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臺上刺眼的鮮血夾雜著唾液,一雙萬念俱灰的眼眸深深注視著它,。手里還掐著半截燃燒的香煙,,不能浪費,又猛吸兩口,,可惜還是被風分享了一些,。
富林深陷的眼窩埋藏著太多沉重,眼袋已經(jīng)黑得像爛掉的豬皮,,胡子跟刷了不知道多少碗的鋼絲球一樣炸毛,,頭發(fā)蓋過了耳朵,還有黑白的斗爭戲,。打開那瓶已經(jīng)布了灰塵的某品牌男士洗面奶,,擠出來的東西完好無損,最后再順便清理一下牙齒,,不能再復(fù)雜了,,所以現(xiàn)在就上路。
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在壓迫大地,,若不是手表指著早上八點,真應(yīng)該回床上繼續(xù)睡覺,。偶爾揚起的風沙鉆進眼睛,,不得不用手適當遮掩,,路過一個工廠時,空氣刺痛了肺部,,一陣猛咳,,好像眼前飄了一些紅色沙礫。
富林咳嗽不止,,加快了前往目的地的腳步,,哪怕身體搖晃著。一陣虛弱的喘氣,,汗珠從額頭冒出,,臉早已經(jīng)染上白漆。慶幸的是到達了目的地,,不幸的是即將到來的審判,。
這里是傷者的聚集地,其中有的即將變?yōu)樗勒?。那女孩哭泣著追趕飛馳的病床,,老人抱著懷里的愛人暗自神傷,年輕夫婦不安地陪伴病床上的孩子……
“先去做個CT,,跟著路標走,,等會兒把結(jié)果拿回這里來?!贬t(yī)生說著遞給富林檢查項目表,,富林并不陌生,因為以前就做過這個玩意兒,,反正那里的光像天堂漏出來的一樣,刺痛雙眼,。
排隊做CT的過程中,,一個中年男子向富林投來驚訝的眼神。
“小伙兒,,你是哪里不舒服,?”
“大概是肺吧,我最近老咳出血來,,有時候咳完之后肺部就像石化了一樣,,不通空氣?!备涣终f著把煙拿出來遞給那個男人一支,,但是醫(yī)院沒法抽,所以客套就到此為止,。
“我猜我們倆一樣,,都是被這個玩意兒害得不淺,,不過無所謂,人活一生短暫飄渺,,干什么不讓自己快活呢,。”男人把煙別在耳背上夾著,,可是臉上的驚訝還沒有完全消散,。
“不過你看起來年紀還很小,?雖然你現(xiàn)在的樣子活像經(jīng)歷了一切人世痛苦,,但是你的眼睛沒辦法隱瞞事實?!蹦腥孙@出一些驕傲的神色,,剛剛的話仿佛出自一位人生大師。
“何出此言呢,?”富林很平靜的問,,為了給男人當頭一棒。
“我承認你看起來特別滄桑,,如果一個初中生路過你旁邊可能會投來敬畏的眼光,。可是,,認真聽我說,,你的眼睛過于干凈?!彼嬖V富林可以叫他老鄭,,朋友們都這樣叫他,哪怕社區(qū)的小孩,。
干凈嗎,?富林也不知道,他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眼睛,,應(yīng)該也沒有人會仔細觀察自己的眼睛甚至眼神吧,,光是形狀已經(jīng)夠讓人操心了,忙著割雙眼皮都來不及,,誰還能在乎包裹在里面的那個毫無意義的眼神,。
“說實話,這倒也不準,。有的人活了幾十年了,,眼睛仍然清澈得像日月湖那一汪湖水一樣,不過我敢保證的是,,能一直擁有這眼神的人,,必將活得風生水起,。”老鄭進去了,,拿著檢查項目表,。
取出手機打開相機,然后開啟前置攝像頭,。這人是誰,,這手機像素大概是不好吧,富林看見的是一個頹廢的中年男人形象,,那絕對不是他自己,。
醫(yī)院停電了,整個走廊都黑了,,突然那些嘈雜的人聲進入耳朵里面,,可是電還是停著,富林什么都看不見了,。
“我做了一個夢,,你猜猜看我夢到什么了?”他說著,,不知來處,。
“你做了什么樣的夢啊,我現(xiàn)在也是在做夢嗎,?”富林回答著,,雖然不知道聲音是哪里來的,但是這熟悉的聲音讓他深刻明白,,只有自己才能和它對話,。
“我夢到,你死了,?!蹦莻€聲音說得很凄慘,甚至悲傷欲絕,,可是沒辦法哭泣。
“你是誰,?為什么我沒見過你卻對你如此熟悉,?”
“你再仔細聽聽,你一定能猜出我是誰的,,你一直在找我,,哪怕是被動的?!蹦莻€聲音逐漸凄厲,,甚至隱藏著一絲憤怒,,像魔鬼。
玻璃瓶摔碎了,,碎渣刺進富林的心臟,,前所未有的恐懼像撒旦降臨一樣,無法拒絕,,難以承受,。富林最后找到了答案,那個聲音,,他想遍了所有的人都沒找出的聲音,,正出自他本人之口。
“我要死了,?”富林近乎以死者的口吻詢問著,,那是一種默認,一種被迫承認,。
“沒錯,,你將要死了,死在你自己的手里,,你們管這叫做自生自滅?,F(xiàn)在你可以說出自己的遺言,雖然只有我一人聽見,,但我一定會做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如果那個黃昏我沒有睡醒該多好,?!?p> 空氣碎了,嘈雜的人聲消失了,,因為屬于富林的時間,,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