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自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粘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從前老王跟我談戀愛的時候曾直言,，最愛的人是娟娟。
娟娟是他的前女友,，一度也算是我的好朋友,。
娟娟看上去總是溫柔恬靜，在老王看來,，她一定更像白玫瑰,，我便算紅玫瑰了。
后來我嫁給了老王，不覺間,，他再說最愛的人,，就變成了我。
我嘴上表示不在乎,，實則竊喜,，以為他活在當(dāng)下，知道珍惜眼前人了,。
可是,，娟娟該長長久久是明月光,，我卻不免會在雞毛蒜皮的生活里不時化身蚊子血,。
娟娟看似白月光，又中意歌手張先生的那首歌曲《白月光》——
白月光,，心里某個地方,。
那么亮，卻那么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歌曲的憂傷的基調(diào)與娟娟氣質(zhì)倒是相配，她喜歡的東西我如今不喜,，除了老王,，老王倒也不是東西。
※
前些年,，娟娟和老王曾短暫同居,。
有一次，娟娟給我發(fā)短信,，說她與老王發(fā)生口角,，老王對她動手，勒了她的脖子,。
深夜獨行街頭,，只覺春寒料峭，花香清冽沁人心脾,，依稀可聞路側(cè)的住宅里陌生人的夢田囈語,，她獨坐長椅等天明……
她淚流不止時，老王睡了,，她走的時候,，他也沒有醒來。
我替她不忿，指責(zé)老王這無異于家,，暴?。?p> 老王辯解還未成家何來家,，暴,，又說她摔東西，從窗戶扔下去,，他也沒打她,，反是她在情緒激動之下還揀了刀子拿在手里，他慌忙上前奪下的過程中有可能勒到她了,。
老王手上被刀劃傷的痕跡猶在,，他說屋里的利器全送到了我姐和其男友的出租屋。我姐也租房,，住在樓下,。
娟娟不明原因的情緒爆發(fā)讓他摸不著頭腦，試圖抱她起來被拒,，低聲下氣哄過無效,，只好讓她盡情釋放情緒，白天上班本就勞累,，又折騰半夜,，后來他不知何時就睡著了。
我姐說老王當(dāng)晚傻乎乎地趴在窗臺不讓娟娟靠近,，一面大聲提醒路人小心高空拋物,，后來抬著盆子下去撿東西，樓里的人明里暗里看熱鬧,。
受老王所托,，她悄悄去“看著”娟娟，她就雙手抱膝埋頭似在哭泣,，也沒什么偏激行為,。
不過看起來，像是老王對她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面對我姐的質(zhì)疑,，老王坦言即使同居了也從未違背過她的意志碰過她。
我姐開玩笑,，該不是為著你的不主動不開竅生氣了,。
老王苦笑，說那也應(yīng)該是我生氣吧,。
※
晚些時候,，我得知娟娟病了,，輸液后準(zhǔn)備回公司宿舍休息。
我自以為懂她,，立即聯(lián)系老王提示他去看望,。
他拿娟娟發(fā)給他的短信給我看，開頭卻是：我是娟娟的同事,，她在休息……然后用犀利的詞句罵得他狗血淋頭,。
“我是打算去看啊，她在哪輸液就不告訴我,，要我一家一家去找嗎,？不用上班嗎？她回宿舍了我一男的也進不去,，要不你幫我去看看,？”
我是老通過文字跟娟娟推心置腹，但我們更像“筆友”,、“網(wǎng)友”,，現(xiàn)實相處總不親密，充當(dāng)他們的愛情大使我不干,。
我當(dāng)真去了，恐怕也未必能看到她手背上有針孔,。
還有,，唾罵老王的那封短信，真的是出自她的同事之手嗎,？
我身邊的同事可不似這般多管閑事,。
※
我與娟娟以文字交心，是得知她劃過自己腕兒開始的,。
我和老王住在一個縣城,，她是鄰縣的。大三那年暑假,，我和我姐,、老王一起送娟娟去客車站坐車回家。
我們確實過分了,，先是去吃小籠包,，娟娟說不餓，又不喜歡餡料里有蔥,，結(jié)果我們大飽口福,，她靈魂出竅一般杵在一旁。
后來我們出發(fā)去車站,，車站有些遠(yuǎn),，但我們吃飽了,，聊天又開心，便取消了打車的計劃走了過去,。
