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憲兵
柳鎮(zhèn),。
距離前線不到30公里,但這里平和得像另一個世界,。
要不是遠(yuǎn)處炮聲隆隆,,甚至都沒法和戰(zhàn)爭聯(lián)系在一起,。
張樺身上的軍服洗得干干凈凈,雜亂的胡須也無影無蹤,,就像個放學(xué)回家的學(xué)生,。
要不是身邊的張?bào)H兒一臉煞氣,他早被拉去做女婿了,。
“看到?jīng)]有,,上頭的老爺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里?!睆?bào)H兒不滿道,。
死里逃生后,大家等的就是升官發(fā)財(cái),。
可最后卻是官員高官厚祿,,士兵什么都沒撈到,。
張?bào)H兒依舊是該死的上士,但掛了個排副的名頭,,算是摸著長官的屁股了,。
張樺因?yàn)槟繐糇C據(jù)不足,別說是勛章,,連獎金都沒有一毛,。
要不是師里的老兵所剩不多,勉強(qiáng)將他提拔成一等兵,,恐怕還得在最底層混著,。
劉連長則官運(yùn)亨通,因?yàn)橹笓]作戰(zhàn)有功,,高升兩級到軍部當(dāng)中校參謀去了,。
相信要不了幾年,他的領(lǐng)章就得換成金色,。
張?bào)H兒叨叨道:“我倒是沒什么,,就等著挨一槍上路。
可你是真的委屈,,干掉了那么多的鬼子,,居然定個證據(jù)不足?
咱們作證都沒用,,非要長官作保,。
太陽就是打西邊出來,那些混蛋也不可能分潤功勞,?!?p> 張樺沒有答話,只是嘆了口氣,。
士兵們還沒退下戰(zhàn)場,,軍官們就已經(jīng)不把他們當(dāng)做弟兄了。
克扣軍餉,、伙食不算,,連功勞都奪了過去。
一時間,,整個37師怨聲載道,。
而更可憐的是師里的傷兵,因?yàn)槿贬t(yī)少藥他們只能在床上等死,。
活著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兔死狐悲,,于是37師的士氣更加低落。
“你們兩個站住?!?p> 這時,身后有人喊了一嗓子,。
張樺回頭看了一眼,,竟是幾名戴著粉紅領(lǐng)章的憲兵。
“長官好,?!?p> 他們兩慌忙立正,恭恭敬敬的敬了個軍禮,。
說實(shí)話,,憲兵比鬼子難纏多了。
鬼子頂多要你的命,,憲兵能讓你生不如死,。
尤其是37師,見天的被這些狗東西騷擾,。
久而久之,,眾人把這些戴著白袖套的家伙叫做“孝子?!?p> “哪個部分的,?”
一名憲兵中尉不緊不慢的走過來,他身上的軍服燙得平平整整,,一雙白手套更是不染纖塵,。
張?bào)H兒大聲回答道:“報(bào)告長官,卑職是37師111團(tuán)3營7連2排排副上士張?bào)H兒,。
他是我的下屬,,一等兵張樺?!?p> 憲兵中尉冷笑一聲,,仔細(xì)的打量了張樺一番,才陰陽怪氣的說道:“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小閻王,。
之前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我還以為是個好漢,,沒想到竟然是查無實(shí)據(jù),。
弟兄們,死人的功勞可不能搶,,不然以后生兒子沒腚眼,。”
張?bào)H兒的嘴角抽搐了兩下,他很想替張樺申辯幾句,,但這個時候又不能說話,,否則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看張樺無動于衷,,憲兵中尉大聲咆哮道:“一等兵張樺,,你說是不是啊,!”
張樺大聲回答道:“是,,長官。
搶功勞的人,,生兒子都沒有腚眼,。”
憲兵中尉嗤笑一聲,,用手拍了拍張樺的臉頰,,囂張道:“自求多福吧,我會死死盯著你的,?!?p> 張樺答道:“下職感謝長官的栽培和教導(dǎo)?!?p> “滾吧,!”
