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成是他滿臉的吃驚,,望著舍蘊(yùn),滿臉的不可置信,,他驚疑的表情很快凝固,,隨即消失!白袍和尚已完全消失不見,!
夜很黑,,依然只有濃濃的月光,,濃濃的月光下,泑澤湖有著淡淡的薄霧,,薄霧中仿佛傳來了一陣女子的歌聲:
四面吹寒沙,,六月落飛雪,
長風(fēng)幾萬里,,吹度古陽關(guān),。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
……
忽有一陣琴聲響起,,是誰在拉動胡琴,?片刻后,有羌笛聲加入,,一會兒過后,,似又有竹角之音傳來,蘆管,、胡笳之聲也相繼響起,。立刻,即便是最冷血的出征將軍,,最無情的出征士兵,,最寂寞的天涯浪子,也都仿佛忘記了殺戮,,忘記了煩惱和仇恨,。有道是:“不知何處琵琶曲,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迸迷诤翁帲?p> 泑澤湖岸的西岸盡頭,,盤坐著一個癆病鬼,,他側(cè)耳傾聽著這月下的樂曲,傾聽著從泑澤湖上裊裊飄來的女子的歌聲,,他眼中忽流露出無比悲痛之色,。良久過后,他輕輕長嘆,,他俯身輕輕抱起身邊的琵琶,,彈撥弦音!
“叮叮咚咚……”
金戈鐵馬,,流血漂杵,,似那仗劍的俠客,也如那失意的酒鬼,,似那軟香的妻妾,,也如那落魄的浪子。
故鄉(xiāng)在哪里,?
也許浪子早已迷失在塞外,,將軍也早已埋骨他鄉(xiāng),縱然活著,,也早已忘記了回家的路,。
所以找不到答案,也不必有答案,,在這歌聲中沉醉一夜,,在這樂音中忘返整宿,沒有休止,,也永遠(yuǎn)不會有休止,!
舍蘊(yùn)忽然閉上了眼睛!
在舍蘊(yùn)閉上眼睛的時候,,他身邊的那塊爛木頭忽然活了過來,,忽然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活生生的驚鴻,!
舍蘊(yùn)前方的月光下,,也走出另一個驚鴻。
也許這時候的驚鴻,,已不是驚鴻,,而是真正的驚鴻仙子!
她們身上穿著飄動的舞裙,,拖著飛舞的彩帶,,隨風(fēng)舒展,她們仿佛就是那天上的彩云,,游弋在空中的雙燕,,化生為人!
但這時候的兩個驚鴻仙子,,一見面,,卻不搭話,她們幾乎同時拔出手中的仙劍,,朝對方刺了過去,!
最美的她們,在最美的時刻,,卻在同一時間做著同樣的事,!
她們都想在一瞬間殺死對方,,所以在這一瞬間,她們的仙劍發(fā)動了億萬劍,,如億萬道綻開的彩光,,如日中的太陽般刺目!
黑夜已亮如白晝,!
這一刺,,時間靜止,萬物凋零,,就好比現(xiàn)在的舍蘊(yùn),,他已完全進(jìn)入一個他從未踏足過的領(lǐng)域,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這一刺,,世間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已沒有了恩怨,,沒有了對錯,,沒有了爭奪,沒有了殺戮,;甚至沒有了勇敢和懦弱,,沒有了信任和背叛;甚至沒有了悲傷,,沒有了夢想,。沒有了一切人該有的情緒,所以一切都化作了一地的蝴蝶,,如清風(fēng)一般飛揚(yáng),,漫天飛揚(yáng),翩躚如揚(yáng)花,!
舍蘊(yùn)突然睜開眼來,,也正在他睜開眼時,他的一雙眼眸,,完成化為灰色,,隨即,他整個人都化為灰色,。
黑夜很快過去了,,朝陽初升,世間萬物蘇醒,。
這是驚鴻在戈壁上見過最美的朝陽,,不但光線柔和,且隱隱有著一圈彩色的光暈,就好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臉上的那一抹紅暈,,就好像穿著紅妝的新娘,唇角的那一抹胭脂,。
驚鴻也已完全蘇醒過來,。
她恢復(fù)了行動能力,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推動壓在她身上的幾塊石頭,,石頭轱轆落地,很久之后,,她從半截枯樹底下爬了出來,。
朝陽雖然美好,可她卻根本沒有心情去欣賞,,她不但感到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斷了好幾根,,讓她疼痛無比,而且她雖然蘇醒,,可身上的力氣并沒有完全恢復(fù),,頭疼欲裂!原本就十分虛弱的她,,這時候更加是連持劍都持不住,。
可她爬出之后,卻沒有停留,,頭重腳輕,,拄著長劍,朝前方跑去,,她知道這一夜雖然無比漫長,,但舍蘊(yùn)如果沒有遇害,他一定會在前面等著她的,。
叮鈴鈴……
忽然,,一陣熟悉的奇怪鈴聲響起。那鈴聲也許離這里還有很遠(yuǎn),,驚鴻聽到這陣鈴聲,,她緊緊咬緊牙關(guān),跑得更快,!她忽然感到她自己的腳已不再屬于她自己,,腳下忽然沒有了路,沒有了沙土,,她感覺自己就好像是踩在棉花里,,她一個勁地朝前沖,她感到她自己的腦袋好像已如巨石一般沉重,一下子落在了地上,,雙腳輕如羽毛,,朝天倒立,踩在了白云上,,她的耳朵有著陣陣的雷音,,或許是風(fēng)沙之聲,她的眼睛已模糊起來,,淚水已滾滾落下,!
