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曹見他如此蠻橫,,譏笑道:“他擅入后殿,被當(dāng)場拿獲,你何不兌現(xiàn)自己諾言,?!?p> 文錦也笑了,,轉(zhuǎn)頭對馮氏說道:“娘,,不用怕,你起來,,去掉頭盔,,摘下頭巾?!?p> 馮氏見他豪爽鎮(zhèn)定,,也不由膽氣橫生,忽然之間,,身子變得硬朗起來,,便起身從容去掉頭盔,,又抽了頭巾,,一頭烏發(fā)便瀑布般傾瀉而下。
文錦對兵曹笑道:“你看仔細(xì)了,,這哪里是男子,?她是我娘,,也是側(cè)妃宇文燕的娘,娘看女兒,,合情合理,!“
陵尉迷迷糊糊,被繞得有點(diǎn)暈,,兵曹卻很快反應(yīng)過來:“即便如此,,你們冒充守陵軍士,也是死罪,,給我拿下,!“
幾名軍士便往前撲,文錦抖動矛桿,,輕輕一甩,,將幾名軍士彈開幾步之外,嘴里喝到:“休要放肆,,我乃前將軍,,狼賁衛(wèi)統(tǒng)領(lǐng)慕華文錦,這是我娘馮氏,,也是宇文側(cè)妃之娘,,今日冒充守陵軍士,只因我娘思女心切,,冒死探望而已,。“
兵曹腦中一片懵懂,,這豈不是今日想要的口供,?沒有廝殺,沒有捉拿,,沒有拷問,,卻輕易到手了,正一片朦朧,,文錦又說道:“我自報身份,,自認(rèn)罪行,你們還敢無禮,,休怪我不客氣,!“
陵尉見他豪爽,也朗聲一笑:“將軍真是直人,,以在下品秩,,無權(quán)處置此事,在下即刻飛馬報如之將軍,請他前來主持,,將軍和夫人請先到在下中軍寬坐,。“
文錦這才笑了:“你曉事,,如在外面,,你們見我應(yīng)行庭參之禮,今日非常之時,,非常之事,,就免了吧,你即刻恢復(fù)正常巡哨秩序,!娘,,我們走,今日帶你品品軍茶的滋味,?!?p> 兵曹見事已至此,已達(dá)到目的,,也佩服文錦干脆利落,,豪氣如云,便跟著一起往前殿走去,。
如之到達(dá)之時,,已是第二日黎明,文錦正在給陵尉和兵曹講解兵法,,二人聽得炯炯有神,,馮氏卻在里間,陵尉的行軍床上假寐,。
見如之進(jìn)來,,文錦沉吟著說道:“今日之事,事實(shí)清晰,,人證物證均在此,,這一點(diǎn)各位沒有疑義,我說一個處置辦法,,看看是否可行,?”
如之示意眾人落座,看天色微明,,又吩咐陵尉安排早飯,,然后示意文錦繼續(xù)。
文錦便接著說道:“事情在太子陵發(fā)生,,當(dāng)由陵尉寫明原委,,我與兵曹簽字畫押,,具結(jié)為憑;陵尉算檢舉揭發(fā),、首告之人,如之可適當(dāng)獎勵,,而后兵曹將公文呈報太尉,,太尉必定嘉獎,眾人以為如何,?”
陵尉與兵曹雖心中歡喜,,卻迷惑不解,唯如之狡黠地笑了,,見他二人并不反對,,便對文錦說道:“天已黎明,想來你也不想睡覺,,何不陪我出去走走,。”
文錦會心一笑,,便往外走,,如之回頭吩咐二人:“夫人一晚驚嚇,你二人不可驚擾,,門口輪流站哨,。”
出門之后,,文錦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迷戀地看了一眼斑斕的秋色,嘆道:“無限風(fēng)光,,秋意獨(dú)好,!”
如之也和道:“春色生情,秋意知心,!”
二人便慢慢踱步往外走,,如之邊走邊笑說:“你個罪囚,竟然大搖大擺跟老子散步,?!?p> 文錦也笑,伸出雙手,,舉到如之面前,,說道:“你給老子拷上?!?p> 如之沒理他,,說道:“兵曹報太尉府后,我父親必定稟報皇上,你之生死,,由皇上決之,,何須老子操心?!?p> 文錦嘆道:“還不錯,,想事通透!”
如之忽然站住,,眼睛看著文錦,,誠摯地說道:“你小我十歲,心思靈動卻遠(yuǎn)超于我,,天地萬物,,均是棋子,揮灑之間,,隨手布之,,曾經(jīng)以為是你之對手,現(xiàn)在看來,,如之不配,!”