憲兵中尉看兩人順從得像鵪鶉一樣,也失去了戲耍的興趣,。
他一掌推開張樺,,大步的向前走去。
等憲兵們都走遠(yuǎn)了,,張?bào)H兒才小聲咒罵道:“這些兔崽子一天戰(zhàn)場沒上過,,卻在這里神氣活現(xiàn),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臉面,。
有能耐去查那些貪污的軍官,,跟大頭兵作對有什么意思。
張樺道:“大的他們不敢抓,,只能找咱們的晦氣,。”
張?bào)H兒淬了一口說道:“咱們還是回去吧,,省得被這些孝子拉去關(guān)禁閉,。”
兩人意興索然,,扭頭返回駐地,。
“長官好。”
新任排長叫王湛,,是剛剛從培訓(xùn)班畢業(yè)的,。
他嘴上的絨毛才冒出來,臉上也盡是青澀,。
在兩個老兵面前,,王湛努力的保持著自己的威嚴(yán)。
最后卻還是繃不住,,臉紅得像猴子的屁股。
“好……好,?!?p> 王湛尷尬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拔腿就往后走,。
張?bào)H兒追了上去,,問道:“排長,補(bǔ)充的弟兄什么時候到,?”
不是他不解風(fēng)情,,退下來都三天了,37師卻只補(bǔ)充了800來人,,其中的大部分還是周邊抓來的壯丁,。
張?bào)H兒的班上也分了2個,但這些家伙惶恐到了極點(diǎn),,但凡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會趴在地上大喊饒命。
壯丁是指望不上了,,張?bào)H兒就盼著正規(guī)的補(bǔ)充兵,。
畢竟前面的戰(zhàn)事越來越吃緊,37師很可能再次頂上去,。
王湛有些磕巴的說道:“上頭說了,,還得再等幾天?!?p> “喲,,這不是小閻王,柳鎮(zhèn)還真是小,,咱們又見面了,。”
這時候,,剛才遇到的憲兵中尉又出現(xiàn)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們37師還真是廢物,陣地守不住也就算了,連人都看不???”
張樺這才注意到,憲兵中尉身后還捆著十來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班上的人,。
“長官,救命??!”那些人紛紛求饒道。
他們都是抓來的壯丁,,想趁著看守松懈逃回自己的家里,。
可周圍都駐滿了軍隊(duì),憲兵更是在各處路口設(shè)立關(guān)卡,,怎么可能輕易的跑掉,。
憲兵中尉冷笑一聲,咆哮道:“全部跪下,?!?p> 壯丁們還想掙扎,卻被其余的憲兵紛紛踢倒在地上,。
“嘩,。”
憲兵中尉掏出腰間的手槍,,一下子上了膛,,頂在一個壯丁的腦門上。
“按照軍規(guī),,逃兵格殺勿論,。”
“砰”的一聲槍響,,那名壯丁的頭上飚出一道血流,。
他重重的倒在地上,身體不斷的抽搐著,。
“住手,。”
看憲兵中尉又把槍口對準(zhǔn)下一個壯丁,,張樺喝道:“長官,,現(xiàn)在是用人之際,還請手下留情,?!?p> 他還以為憲兵中尉只是恐嚇,,可沒想到對方真的開槍。
憲兵中尉獰笑一聲,,說道:“怕死的人太多了,,鬼子才接二連三的得手。
今天不殺幾個以儆效尤,,往后還有人遵守軍法嗎,?”
“砰?!?p> 又一名壯丁倒在地上,,汩汩外流的鮮血很快在他身下匯集成小小的血泊。
“是誰在開槍,?”
營地中沖出一大群人,,為首的是一名中校,正是3營瞿營長,。
看是憲兵堵在門口鬧事,瞿營長臉上的怒容更甚,。
“還有沒有王法,,竟敢在我37師的駐地胡亂打槍!”
憲兵中尉冷笑道:“沒什么大事,,只是槍斃幾個逃兵罷了,。”
瞿營長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的兩個死人,,不禁咆哮道:“就是槍斃逃兵也應(yīng)該是我37師的事,,還輪不到你們越俎代庖。
把那幾個人放了,,不然今天要你好看,。”
上峰到處托關(guān)系才換來這幾百個人,,可不能白白讓憲兵糟蹋,。
而且當(dāng)著眾人的面殺人,士兵們必然生出怨氣,,要是鬧出嘩變……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憲兵中尉冷笑一聲,再次扣動扳機(jī),。
“砰,。”
中槍的壯丁頭猛地?cái)[了一下,,重重的撲倒在地上,。
瞿營長的面子掛不住了,,大怒道:“把人搶下來?!?p> “嘩,。”37師的士兵立刻瞄準(zhǔn)那些憲兵,,不怕事的還擺出兩挺捷克造,。
憲兵們也不甘示弱,紛紛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準(zhǔn)37師的人,。
“都在干什么,?”
