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府獻藝(六)
事前沒有進行排練,沈湘沅連舞臺是何模樣也不清楚,干脆靈機一動,,以整片梅林作為起舞的舞臺,。
不想反是營造出了一份渺遠朦朧之感,恰好完美的契合了《飛天》這個主題,。
她則手持梅枝,,在賓客間隨風飄舞。
順便,,尋找勛國公的身影,。
她想,既是顧明舟的兄長,,那至少是有七分相像的,。
哪想顧明珩沒找見,卻撞見了那個被她當做暗衛(wèi)的玄衣男人,。
若是尋常暗衛(wèi),,哪能與賓客們同席,何況坐的還是上位,。
沈湘沅微微一怔,,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腦中迅速做出了判斷,。
她停在了他的身前,,以柔美的姿態(tài)傾身,假意將手里的梅枝遞予他,。
借此時機,,近距離的將他的眉眼都收在眼底。
先入為主的她,,已然覺得那五官看上去似乎和顧明舟有三分相似了,。
只不過二人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
顧明舟表面風流倜儻,,氣度翩翩,,可眉眼間卻帶著揉不散的陰郁。
而這男人,,雖神情嚴肅,,古板木訥,但偏偏眼眸干凈清澈,。
就像是深山泉水邊生長的古松柏樹,。
沈湘沅實在無法將他和那個害死她的兇手聯(lián)系在一起。
或許……只是她的胡亂猜測而已,,不會那么巧,,他便是那個她憎惡的人。
這時候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顧明珩身上。
艷羨與妒忌交織,,也不知為何偏生是他得了少女的青睞,。
最氣的要數(shù)謝玄卿了,他早就認出了她便是那天山道上拋灑佛經(jīng)的少女,。
本來那日一別后,,他以為這場短暫的邂逅不過是一場霧水情緣,卻不想竟然在這里又見到了她,。
謝玄卿氣鼓鼓的,不明白少女為何放著英俊帥氣的他不來送花,,反是挑中了顧明珩那張棺材臉,。
“明珩,還愣著做什么,?”見顧明珩不解風情的蹙著眉頭,,仿佛不太理解當前的情況,謝玄卿生怕他給人家姑娘下不來臺,,催促他說,。
顧明珩這次很配合,抿緊嘴唇,,一聲不吭的抬手去拿她手里梅枝,。
誰料“明珩”二字出口的那刻,便猶如一柄寒光,,照得沈湘沅眸中冰冷,,手腕一翻,將那寒梅從他指尖一擦而過,,旋即已經(jīng)回到了梅林之中,。
顧明珩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琵琶聲再一次的奏響,,舞姬們?nèi)鐏頃r一般,,重歸云海盡頭。
只剩下蕭疏的梅枝,,宣告著這一舞的結(jié)束,。
往回的路上,沈湘沅渾身發(fā)冷,,顫栗不已,。
他真的是顧明珩……
果然是個陰險狡詐之人,隱瞞自己的身份,,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么,?
臨死前的畫面再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里,使她痛不欲生的抱住了頭。
沈湘沅本是個寡淡的性子,,對身邊的人全都漠不關(guān)心,。
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惜利用腹中那個和她完全沒有感情的孩子,。
就連自戕的那一刻,,也從未考慮過那孩子的感受。
可直至彌留之際,,當她親耳聽到了那一聲聲微小,、卻充滿力量的搏動之時,終于開始品嘗到了懊悔的滋味,。
要為這孩子報仇,。
她想為這孩子報仇。
恰在這時,,有人從身后來追她們,,“阿沅姑娘,王爺叫你們回去,!”