她要逃離這里,要離那陣鈴聲遠(yuǎn)遠(yuǎn)的,,越遠(yuǎn)越好,!她知道那陣鈴聲的主人,一定就是道輪,。
她必須活下去,!
可她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已根本跑不遠(yuǎn),。
昨夜她還一心赴死,,今日她卻想要活下去,可無論她打算做什么事,,卻根本辦不成的,。她想要赴死,有人要她活,,她想要活下去,,有人又要她死。世事十之八九豈非往往也是如此,?人這一生真正能辦到一件自己想要獨(dú)力完成的夢想,,豈非也同樣如此艱難?
驚鴻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力氣,,她很快撲倒在地,,奇怪的是,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靜了,,連她的聽力也恢復(fù)了一點(diǎn)點(diǎn)知覺,,她聽到有人靠近,越來越近,,她仿佛聽到了那陣鈴聲當(dāng)中,,傳來了一聲嘆息。
日光已西斜,,日光照進(jìn)窗格,,房間里很寂靜,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嚾寺暎侄Ψ械臉幼?,就像是一片鬧市,。
夕陽依然美好,夕陽下的風(fēng)光,,也是一片祥和,。人們安居樂業(yè),雖起早貪黑,,忙忙碌碌,,至少,泑澤湖已有了水,,胡楊林已是一片金黃色,,開墾的沙田種滿了秋收的莊家,一望無際的一大片的綠洲,,一大群一大群的牛羊,天邊仿佛還有炊煙裊裊,,那是一片牧場,,健馬雄嘶,大地已是一片生機(jī)勃勃,!更連孔雀河上,,仿佛也有成群結(jié)隊(duì)的大雁出沒!
為什么這片泑澤之地忽又變成了這番光景,?也許這個問題連道輪也說不清楚,。
道輪披頭散發(fā),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他站在街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轉(zhuǎn)角的路段旁的一家棺材鋪,,并沒有立刻走過去,。連道輪也受了很重的傷,在干枯的胡楊林外的那一戰(zhàn),,比他想象中更加艱難十倍,,如果不是法烈和那一男一女的異域強(qiáng)者突然無故消失,道輪也許已無法找到驚鴻,,他已死在了胡楊林外,。
世上怎么可能還有那樣的法師?越戰(zhàn)越強(qiáng),,所有道輪給予他們的創(chuàng)傷,,仿佛都能立刻愈合,已是不死之身。
那三個人消失后,,干枯的胡楊林也隨之慢慢的消失,,在道輪眼前,發(fā)生了一件讓他也吃驚不已的事情,,那眼前一切就如一頁畫卷被調(diào)換,,胡楊林很快活了過來,很快無比茂盛,,很快成了一片金黃色,,處處散發(fā)出勃勃生機(jī)和濃濃的秋意。胡楊林中出現(xiàn)了一條大路,,上面蹄印無數(shù),,車轍印縱橫交錯,明顯常有商旅貿(mào)易,、貨車往來不斷,。
道輪還清晰地記得漓泣和他說起過的泑澤湖這一帶的詭異之處,他知道里面很可能布滿殺機(jī),,且是很多連他也不曾見識過的陌生領(lǐng)域,,但他沒有逗留,也不敢逗留,,火速沖入胡楊林,,來到了泑澤湖境內(nèi)。
漓泣去了哪里,?道輪沒有找到,,更連他那個殺手首領(lǐng)的父親白衣老人,也失蹤了,。道輪除了找到了驚鴻之外,,他唯一找到的,就是焰空和梔落的尸體,。
棺材鋪就在道輪的眼前,,可他沒有走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停留了片刻,,他忽轉(zhuǎn)身離去,。
陽光客棧,不過是一個十分簡陋的小院子,,好在它至少還算牢固,,就算是大風(fēng)也刮不倒。道輪需要這樣一家客棧,,也需要這樣一個小院,,他給了足夠多的銀兩,,連客棧的老板和老板娘,還有唯一的一個掌柜都被他打發(fā)走,,讓他們至少半個月不要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所以,現(xiàn)在這個小院里,,一共有四個人,,兩個活人,當(dāng)然還有兩個死人,。
道輪回到陽光客棧,,他第一件事就是朝廚房走去。廚房同樣簡陋,,廚房里沒有飯菜,,所有的飯菜都早已被道輪清理干凈,更連原本儲存的清水,,也被他倒掉?,F(xiàn)在的水缸里依然沒有水,道輪手里提著一個藥罐,,另一只手里捏著三包藥,。他開始生火,打開藥罐,,原來里面已有清水,他倒下一包藥,,將藥罐置于火爐旁,,開始煎藥!
做完這些,,他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他連忙起身,朝廚房外走去,。
驚鴻已站在他的面前,。
他們彼此對望著。道輪突然回想起童年時的那個中秋,,那時候他們家里很窮,,他們住的地方,比這家客棧更加簡陋和破爛十倍,。也是這樣一個黃昏,,也是他們兩個單獨(dú)在一起,他也在煎藥,,只不過那時他煎藥,,并不是給驚鴻服用,,而是為了救治他的娘親。他們用偷來的五兩銀子,,買到的也是三包藥,,三包好藥,所以他們很珍惜那三包藥,,很珍惜那個黃昏,。他們雖然做了壞事,可卻很快樂,,只因?yàn)樗麄兌家詾槟侨幠芫鹊垒喌哪镉H的命,。
他那時候還遠(yuǎn)遠(yuǎn)不會懂,一個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也許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現(xiàn)在的驚鴻,,是不是也像他童年時的母親一樣,,她是不是想活下去?
道輪忽然發(fā)現(xiàn),,他已看不懂驚鴻,,也許他從未看懂過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