?dú)怅囃搁L安,，盡是黃巾甲,。

　　“平天大道因我而覆滅，也該因我而弘揚(yáng),。自此以后,，天下再無平天道，天下也將人人均知平天道,?！?p>　　洪御天以真氣誦傳平天策，數(shù)千字誦完,，內(nèi)氣真力已竭盡,。他盤膝而坐，平天锏橫放于膝上,。

　　宮門外殺聲陣陣,，似在進(jìn)行慘烈的戰(zhàn)斗。不多時(shí),，殺聲停止,，四周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洪御天忽睜眼說道,，向校場一側(cè)說道：“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韋師弟,，寡人還是錯看了你,?！?p>　　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xiàn)在校場北側(cè)，此人是平天道副教主韋長歌,，他拱手說道：“洪師兄,，大勢已去。我也是為天下計(jì),，你可知有多少人將因你而死,。”

　　洪御天淡淡道：“為天下而殉道,，不亦樂乎,？若世人不知我之心，棄我而走,，非同道之人,。若是同道之人，殉道可,，殉天下可,，殉我不可?！?p>　　一個身著紫衣,，面色陰翳的男子出現(xiàn)在校場西側(cè)，他拱手說道：“在下楚枝安,，來送洪教主上路,。”

　　校場東側(cè)又走來一個雍容華貴的男子,，他也拱手說道：“魏無視,，見過洪教主?！?p>　　最后出現(xiàn)的便是鐵千軍,，他站在校場南側(cè)，手中青龍刀委于地,，沉聲說道：“請,。”

　　瞬間四人皆動,，頓時(shí)間刀影劍影掌影鋪天蓋地而來,。洪御天身在校場中間，似怒?？駶械囊恢恍≈?，岌岌可危。

　　他以锏揮圓成盾,，楚枝安迅疾的劍勢頓時(shí)瓦解,，魏無視的劍勢也被連消帶打偏去一旁，堪堪躲開鐵千軍勢大力沉的一劈,，韋長歌的一掌終是避無可避,，只能以真氣硬挨了一掌。

　　一擊得手,，四人順勢再撤向四角,，再次封堵了他的退路。洪御天噴出一灘鮮血,，心中無比凝重,。

　　四人功力雖不如洪御天，然而他們配合渾然一體,，洪御天又虛耗甚多,，是以洪御天竟難尋進(jìn)攻之隙。

　　今日實(shí)為洪御天生平所經(jīng)最兇險(xiǎn)的一戰(zhàn),，無驚天動地的內(nèi)力氣流,，也無驚世駭俗的絕世招意。只有最為簡單的洶涌殺意,。四人就像四頭餓狼,，無情地圍殺獵物。每當(dāng)其中兩三人的進(jìn)攻被抵住,，必有另外一二人趁勢進(jìn)攻,，又是十幾回合下來，洪御天已是身受多處重傷,，難以支撐,。

　　見洪御天似燈枯油盡，四人相互一望,，韋長歌率先上前使出石破天驚的一掌,，口中喊道：“天圣帝雄才大略，寬而有容,。洪師兄,，得罪了！”

　　突然一道劍音鏗然而響,，只見一把鐵劍墜入場中,，插入磚石中約摸七尺，而仍在震動,。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四人被這劍音一震,，竟氣血一滯,，攻勢頓停,。

　　一人已站在洪御天身前，正是卓青崖,。

　　洪御天笑道：“久聞劍宗為萬劍之宗,，卓兄弟你的劍更是被稱為謫仙之劍，如今總算能親眼見著了,?！?p>　　楚枝安握劍說道：“閣下劍法通神，已達(dá)證道之境,。天下少有人堪為閣下敵手,，然一人之力終有盡，閣下確定要蹚這一渾水,？”