文錦沒理他,徑直往前走,,邊走邊說:“別在這兒裝模做樣,,你當(dāng)然不是我對手,你是我至交知己,,是我之老師,。”
見如之不解,,文錦便站著等他,,解釋道:“是你,讓我知道何為天理人情,,何為大道之理,,否則,老子如何敢光明正大,,行昨晚之事,?”
如之正要說話,營中一名軍士快步跑出,,在遠(yuǎn)處大聲稟報:“二位將軍,,早飯已備好?!?p> 文錦便隨著如之往回走,,邊走邊說:“還有一事,,需如之相幫?!北惆言拥氖抡f了,。
如之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并無不可,,但需兩條,,其一,須是誤殺,,而非故意所為;其二,,原告不再追究,,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逼迫原告,休怪老子不客氣,?!?p> 文錦哈哈大笑:“痛快,我若是此等人,,天打五雷轟,!”
如之也笑了:“回營,飯后我手書敕令,,你去找桑平即可,。”
到伙房之后,,文錦見馮氏正在喝粥,,一夜驚嚇,她臉色還有些許蒼白,,見文錦進(jìn)來,,關(guān)切地問道:“錦兒你沒事吧?”
文錦寬慰道:“娘安心吃飯,,我能有何事,?”
陵尉將寫好的文卷交給文錦,文錦快速瀏覽一遍,,甚覺滿意,,見兵曹已簽字畫押,也署上自己名字,,然后咬破食指,,按了手印,又交給兵曹,。
飯后,,如之寫好敕令交給文錦,,文錦說道:“我留在此處等候皇上處置,如之可否派兩名軍士送我娘回家,?!?p> 如之奇怪地看著他:“你留在此地何用?白白消耗軍糧,,回府等候吧,,難道跑了不成?”
文錦雙手一拱,,謝道:“如此也好,!”
馮氏出營后便自顧打馬疾馳,文錦知她心緒不好,,心中暗笑,,只緊緊跟隨,直至一處高崗,,眼前豁然一亮,,晨起的太陽半懸東方,霞光萬丈,;秋陽耀眼,,秋色斑斕,極目之處,,是收獲的田園,,勞作的農(nóng)人點(diǎn)綴其間,遠(yuǎn)方村落,,有晨起的炊煙,,隨風(fēng)而散。
馮氏吁出心中郁結(jié)之氣,,默默欣賞迷人的風(fēng)景,,太陽照在她臉上,印出柔和的微茫,,雖無山卑人雕刻般的臉龐,,卻是中原女子極致的柔美,文錦心中暗嘆,,怪不得燕子如此美麗,,原來是胡漢精華的極致。
看著眼前這個婦人,,他有點(diǎn)迷茫,,這是那個在書房端莊沉靜,撫琴時揮灑飄逸,,偶爾豪情萬丈,,便要跟自己闖蕩江湖的娘嗎,?自己赤誠相待,娘跟自己的心越走越近,,為何義父的心,,卻琢磨不定呢?
馮氏眼中悵然若失,,見文錦呆呆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說道:“錦兒怕是沒想到娘如此之笨吧?”
文錦笑著問道:“娘為何如此說,,難不成昨晚未見著燕子,?”
馮氏嘆了一口氣:“燕子當(dāng)然見著了,可是我們漏了行蹤,,被人抓住把柄,,禍不可測啊,!”
文錦正容說道:“那又如何,?三年過去了,,若不提醒一下,,皇上也許就忘了此事!”
馮氏一下怔住,,片刻醒悟過來,,忽然結(jié)結(jié)巴巴問道:“錦兒,你,,你昨晚故意的,?”
文錦開懷大笑:“所以,娘昨晚所為,,萬分得體,,是一個思女心切,慌慌張張想見女兒的娘,!”
馮氏郁結(jié)之氣,,豁然解開,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文錦,,使勁喘了一口氣,,忽然展顏一笑,說道:“娘初次行走江湖,,看來還行,!”
文錦哈哈大笑:“何止還行,簡直有縱橫四海的氣質(zhì),,走吧,,娘,,趕緊回去,把元庚兒子救出來,?!闭f罷,縱馬向前,。
馮氏心中歡喜,,趕緊打馬緊隨。
兵曹飯后便帶著從人,,打馬飛奔太尉府,,至府門下馬,小心護(hù)著懷里的文卷,,像抱著嬰孩一般直至正堂,。
太尉已經(jīng)等候在此,拿到文卷仔細(xì)看了一遍,,隨即起身,,大聲吩咐:“備馬,進(jìn)宮,!”
