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二十一世紀,廣闊的江漢平原,,早在十幾年前已開始全面機械化農(nóng)作,。但在瑞城,人們?nèi)匀徊捎米钭钤嫉霓r(nóng)作方式:用牛耕地,、人工播種,、人工收割、再用手工一束束摔打稻粒,。
割下的金色的稻苗躺在田地間已被曬得焦枯,,農(nóng)民將它理成一束束,揚到肩后,,再狠狠摔向碩大的木谷斗,,一束稻苗要摔十多下才能勉強脫干凈稻粒,殘余的稻粒都是頑固份子,,必須等忙完這一大輪后,,在未來的幾天,再用小木捶仔細收拾它們,。
往年金秋,,都是欣欣家兩位老人最為受累的季節(jié),今年因為多了趙文斌這個好幫手,,欣欣家的秋收早早就完成了,。
欣欣說不出趙文斌哪里好,也說不出他哪不里好,。這人長得不帥,,說話也不有趣,可是讓人感覺還挺放心,。人人都說他好,,慢慢的,相處得久了,竟也就越來越覺得他好,,越看越覺得他還有點好看,。
男女的相處時常就是這樣,只要初時不反感,,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總會越來越順眼。
趙文斌不會說甜言蜜語,,也不懂贊美欣欣,,沒買過一次花,沒有過一句許諾,。但只要他在場,,他從不讓欣欣提重一點的東西,從沒讓欣欣下一次廚房,,吃飯的時候,,雞腿、魚肚肉總是搶先夾給她,。趙文斌不止對欣欣體貼周到,,每次來看她都帶一兜她愛吃的水果、薯片,。對老人他也十分有心,,農(nóng)忙時節(jié),欣欣家里的重活他總是搶著來幫手干,;時令的大閘蟹上市了,,他拎來滿滿一大兜,就著清水洗涮干凈,,蒸好了端給老人下酒,;逢年過節(jié)他也總是細致周到,煙,、酒、禮餅樣樣俱全,,還時常要買多一大吊肉帶來,,說免得老人跑去買菜辛苦,,極盡為人婿之本份,。
在趙文斌熱情地往欣欣家跑了一年之后,,雙方家長正式為兩人訂下了婚約,。看著手上的戒指,,看著趙文斌每每向別人介紹自己時一臉滿意的神情,想起曾經(jīng)不堪的過往,,欣欣覺得一切恍如夢中,對屬于自己的這份名正言順感動不已,。
趙文斌是家中三代單傳的男丁,姐姐趙文娟已出嫁多年,,不過趙文娟的婆家就在同村,,幾百步遠的距離,?;槎Y那天,,欣欣聽趙文娟說,趙文斌和欣欣的婚床,,是婆婆特意去請李二嫂來幫手給他們鋪的,,李二嫂自己連生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結(jié)婚生下的又全是兒子。大紅的婚床面上,,被婆婆撒滿了花生、紅棗,、桂園和干蓮子,床的四角還各壓了一包蓮子和花生,。就連牽她下車,、一路扶她進祖堂屋拜祖、再扶她進家門的左右二位牽娘,,婆婆也是專意挑的兩位家有兄弟的姑娘來擔當。趙文娟拍著欣欣肚皮開玩笑說:“弟媳婦,,你可得趕快給我生個小侄子!那你就是咱家的大功臣了,!”
趙文娟自己,,早已連生了兩個兒子,,算是完成任務了,。兩個小孩都已經(jīng)上了鎮(zhèn)上的幼兒園,,一個中班,,一個小班,。夫妻倆之前一直在南昌打工,孩子由奶奶帶著上學,,倆人每隔一月就回來一趟,看看老人孩子,,休息兩天便又趕回南昌上班,。
去年下半年,孩子的爺爺突然因病過世,。今年過完年后,,趙文娟他老公張青云便四處托人在當?shù)卣夜ぷ鳎帜没亓艘恍└浇S的招工廣告給她看,,極力說服媳婦別再外出打工了,。在家里打工收入是遠不及南昌的,至少要減半,。但是別說張青云不忍老娘一人在家?guī)蓚€娃,就是趙文娟自己,,也對此放心不下,。
也幸好這年沒有外出,,弟弟趙文斌大婚,,婚房的布置、新娘的迎娶,,從頭到尾都是她這當姐姐的一手幫著母親操辦,。新房內(nèi)的采買布置,,樣樣都是自己給意見,。迎新媳婦進門的一些細節(jié)安排,,也都是自己依著當年自己成婚時的程序,一樣樣去問,、去提醒老娘如何安排,她老人家才恍然醒悟般拍腿:“喔是?。〔铧c兒忘記,!”。
趙文娟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母親做事雖然麻溜,但卻極其粗心大意,。自她記事起,就發(fā)現(xiàn)端午節(jié)別人家包的粽子都是緊致結(jié)實,,提起來一大溜,咬起來像吃年糕,。自己家的粽子母親雖說一兩個小時就搞定一大桶,,但全都是單個單個的,,捆不成串,,并且個個大小不一、形狀也不一,,包得松松散散,咬起來和吃糯米飯沒有什么差別,。還時常有些粽子剛剛被蒸出鍋,捆線就已經(jīng)散了,。母親包餃子也是一樣,,捏餃子飛快,但是捏得一點都不整齊漂亮,,只能說是捏攏了罷了,,綠色的餡兒常常被粘在餃子皮上,,十分難看,。過年每家每戶都做風干臘肉和臘魚,幾十斤的魚和肉,,母親時常要撒上十多斤鹽,咸得要死,。買回來的肉,,無論多大塊,,也從不切開成細條,。放了鹽的肉在腌缸里一放就是十幾二十天,母親總忘記提出來吹曬,,每年的臘肉都有生蛆的,,說再多次她也不聽,,被發(fā)現(xiàn)后還總是極力否認,,非說那是麻蠅(蒼蠅)籽,,不是蛆,,理直氣壯地說:“放這么多鹽怎么可能生蛆呢?肯定是麻蠅籽嘍,,怕什么呢?”讀幼兒園的外孫捂著肚子笑得接不上氣兒:“外婆,,蛆長大了就是麻蠅,,麻蠅籽孵出來就是蛆嘛,!”“不可能的,!”外婆一本正經(jīng):“外婆沒讀書,,你騙外婆玩呢吧,?不可能的,!”
趙文娟讓欣欣趕快“生個男娃”,,一半是祝福,,一半更是熱切的期望,趙文娟從小便知自家父母有多重男輕女,。小時候每餐吃飯,好一點的菜總是單獨放在弟弟一個人面前,,等他吃到不想再吃了,自己才可以夾一筷子,。哪怕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雞蛋湯,,自己也只能分得一勺,,弟弟獨自吃一大碗。父親買回來的零食,,永遠只給弟弟吃,那家伙吃到實在吃不完時,,看到口水直流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姐姐,還要將零食包起來裝進褲兜里說:“這個我等一下還要吃的!”母親見到,,竟還撫著他的頭說:“我兒真能,!”父親也陪在一旁笑,有時輕描淡寫的說一句:“給點兒姐姐試下嘍,!”弟弟一昂頭:“不,!”,,便決絕地破滅了自己“哪怕就吃一小口”的希望。自己這個女兒,,似乎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無論是家務還是功課,,無論她做多少努力,,也比不上弟弟能討他們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