娟娟時常掉隊,，我們不時停下來等她，她又落后,，我們又等她,，又落后……
后來聽老王說娟娟回家就干傻事了。
在她與我的交流中,，我得知她為了漂亮穿了高跟鞋來見老王,，偏是新買的不大合腳，走太遠(yuǎn),，腳便磨破皮了,。
我、我姐,、老王實在可惡,，讓餓著肚子的她跟著我們走這么遠(yuǎn)，還只顧著談天說地冷落她,，無人注意到她的不適……
她說一時鉆牛角尖覺得委屈得要命,，險些就真的要命了。
是娟娟的弟弟給老王發(fā)來短信,，說自己差點沒有姐姐可喊,，自然少不了警告他“我姐如有閃失跟你沒完”。
※
幾番文字談心后,，我與娟娟成了朋友,。我被愛情沖昏頭腦正與一位不成熟的男孩子相戀，感情的愛恨癡嗔構(gòu)成我們之間互相交流的素材,，簡直取之不盡,。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們進入同一家公司,，但在不同部門,，宿舍也是一棟樓，但我們不走動,，唯一一次是我給她送去自己制作的風(fēng)鈴,。
一天，她告訴我她獨自跑去照了“婚紗照”,，本想叫老王一起照,，但這些日子在冷戰(zhàn)。
心率不齊,，大概要動心臟手術(shù),，害怕下不來手術(shù)臺等不到穿婚紗的時候,。
見此信息，無知的我即刻潸然淚下,。
她當(dāng)時大概也不懂得通常情況下心律不齊要不了命,，胡思亂想反嚇壞自己。
我痛斥老王,，連女友生病了都不知,，讓她一個人去拍婚紗照，多凄美多蒼涼,！
后來娟娟添了一條某專柜櫥窗展示的白色吊帶裙,，很是美麗，每次見她穿這裙子,，我都會聯(lián)想起她一個人穿白紗去照沒有男主的婚紗照,。
再后來我和娟娟關(guān)系僵了，公司團建時,，參與完體育項目后,，我和同事癱倒在地氣喘如牛，卻見娟娟上臺領(lǐng)了長跑和短跑項目的勝利大獎,。
看來,，她不是心臟沒問題，就是手術(shù)很成功,。
※
老王和娟娟交往時,，一個自稱喜歡娟娟的男孩子活躍在網(wǎng)絡(luò)世界，不時批評老王作為娟娟的男友多不合格,。
老王有時興起與他打打口水仗，也沒將這藏頭藏尾的人放心上,。
后來這人攀扯上我,，說我和老王膩膩歪歪，互相挑逗,，嘴臉下作,，以英語單詞“bitch”稱呼我。
在各社交平臺,，老王又是舉報又是拉黑,。
這貨隱其身份鉆入老王的對外社交平臺，在公開留言欄無中生有,，痛斥我和老王,，順便指出老王果然維護我。洋洋灑灑好一段描述,，把老王說得不要臉皮至極,，把我說得也很不堪,。還預(yù)警老王：娟娟雖然愛你，也不得不離開了,。
果然,，很快娟娟和老王分手了，她的想法和她的網(wǎng)絡(luò)守護神無二致,，大意是,，好朋友與男朋友……多諷刺，多臟眼睛,。
娟娟也強調(diào)自己深愛老王但必須離開,。
我大惑不解，既然這么愛,，為何不肯信任,，又為何要分手呢。
娟娟說她對老王的感情,，是空前絕后的,。空前絕后,，多么蕩氣回腸,！
※
紅樓第七十七回中，晴雯因一場誣告被趕出大觀園,，寶玉掛念她,，尋機探望。
病重的晴雯告訴寶玉自知命不久矣,，“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雖生得比別人好些,，并沒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貍精,！我今兒既擔(dān)了虛名,，況且沒了遠(yuǎn)限，不是我說一句后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dāng)日……”
早知擔(dān)了虛名,，當(dāng)日就該真同你發(fā)生點什么。
然而,，早知如此,，晴雯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性格使然,，她做不來,。
我也做不來,，我喜歡的是我當(dāng)時的男朋友，且即使喜歡老王,，我也不會背后作妖,。
