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天就是除夕了。
何志國坐在茶幾邊,，掐滅快要燒到嘴唇的煙頭，拿起筆在面前的購物清單上涂寫著,，之后便滿意地點了點頭，拿出手機拍照,，微信發(fā)送給何瑞,，隨后，一連串的語音開始輸入：“青菜要嫩一點的,，價格太貴的話就不要買了,，花生米少買一點，香菜一定要新鮮,，如果油菜便宜的話,，就多買點……肉類什么都不要買，家里都有,，我給你轉(zhuǎn)了兩千塊,，不夠的話……”
何志國張羅著何家一大家人在一起過年,，今年是揚揚回來過的第一個新年,，全家人必須一起過,。
平時一向節(jié)儉的他，這次慷慨解囊,。
何立揚看在眼里,，大舅前后操持已經(jīng)讓他十分感動，錢他早已轉(zhuǎn)給何瑞,，作為何家的一份子,，他也想盡盡孝心，讓長輩們開開心心過個好年,。
可是,，父親的過世，像解不開的結(jié)一樣系在他的心上,，一家人聚在一起,，話題紛雜，難免會聊起父親,，到時候,，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尤其是在喜慶的除夕夜里,。
前些日子送蘇曉雅回家的途中,，二人還談起了關(guān)于自己父親的事，蘇曉雅的意見是過年之前把消息告訴母親,，畢竟這二十年都過來了,，對于父親的事，母親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淡了,。
可何立揚總覺得,，母親還有隱隱的心結(jié)，他不想破壞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的喜慶氣氛,。
就這樣吧,，等過完年再說。他內(nèi)心暗自篤定,，盡量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情,。
何志成一家、何彥莉一家陸續(xù)回到村里,，何家一下子熱鬧起來,。
外公何玉山頭頂白手巾，大紅綢布纏在腰間,，伴隨著自己嘴中的節(jié)湊,，在院子里打起腰鼓來,，贏得一家人的喝彩，意猶未盡的他在何志國的制止下,，不情愿地解下腰上的紅綢布,。
二舅何志成言語不多，腰間系著圍裙,，手里拿著大勺,，在大妗子劉麗紅和小姨何彥莉的幫忙下，發(fā)揮著主廚的作用,，他不時到院子里露一面,，對何立揚說些感謝照顧何瑞的話。
二妗子袁娜,，穿著干凈整潔的衣服,，頭發(fā)燙成破浪卷，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拉著何田田的手臂,，大姐長大姐短，眉開眼笑地說個沒完沒了,。
房內(nèi)的炕上,，淡青色的煙霧里，何志國,、周文偉,、何立揚、何瑞一邊喝茶一邊閑聊,，不時發(fā)出一陣笑聲,。
最邊上的屋內(nèi)，何真真和周信圍坐在劉凱老人身旁,，聽他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抗戰(zhàn)時期,，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真實故事。
說道動情處,，劉凱老人怒目圓瞪,，忿忿地說道：“現(xiàn)在電視上一個打幾十個，還有什么手撕鬼子,！這不扯淡嗎,？真有那么厲害，那我們還上什么戰(zhàn)場,？”
何真真和周信憋著笑安慰著老人,，邊上坐著剛從腰鼓陣上下來還在喘著粗氣的何玉山說道：“你們倆可得好好跟這個老頭學(xué)習(xí)，他肚子里的墨水稠著呢?！?p> 臘月二十九,，除夕。
何薇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她滿是歉意地向每一位長輩問好,，隨后向何志國解釋醫(yī)院實在太忙，何志國繃著臉說：“今年是你在這個家過的最后一個年,，明年你得到婆家去過年,。”
何薇嘟著嘴巴說：“就不,，我以后年年在這過年，賴上你了,?！?p> 何志國被她說的無可奈何，咧著嘴笑出聲來,，大家伙也跟著笑起來,，歡樂喜慶的氛圍一下子高漲了許多。
太陽西斜,，空氣的光線逐漸暗淡下來,，村里不時傳出一道道鞭炮聲，伴隨著回音,，響徹在山溝里,。
回村過年的小孩子們在村頭老槐樹下相互追逐嬉戲，幾條土狗坐立在不遠處,，望著這群可愛至極的孩子們,。
老何家的年夜就在這個時候開始的。
何玉山握著酒杯,，紅光滿面地總結(jié)一年以來的得失,，他說，今年最大的收獲就是揚揚這個大孫子回來,，并常居長青村,，說著，他酒杯舉過頭頂,，大聲喊道：“新年快樂,！”
大家伙個個喜笑顏開，舉起酒水杯,，跟著何玉山同時說道：“新年快樂,！”
接著，大家開始相互敬酒，彼此間說著一些祝福的話語,。
何田田接過何立揚端過來的酒,，聽到他的祝福：“祝媽媽新年新氣象，永遠開心快樂,?！北亲右凰幔瑤椎吻鍦I掉在酒杯里,，她面帶笑容,，頭一仰，喉嚨里頓時像火一樣燒起來,，辛辣中帶著苦澀,。她哈著氣趕緊喝下一口熱水。
她不知道為什么酒是這種味道,，或許是摻進了眼淚的緣故,。
這些年來，她都沒有嘗過酒的味道,，人生中第一次喝酒還是當年和孫學(xué)軍結(jié)婚的時候,。
按照風(fēng)俗，他們交杯對飲,，她記得很清楚,，那酒的味道醇厚甘甜，只有一絲絲辣味,，喝完,，兩人相視一笑，奇妙的愛情如花一樣開在各自的心田,。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的花一心呵護，而孫學(xué)軍卻……
何田田坐立在席間,，周身嘈雜著歡聲笑語,，把她從深深的往事之中拉回來。她面帶微笑看著兒子向每一位長輩敬酒,，說著吉祥如意萬事大吉之類的祝福語,，內(nèi)心感慨萬千，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孫學(xué)軍,。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一個人獨孤地喝著酒？或者是一幫人在推杯換盞,？他會不會想起兒子,？或者我,？思緒飄蕩間，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心悸一樣顫抖幾下,，隨即疑問涌上腦海,。
何田田無暇顧及電視里把袁娜和劉麗紅逗得哈哈大笑的小品，眼神直直看向何立揚,，此時,，他已經(jīng)有些迷醉，正對著周文偉說著什么,。她叫了一聲：“揚揚,。”
何立揚眼眶微紅,，尋聲望向母親,，隨即，聽到她笑著說道：“不給你爸打個電話或者發(fā)個微信嗎,？”
何立揚只覺得眼前的空氣凝固一樣,，他面色一僵，握著酒杯的手定在半空,，無聲地看著何田田。
其他人沉浸在歡快的喜悅當中,，并未發(fā)現(xiàn)異樣,，周文偉反應(yīng)最快，他眼珠轉(zhuǎn)動幾下,，對何田田訕笑著說道：“大姐,，揚揚早就發(fā)過微信了?！闭f完,，他用腳尖碰觸一下何立揚。
何立揚這才回過神來,，勉強地擠出笑容,，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朝何田田說：“發(fā)了,，早就發(fā)過了,。”
“哦,?！焙翁锾镄χc了點頭，接著,，把目光移向電視屏幕,。
墻上鐘表里的指針，在人們歡聲笑語中，不知不覺指向了12,，電視里《難忘今宵》的樂曲也跟著響起來,。
院子的衛(wèi)生間里，何立揚單手捂住嘴巴,，任眼淚唰唰地流下來,，響亮的鞭炮聲掩蓋住了他低微的抽泣。
天空中,，絢爛的煙花一朵朵綻放,，旋即消失在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