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料峭,,疾馳的火車穿過平原,。
空氣中的水汽漸少,濕冷化為純粹的冷意。
劉琛坐在疾馳的火車上,,身旁陪著白汐,。
他們已經成婚,,儀式很簡單,。私下請了林逸,一場酩酊大醉,。
“你為什么執(zhí)意要去北方,?”
列車的窗戶雖然關著,但外面不斷降低的溫度,,仿佛不受限制,,降臨到車廂。
白汐從行李中取出圍巾和大衣,,準備給劉琛換上,。
“因為我不想有些東西,就這樣絕了,?!?p> 車上人多,劉琛不敢多說,。
他拉過白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用心焐著,。
戰(zhàn)爭的影響是針對每個人,,就算身處租界,,也無法幸免。
當年細膩白嫩的手,,已經變得有些粗糙,。
但其中的溫情脈脈,未減分毫,。
片刻,,肩頭多了一分重量,是白汐靠過來,。
“有點冷~”
熟悉的別口理由。
白汐的問題,,林逸同樣問過,。
是前幾日,劉琛剛看到新聞的報道,,就專程秘密找到林逸,,想了解馬三的情報。
“你為什么執(zhí)意要去北方,?就為馬三當了叛徒,?還是說……”
林逸的話轉為揶揄,他想起劉琛曾跟他說過在季華的事情,。
當年,,他不僅遇到了馬三,還遇到了宮二,。
“要不要我?guī)湍阊谧o,?戰(zhàn)地醫(yī)院很缺人,我可以緊急征召白汐幫忙幾天,?!?p> 林逸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著給劉琛創(chuàng)造與宮二獨處的空間和時間,。
“去去去,,我對宮二沒想法?!?p> “那你去干什么,?協(xié)和會會長,死了一個,,另有一個人上,,殺不完的?!?p> “我是想給宮家六十四手留個傳承,?!眲㈣∽匀徊粫f,他從電影中知道宮家六十四手后面的故事,。
“宮家六十四手,,馬三得了剛勁,卻是個軟骨頭,,做了漢奸,;宮二得了柔勁,我交過手,,外柔內剛,,是個狠人。師兄殺了她爹,,自然要報仇,。宮二是女人,外嫁的女人傳不了藝,,真要報了仇,,這一門便絕了?!?p> 這是當年武林的老規(guī)矩,,宮二要報仇,必須發(fā)誓修道,,傳不了技藝,。
哪知林逸嘿嘿一笑,摟著劉琛的肩膀:“懂了,,還是為了宮二小姐去的,。去多長時間?放心去吧,,弟妹我給你安排好咯,。”
“去你的吧,。倒是你,,早點找一個吧,我看你爹可是天天催著呢,?!?p> 列車在鐵軌上駛過,傳來有節(jié)奏的咣當聲,,容易讓人生出倦怠,。
劉琛的肩膀足夠厚實,沒過多久,,白汐就睡著了,。
悄然蓋上厚厚的大衣,。
握著溫潤的小手,看著窗外疾馳而去的枯藤枝蔓,、陷坑彈孔,,心中思潮翻涌。
就在劉琛快要抵達奉天的時候,,另一輛列車,,載著一位進步學生發(fā)型的女人,剛從秦地出發(fā),,駛向北方,。
女人頭上點著白花,細看,,正是宮二宮若梅,。
眼中帶紅,神色淡漠,。
窗外景色過眼,,留不下絲毫痕跡,。
如雕塑,,心中悲急交加,難為外物所動,。
千里風塵路,,漫漫白煙汽笛。
宮二下了火車,,早就候著的門下一眾弟子簇擁上來,,緊隨其后。
步子很急,,走向奉天火車站候車室,。
宮家下了書,約馬三到這里討個說法,。
“聽說您回來,。東北的同門同道都到了。三爺五爺從關內趕來,?!?p> 有弟子在前面引路開門,說著情況,。
他提到的兩位爺,,是武林的老一輩。功夫未必見長,,但資歷著實夠老,。
與宮寶森稱兄道弟,。
宮二在乎的,只有那位老姜,。
“姜叔在里面陪著老爺,。”
奉天冬日嚴寒,,門都有兩道,。一道隔屋外的冷,一道隔室內的熱,。
兩門之間的過道,,宮二見到了老姜。
他的眼睛還帶著紅,,悲憤還未褪去,。
“姑娘,大伙兒都等著您拿主意呢,!”
宮二在秦地大學讀醫(yī),,從小見慣了武林的明爭暗斗,造就了玲瓏心思,。
冷哼一聲:“大老遠從關內趕來,。要的恐怕不是我的主意。我爹,,留話了沒有,?”
老姜咬著牙,蹦出來四個字:“不問恩仇,?!?p> 這就是由馬三去了,不讓宮二報仇,。
宮二急行的步伐忽而一怔,,她沒想到,老爺子給自己最后的話會是這個,。
人至內門前,,老姜拉開。
收斂停滯的情緒,,冰霜攀上表情,,退人于千里之外。
落座,,滿堂的同門同道看著她,。
一場蓄謀已久的發(fā)難,仿佛連串的鞭炮,,等待引信的點燃,。
候車室內燃著木柴,,烈烈的火,熊熊的熱騰,。
奉天室外落著大雪,,厚厚的冰,深深的腳印,。
一男一女,,穿過人流,向火車站而來,。
那男子的手中,,正拎著一個包裹。
在寒風中隨著腳步的起伏,,搖蕩,。
“依著我,也該殺了他了,。這仇太大了,!欺師滅祖,天下還有比這更大的仇恨嗎,?”