被甩似乎會傳染，不久以后,，我的男友背著我跟其他女孩子處對象了,，我還毫無原則地挽留，低到塵埃自尋踐踏,，活該被人棄如敝屣,。
失戀了動不動以淚洗面，失戀的人渾身晦氣,，朋友們也不愿總搭理我和老王,，兩個失戀者互不嫌棄，便結(jié)伴去散心,，吃東西,，找朋友喝酒……
后來，老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我說好像喜歡我,，自己經(jīng)過了慎重考慮,，但怕給我?guī)砝_。
再往后,，我們都回到了離家鄉(xiāng)近些的地方,，謀得了穩(wěn)定的工作，我倆知根知底,，相處愉快,，便在一塊了。
娟娟知道以后,，大概會說：“我早知今日,。”
在她那兒,，我已經(jīng)擔(dān)了虛名，如今如她所愿,，也如自己心之所向,，有何不可。
※
娟娟與老王分手之初,，大家都未辭職,，在公司，我和娟娟難免會遇見,，每次都是形同陌路,，但我倆總是默契地挺直腰板,，氣勢上可不能輸，我有時暗自不爽,，為著穿衣打扮沒她好看,。
本以為與娟娟再無關(guān)聯(lián)，她卻現(xiàn)身我姐的生活,。
姐姐與其男友為了方便照顧我,，在公司宿舍附近租了房。
老王和娟娟尚未分手時,，與我姐做過鄰居,，娟娟不喜老王串門，自己也不去,，而與老王分手后,，娟娟卻以心情煩悶為由，自跑去找姐姐的男友傾訴,，趁著我姐不在的時候,。
是國慶期間，我,、姐姐,、老王統(tǒng)統(tǒng)返家，國慶收假后不久,，姐姐與男友分手,，退租回了老家。
姐姐灑淚惋惜：她與其男友共同努力憧憬共建未來,，他不怕吃苦,，怕她吃苦，為著節(jié)假日有額外的工資補貼,，他想著多賺些錢都不肯休假……
姐姐是憑著女性那玄乎的第六感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不對勁,，其男友在那一夜喝多了酒，與一名女子越了雷池,。
那是娟娟帶過來的室友,，當(dāng)晚娟娟自己喝酒，也熱情幫別人倒酒,。
以前老王帶著她去喝酒,，她總是靜坐一角置身酒局之外。
到底是人總會變,，還是人難免會裝模作樣,。
過了些時日，老王有朋自外地來，吃飯喝酒間,，這友人感慨：“聽說你和娟娟分手了我高興啊,，以為她和你分開來做我女朋友了，我斥巨資給她買了一條裙子,，那時你們還沒分手呢,，我還以為她對我有意思?！?p> 他有圖為證,，娟娟穿著他買的小裙子，與并肩站立合照,。
是白色吊帶裙,，我一看到這裙子，就會聯(lián)想到娟娟自以為病入膏肓,，獨自去拍婚紗攝影留念,。
不知怎么，我開始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悲情地去獨自拍照,。
不懷好意地揣測或許是人之常情，我捕風(fēng)捉影地懷疑她,，正如她當(dāng)初認(rèn)定我和老王的關(guān)系齷齪一般,。
※
娟娟和老王偶有聯(lián)系，老王告訴我有一次去到娟娟上班的縣城,，他們匆匆見了一面,，她抱了他。
我表示理解,。
她在我們之前結(jié)婚了,，一朝嫁作他人婦，婚前發(fā)來煽情的文字表示最愛的人依舊是老王,。這在我時十分不理解的,，我最愛的一直都是眼前人。
在我心里,，娟娟有些敏感多疑,，但也不乏恬靜、清純,、乖巧的特質(zhì)……在我心里她一度也像月光般皎潔,，直到她和老王同衾共枕。
老王工作忙假期短,，我與姐姐自行外出旅游，回家以后老王已離家上班,，我發(fā)現(xiàn)原本被我擱在書房的智能音響被挪到了臥室,，老王向來不知道將東西放回原位,，這不奇怪。
奇怪的是,，這是一位曾經(jīng)喜歡我的男子送我的新婚禮物,，雖然我逼迫老王錄入過他的聲音讓智能音箱“認(rèn)主”，但老王從不用它,。
我摁下開關(guān),，用語音指示它播放歌曲。
自動推薦的是歌手張先生的歌……音響的指令家里只有我和老王可以下達(dá),，我們從來不聽這類型的歌,，音響總是按照播放偏好推薦歌曲。
播到《白月光》時,，我后背一涼想到娟娟,。