天周皇帝在偏殿接見,,拿過宦官遞過來的文卷,仔細(xì)看了幾遍,,默默沉思不語,,良久方緩緩說道:“此事太過要緊,太尉你且回府,,容朕仔細(xì)思量,。”
不待太尉起身,,他又吩咐身旁宦官:“傳旨,,命兩位皇子進(jìn)宮,與朕一起商議此事,?!?p> 兩位皇子進(jìn)宮之時,天周正愜意地半躺在臥榻之上,,殿中門窗大開,,御園秋色盡覽,溫暖的秋陽照進(jìn)大殿,,金碧輝煌,,光影燦爛。
天周將手一揮,,命宦官退下,,吩咐道:“讓殿外軍士遠(yuǎn)離,,秋日無限好,休要煞了風(fēng)景,?!北闶疽鈨晌换首涌次木怼?p> 兩位皇子看完,,垂手等候訓(xùn)示,,天周慈祥地看著他們,緩緩說道:“太子離去,,已經(jīng)三年有余,,太子之事,既是國事,,更是咱爺們兒家事,,天下之大,億萬人民,,至親不過你我三人,,他既是太子,更是你們兄弟,,你們說說看,,如何處置此事?“
三皇子見事涉文錦,,便率先開口:“這二人所為,,的確膽大包天,,太尉查拿此事,,實(shí)屬盡忠職守,馮氏思女心切,,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尚情有可原,慕華文錦身為國家大臣,,知法犯法,,應(yīng)當(dāng)重重治罪!”
三皇子心思細(xì)密,,先為其開脫,,再站穩(wěn)立場,見父皇聽得仔細(xì),,便繼續(xù)說道:“然而慕華文錦這也是一片孝順之心,,必是見馮氏日思夜想,晝夜哭泣,,心中不忍,,方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這是兒臣一點(diǎn)小小見識,請父皇訓(xùn)示,?!?p> 天周并不說話,只微笑著看二皇子,,二皇子忙低頭說道:“三弟所言極是,,據(jù)兒臣所知,宇文化成罷官之后,,無處可去,,文錦將其夫婦二人接至府中,悉心照料,,頗為孝順,,父皇以仁德治天下,必然不治文錦之罪,!然而此事事涉太子,,不僅關(guān)乎國家法度,更關(guān)乎太子榮譽(yù),,如何處置,,兒臣唯父皇之命從之?!倍首由钪富侍蹛厶?,便于此處撩撥。
天周聽他二人講完,,從塌上坐直身子,,微笑道:“說得都好,不過朕卻從這張文卷上,,看到了更多東西,。”
二位皇子便起身,,垂手說道:“請父皇訓(xùn)示,。”
天周虛按一下,,示意他二人坐下,,然后緩緩下榻,在殿中來回踱步,,說道:“漢人說仁德治天下,,真是至理名言,秦始皇暴虐,秦朝兩世而斬,,漢高祖仁德,,兩漢綿延四百年之久;胡人自劉淵父子永嘉之亂,,將漢人政權(quán)逐出中原,,歷經(jīng)后漢、前趙,、后趙,、前秦,天下紛爭,,朝代更迭,,宮闈之中更是刀光劍影,國祚鮮有超過兩世者,,你二人可知為何,?”
兩位皇子哪里敢接如此大的話題,二皇子便說道:“父皇英明天縱,,豈是兒臣能及,,請父皇明訓(xùn)!”
天周便接著說道:“胡人自知文明開化遠(yuǎn)不及漢人,,都在武力建國之后,,追隨華夏正統(tǒng),紛紛漢化,,其實(shí)不過是邀買中原漢人之心罷了,,其目的也不過是以漢人治漢人而已,卻忘了根本之處,?!?p> 見二人不解,他又緩緩說道:“其根本之處,,在于以仁德之心,,教化胡人,,尤其是教化皇帝自己,!”說完,他抬頭冷冷地看著窗外無邊的秋色,,鄭重說道:“朕貴為天子,,代天行道,當(dāng)以嚴(yán)法治國家,,以仁德馭萬民,,你二人牢記!”
兩位皇子心中波波直跳,至此都松了一口氣,,三皇子便笑著說道:“父皇真是深得儒家精髓,,同為山卑,那燕王慕華孤窮兵黷武,,而父皇修養(yǎng)愛民,,看似慕華孤暫得一時之利,哪里及得上父皇長治久安,?!?p> 天周慈祥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皇兒言之有理,,不過仁德治天下,,并非不要爪牙之利,慕華孤殺我太子,,朕必報此仇,!”
二皇子忽然臉色血紅,趨前一步跪下,,朗聲說道:“慕華孤害我兄長,,兒臣愿率軍親往邊關(guān),征討此賊,?!?p> 天周頗為高興,笑道:“時機(jī)不到,,知道嗎,?兒子!無米山面山不蓋房,,無金山銀山不打仗,,兵兇戰(zhàn)危,無倉廩之實(shí),,無甲兵之盛,,不可輕啟戰(zhàn)端,再則,,他慕華孤親手殺我兒子,,朕必親手滅此老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