　　卓青崖嘆氣道：“本不想趟渾水的,，但我那好徒兒求得緊，洪教主你能多活幾個時(shí)辰,，你那平天锏神兵得送我,，滄兒拜我為師，我這個做師父的,，總該有見面禮,，但我近來手頭緊，只好借花獻(xiàn)佛了,?！?p>　　洪御天仰天大笑，說道：“我那義子竟成了下一代劍宗傳人,？我這做父親的,，的確也該有所表示，此锏拿去吧,！另有《平天策》真?zhèn)饕痪?，聊為贈禮?！?p>　　卓青崖說道：“這份禮倒是頗輕了,，平天策已傳誦天下，將來人人均習(xí)平天道武功,，倒是變成五虎斷門刀那種大路貨了,。”

　　一老一少,，不禁哈哈大笑,。

　　“兵家當(dāng)代宗主鐵千軍，請劍宗一戰(zhàn)?！闭l也未料到,，竟是向來最寡言的鐵千軍率先出言挑戰(zhàn)。

　　卓青崖憶起有強(qiáng)敵在側(cè),，不禁神色一凜,，說道：“適才你們四人雖武功路數(shù)迥異，卻能配合無間,，竟能重傷洪教主至這種地步。卓某不才,，愿一劍戰(zhàn)四雄,。”

　　言迄,，卓青崖右手抬起,，以指為劍，指向鐵千軍,，韋長歌,，魏無視，楚枝安四人,。

　　四人俱是揚(yáng)名天下已久的絕世高手,，卓青崖更是新近崛起的璀璨傳奇，洪御天盤膝坐下,，靜看五人之戰(zhàn),，雖然已燈枯油盡，心頭竟冒起一股沸騰的感覺,。

　　五大高手屹立不動,，也不知過了多少時(shí)間。

　　絕世高手勝負(fù)可能只在一招之間,，是以在未出手前,，均要找出對手身上的破綻。戰(zhàn)機(jī)往往轉(zhuǎn)瞬即逝,，能抓住戰(zhàn)機(jī)者生,，錯過戰(zhàn)機(jī)者死。

　　魏無視的劍緊握在手,。

　　楚枝安右手緩緩舉劍,。

　　韋長歌雙拳已經(jīng)滲出汗水。

　　鐵千軍的青龍刀仍在蓄勢待發(fā),。

　　四人與卓青崖隔著五丈,，從四面圍住了他的退路。但卓青崖仍未拔劍，他的劍在哪,？

　　他的劍還插在先前的磚石中,，斑駁古樸，像是一把銹透了的破鐵片,。

　　這樣的劍,，怎么可能殺得死人。四人不約而同地在腦中出現(xiàn)同樣的想法,。

　　卓青崖的姿勢也顯得太放松,，似乎不是在決斗，反而似春日賞花出游,。

　　突然,，狂風(fēng)大作。

　　瞬息之間,，強(qiáng)風(fēng)已籠罩方圓百丈之內(nèi),，天地一片肅殺。卓青崖的身影,，赫然模糊起來,。

　　他的人似乎消失了，而又未徹底消失,。他仿佛融于強(qiáng)風(fēng)中的每一空間,，無處不在！

　　強(qiáng)風(fēng)竟是鋒利無儔的劍氣,！

　　風(fēng)愈飏愈大,！似萬劍在蜂鳴！

　　四人在勁風(fēng)中凝立不動,，警惕著對手的劍招,。

　　就在此時(shí)，風(fēng),，倏然停止,。刺耳的風(fēng)聲戛止，四周頓時(shí)陷入一片死寂,。靜如萬物俱滅,。

　　萬物傾灑如雨，煙塵遮天,，周遭呈一片昏暗,。

　　而卓青崖和洪御天，已在風(fēng)中消失,。地上卻還留著以劍氣刻下的一行字：暫寄汝人頭,，十二年后自有人來取,。

　　而四大高手，仍在原地,，招未發(fā)出,，卻已是如墜冰窟：適才韋長歌欲發(fā)招之際，卓青崖的招意,，已化為無形劍氣,，游走韋長歌全身。只要他稍有異動,，卓青崖可發(fā)數(shù)百道劍氣將他千刀萬剮,。

　　好可怕的劍。

　　三月十九,，劍宗卓青崖孤身入長安,，一劍未出，半招敗敵,。自此天下人稱其為“劍仙”，只道此劍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