聯(lián)系老王想問問究竟，他卻在忙,。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獨自躺在臥室的大床上，鼻端若有似無漂浮著香水味,，細(xì)細(xì)體味,，是黑鴉濃香，我大驚失色,，我最好的女性朋友用它,。
我隨即否定，我與這位朋友可以彼此信賴,。
我給她打電話,，開門見山說在家里聞到不明香水味。
她哈哈大笑,，說我生日快到了,，大概是老王買的到貨了，給我試試香味呢,。
我其實不喜歡這味道,，怪濃的。但如果是老王送的,，我便喜歡,。
生日那日，老王仍在外地上班,，我亦忙到深夜,，時間跨過凌晨，我連一句生日快樂都未等到。
其實,，雖然是我過生日,，我也給老王準(zhǔn)備了禮物。
和姐姐外出旅游的時候,，我總愛瞌睡,，姐姐頗有經(jīng)驗地買來測試紙，我自己也沒料到懷孕了,。
忍了好些天,，本來想趁著過生日告訴他的。
※
不知為何,，老王沒有自我遮掩,，坦言我外出旅游期間，娟娟到我們縣城,，打電話給他提議吃飯,。
吃完飯娟娟提出想喝酒，便點了紅酒對飲,。
后來娟娟去了家里,，搗鼓了我的智能音響，可她的聲音無法向它發(fā)出指令,。是老王,，這個從不使用它的主人，替她點了張先生的歌,。
我問起香水,。
他說本來是準(zhǔn)備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娟娟看了喜歡,，直接拆了包裝,，用了，也帶走了,。
隔著電話,，我只覺得有些難以啟齒，被窩里香水留香又是為了什么,，該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
老王緘默了。
突然之間,，我神經(jīng)兮兮地聞到電話那端有黑鴉香水的味道滲出來,，老王的呼吸聲幾乎不可聞，但我似乎聽到另一種呼吸的聲音,。
我問老王,，娟娟在你邊上吧……
他頓了頓,，不是。
那是誰,？
老王不言,。
后來，我自朋友處得知,，老王自我放飛了，是從同娟娟相伴一夜后一發(fā)不可收拾了,，正與不同的女孩子周旋,。
或許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娟娟不過助推他找回真我罷了,。
※
離開老王以后我迎來了一次晉升,，一次外出調(diào)研，我埋頭看資料,，傳遞資料給我的人有一雙光滑的手,，精致的鉑金手鐲在手腕上滑動。我抬頭,，是一名孕婦,。
工作結(jié)束后，我避開同行人員問她幾個月了,。
她似為我解惑：“大概八個月吧,，也許是老王的?！?p> “也許,？”
她點點頭。
我若有所思,，“你先生對你好不好,。”,。
“很愛我,。”她說,，“你或許可以告訴他,。”
“哪個他,？”
“兩個他,。”
我抬了抬手腕,，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腕間劃拉了一下,，“沒有這事,？”
她舉起兩只手搖了搖鐲子，“眼見為實,?！?p> 工作返家的途中，我發(fā)給老王一條消息,，說很久以前就想問他,，娟娟手上到底有沒有疤。
老王很快回復(fù)：“她手上總纏著一條紅布,，說是保平安用的,，我也沒見過?！?p> “沒好奇扒拉過,。”
“我尊重她,?！?p> 娟娟多像一個并非多高明的演員，老王多像一個忠實而缺乏獨立判斷的觀眾,。
我何嘗不像老王一樣蠢笨可笑,，好在如今我已離場。
返家的時候已是深夜,，每走一步,，腳上的高跟鞋與地面敲擊出清脆的聲響，我朝一家深夜?fàn)I業(yè)的小賣部走去,，買了一聽啤酒,。月光如水，我驀地想起《白月光》的旋律：
白月光,，心里某個地方,。
那么亮，卻那么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想隱藏,，卻在生長,。
歌是好歌，只是聽歌時不免聯(lián)想到一些人,，到底人不如歌,，倒也不值得為此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