國人講話,,欲揚先抑,欲抑先揚,。開口就是義憤填膺,,等在后面的,,一定是個轉折,。
果不其然,五爺?shù)南掳攵?,就是那個但是,。
“可話說回來,打你爹一門,,八卦和形意就合成了一門,。你師兄在形意上下了大功夫啊,!你的六十四手,,也是你父親手把手教的。你倆各成了你父親的一手絕活,。你倆齊全了,,你家那門武功才算齊全?!?p> 話說的委婉,,但意思很明白,。
別報仇。
要問為什么,,就一句話,。
他是東瀛的人,動了他們都要受牽連,。
一旁年紀更大些的三爺順著五爺?shù)脑?,繼續(xù)往下說。
“再說,,這件事情要是有你出頭,,不管是誰死誰傷,傳出去都是個笑話,。你們宮家門里,,徒弟殺了師父,師妹要殺師兄,,這不是一窩子不仁不義的畜生嗎,?”
“至于說到你師兄,連你爹都拿不下來,,你憑什么,?”
“二姑娘,我們都這把年紀了,,大老遠的從關內趕來,。跟你說了很多的話都是為你好!你不能不領情呀,!趕緊嫁了吧,。你爹最后的話是不問恩仇。你要是殺了馬三,,不是違背了他的心意了嗎啊?”
老一輩說話繞著彎,,話里話外,無不占著個理和情,。先拿大義壓人,,再拿功夫高深說道理,后用長輩的關心動之以情,,最后敲上一塊定音錘,,宮寶森的遺言。
話說的周全敞亮,,也就藏下了同門同道對東瀛的畏懼,。
但凡馬三是個普通武夫,這一場,就會是討伐大會,。
其余的都沒說話,,暗暗點頭,顯然剛才的一切,,就是他們的定論,。
宮二心生寒意,只覺得人心比候車室外的風雪還要冰涼刺骨,。
“我爹的話,,是心疼我,想讓我有好日子過,。但他的仇不報,,我的日子好不了?!?p> “諸位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您老幾位,可是跟我爹磕過頭盟過誓折過鞋底子的兄弟,。我爹死了,,本該由你們去找馬三論理的??赡銈兎催^了頭拿了他的話卻到我這兒來說三道四,。虧你們受萌宮家多年?!?p> “我知道,,馬三仗著日本人,他硬氣,??晌覍m家不是沒有人,他今天來還是不來,!”
連珠的話帶著悲憤,,接連戳著老一輩的脊梁骨,。
但老一輩的脊梁早就彎了,,又何在乎宮二的幾句話。三爺一聲冷笑,,說著令宮二更加心寒的話:
“來不來,,有什么關系嗎?他來了,,你走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沒有了嗎?得饒人處且饒人吶二姑娘,。許多事情,,不在人事,,在天意?!?p> 三爺食指指天,,釋放出老資格高高在上半輩子的氣勢。
候車室內暖意濃濃,,卻因為這句話,,劍拔弩張。
似乎空氣凝為固體,,連呼吸都得使著最大的力氣,。
只是,這氣勢落在旁的小輩身上,,或許還能令人屈服,,但落在性子如鋼的宮二身上,只會適得其反,。
候車室外,,宮家的眾多隨從和老姜扒著窗戶,等待著宮二的回答,。
“你就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送點東西,,馬上回來,。”
在三爺說話的時候,,那名穿風雪過人流的男子,,拉著身旁女子的手,說著溫柔的話,。
帶著如沐春風的溫和,。
隨手撿起地上的兩個小石子,拎著手里的包裹,,泯然眾人,,混入人群。
木柴在暖爐中因燃燒而裂開,,發(fā)出清脆的斷裂聲,。
候車室靜杳,窗外汽笛呼喊聲隱隱約約,。
所有人,,都在等著宮二的回答。
“或許,我就是天意,!”
宮二說著便要起身,,不再與這些個同門同道們議論。
但還沒踏出一步,,那個“天意”的意字剛落了音,,老一輩還沒來得及對這句話作出反應。
呼啦一聲脆響,,砸破了透綠的玻璃,。
一個包裹正撞在火爐的煙囪上,跌落在地,,翻滾著,。
包裹的布在翻滾中松開,露出包著的東西,。
一顆新鮮的,,被風雪凍住的,人頭,!
汽笛聲,、離別聲、腳步聲,,候車室外所有的聲音在這一瞬間隨著包裹砸碎的窗戶窟窿灌進來,,不待任何人反應,粗暴的,、毫不講道理的硬生生捅進了他們的耳朵,。
時間像被定格,所有人機械般的低下頭,,看向那顆頭顱,。
是,是馬三,!
雙目圓瞪,,死不瞑目!
馬三竟然死了,!
所有人被怔住了,,忘記了自己該作出怎樣的反應。
特別是宮二,,滿心的悲憤和冰涼在看到頭顱的那一刻,,被大仇得報的震驚沖擊,多樣的情緒裹在一起,,沖擊著她大腦中關于情感表達的中樞神經。淚涌出來,又帶著扭曲的笑,,本來剛毅的身體忽然軟了,。
老姜沖進來,趕緊扶住宮二,,拔刀循著窗戶的窟窿向外看,。
“這是哪位英雄,還請出來一見,!”
回應老姜這句話的,,是另一扇窗戶的破碎聲,和兩顆石子的破空聲,。
石子如弓弩射出的子彈,,螺旋的擦過老姜的面龐,砰,!
先后落在各自的目的地,。
循著軌跡看去,三爺和五爺,,兩位老一輩的武人,。
太陽穴破碎,暗紅的血順著滿臉的老年斑,,浸濕了上好的貂毛,。
嗬嗬的喘著氣,沒一會兒,,徹底斷了,。
海盜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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