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大步趕了過來。
看他領(lǐng)章是金色的,,所有人都立正行禮道:“長官好,。”
中年人掃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體,,冷冷對憲兵中尉說道:“你威風(fēng)?。 ?p> 憲兵中尉輕笑道:“卑職職責(zé)所在,,還請趙長官不要干涉,。”
中年人是37師的中將師長趙炳章,,剛剛從城里召開軍事會議回來,。
瞿營長大聲說道:“師座,這些憲兵二話不說就殺了三個壯丁,,還污蔑他們是逃兵,。”
憲兵中尉嗤笑道:“是不是逃兵你心里清楚,,該不該槍斃我心里清楚,。”
“你……”瞿營長還要爭辯,。
趙炳章擺了擺手,,面無表情的說道:“想要維護(hù)軍紀(jì),軍法就要無情,。
我剛剛從最高軍事會議上回來,,委座一再重申,對褻瀆軍法者殺無赦,。
既然刀子落在我37師身上,,那也只能嚴(yán)格執(zhí)行。
逃兵一律槍斃,,省得有人心存僥幸,?!?p>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了,。
憲兵中尉獰笑一聲,,命令道:“槍斃?!?p> “求求你們放了我,,今后當(dāng)牛做馬也要報(bào)答?!?p> “長官,,我上有老下有小?!?p> “娘,,救命啊,!”
剩下的十來個壯丁慌成一團(tuán),,他們不停的呼號著、哀求著,,那凄涼的景象讓張樺出離的憤怒,,不禁吼叫道:“你們有能耐去打東洋鬼子去,殺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周圍的士兵也紛紛喊叫道:
“對啊,老子們從戰(zhàn)場上下來,,還要受你們這些孝子的氣,。”
“三發(fā)子彈三條人命,,長官好威風(fēng),,要不給你一萬發(fā)把鬼子全打了?!?p> “瞅瞅,,官手里拿的槍牌擼子,兵手里拿的是德國原裝毛瑟,,用來對付鬼子,,不比殺自己人強(qiáng)?”
看他們圍過來,,憲兵中尉大喝道:“你們趙師長已經(jīng)說了,,逃兵一律槍斃?!?p> 張樺上前一步,,說道:“他們不是逃兵,,只是路走岔了,還請長官放一條生路,?!?p> 張?bào)H兒也一臉諂笑道:“長官,逃跑的三個人您都已經(jīng)明正典刑了,。
剩余的兔崽子還是讓咱們帶回去,,我保證他們不會再逃跑?!?p> 憲兵中尉獰笑一聲,,回頭對手下喊道:“上峰有令,所有逃兵一律槍斃,,同時暴尸三日,。”
“砰,、砰,、砰?!?p> 那些憲兵立刻扣動扳機(jī),,十多個壯丁全都倒在地上。
有兩個沒死透的還在哼哼,,憲兵中尉又一一補(bǔ)槍,。
做完這一切,他面目猙獰的說道:“小閻王,,你最好老實(shí)一點(diǎn),,千萬別落在我的手上?!?p> 張?bào)H兒連忙說道:“長官走好,,不送?!?p> 憲兵中尉冷笑一聲,,帶著部下大搖大擺的走了。
等看熱鬧的人全都散去,,張?bào)H兒才指著張樺叱罵道:“連師長都不說話,,你一個一等兵裝什么大頭蒜?
那些狗日的給你安個干擾執(zhí)法的罪名,,老子也只能替你收尸,。
現(xiàn)在滾回營房,最近都不許出去,?!?p> 張樺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默默的走回營房。
死灰,。
烏青,。
腐爛。
幾天之后,,這里一地蚊蠅,。
源非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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