……
顧明珩的手已經(jīng)攏回了袖間,,指尖還殘余著花瓣的冰沁。
這舞驚艷席間,,也帶來了活潑的氣氛,。
席上有人起哄,“呀,,國公爺這是被人家姑娘調(diào)戲了?。 ?p> 惹得眾人大笑不已,。
其中有人是認得沈湘沅的——“那是綺春苑的阿沅姑娘,。”
說話的是太守楚瑜的長子,,別部司馬楚元緯,。
“阿沅姑娘最擅長的不是舞藝,而是中阮,?!背暶嫔靡猓捅娙孙@擺,,“我請過阿沅姑娘許多次,,和她非常相熟?!?p> 楚瑜帶楚元緯一同赴宴,,意在讓他與顧明珩和謝玄卿結(jié)交,。
但楚元緯性子驕傲,和顧明珩兩人話不投機,,為此先前挨了他爹不少罵,。
此時便見那國公爺?shù)囊浑p黑眸冷淡的向他瞥來。
楚元緯有意在他面前炫耀,,“阿沅姑娘唱的也好,,只是輕易不在人前開口,除非是她看中的人,?!?p> 言下之意便是他早便得了沈湘沅的青睞。
顧明珩卻清楚的記得那少女告訴他自己叫做“沅沅”,。
雖然只差了一個字,,但親疏顯而易見。
但即便如此,,顧明珩的臉色仍變得很難看,冷諷道:“看來楚司馬平時的軍務當很清閑,?!?p> 言下之意,暗喻他只顧耽于聲色,,忘卻本職,。
楚元緯自不服氣,剛想回嘴,,卻被臉色大變的楚瑜叱責閉嘴,。
楚元緯心有不甘,眼里浮現(xiàn)出怨毒之色,。
眼瞅氛圍就要往不好的方向發(fā)展,,謝興及時轉(zhuǎn)換話題,讓管事的喊回那群舞女,,讓沈湘沅給國公賠罪,。
……
王爺和王妃,包括王妃身邊的謝婭珺,,以及身后負責伺候的青荷等幾個婢女,,沈湘沅都是認得的。
只是這里沒有一個人再記得她了,。
正如馮金花所說,,那個當年被誣陷偷了金釵,不經(jīng)任何調(diào)查,,便被王妃輕飄飄一句話發(fā)賣處理的小婢女,,是死是活,,根本無人在意。
“你叫阿沅,?”謝興板著臉問她,,“還不快給國公爺賠罪!”
臨安王表面對王妃一往情深,,可沈湘沅早便聽說他喜歡年紀小的女孩,,故而笑的開心,“阿沅只是好奇國公爺是不是和傳言中一樣是非分明,,所以才小小的試探一下,,王爺不要生氣啦!”
少女天真無邪的嬌憨模樣,,使得謝興忍不住莞爾,,要她去顧明珩身邊斟酒賠罪。
其余的舞姬也往來客身邊侍候,,這時候的酒筵上方才洋溢起快活的氛圍,。
謝興很滿意,但秦氏臉上的笑,,卻顯得陰冷了,。
尤其看見謝玄卿總往那名為“阿沅”的舞女身邊湊時,她不由輕咳一聲,,示意謝婭珺也過去,。
謝婭珺的臉色,此時看上去有些蒼白,。
原本這宴會的主角也有她一份,,可自從這一舞結(jié)束以后,她便被遺忘在了角落里,。
她撫琴自是美的,,卻如臨云端,只可遠觀,;
而那阿沅的美,,卻有煙火氣息,是觸手可及的,,令她嫉妒的心里發(fā)酸,。
走過去的時候,恰好聽見謝玄卿說:“阿沅姑娘,,其實我早認識你了,,那天在和明珩施粥的時候,你從馬車里扔下來一摞的佛經(jīng),,嚇了我一大跳呢,!”
說完,,謝玄卿從袖子里掏出那一張整整齊齊折成方塊的宣紙,美滋滋的給她看,,“喏,,你看,我覺得你的字寫得好,,所以還專門收藏了一張,!”
那字的確是沈湘沅的。
沈湘沅也方才知曉,,原來那天的粥是他二人所施,。她并未因為謝玄卿與顧明珩走的近,便連帶著他也一起厭惡起來,。
相反,,謝玄卿一身少年氣,很難讓人討厭,。
但她還是將話故意往顧明珩身上引,,眼眸笑的彎彎,“我就知道顧大人是個好人,!”
“喂喂,,阿沅你怎么眼里就只有顧明珩呀!明明也有我一份功勞,!”謝玄卿酸溜溜的揭顧明珩老底,“那天他還嘲諷你呢,!說你別的不送,,凈整一堆佛經(jīng)能有什么用?浪費筆墨紙張災民們又用不上真是個大傻蛋子……”
前面說的還勉勉強強符合顧明珩的原話,,后面就開始胡編亂造了,。
顧明珩越聽臉越黑,最后竟忍不住開口叫他,,“玄卿兄,!”
謝玄卿吐舌。
“顧大人你,!”沈湘沅嘴一撇,,眼里水汪汪的,“沅沅不像兩位大人,,有無數(shù)家財可施,,沅沅當時所能做的,便只有將自己眼里最貴重的東西,,施與災民,?!?p> “那佛經(jīng)在大人眼中或十分可笑,可對沅沅來說,,卻是無價的珍寶,,是沅沅足足抄寫了兩個日夜才抄完的,原是打算帶到廟里去敬佛,,丟了以后,,還受了媽媽好一頓責罵呢!”
她越說越委屈,,眼里蒙上了一層水霧,。
嬌嬌軟軟的。
謝玄卿的心都快化了,,他慌了神,,“阿沅,你別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