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這句話一出口,,場面頓時一滯,,所有人的目光都變了,誰都看得出來,,他這不是傻的分不清場合,而是在挑釁那位王公子,。
坐在地上的小丫頭傻傻地看著王凝之,,就嘴里的哭聲都停了。
那位蒙面女子也抬起頭,,疑惑地尋找發(fā)聲的人,,掛著兩行清淚的眼睛,只看見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很沒形象地嚼著蘿卜干,,靠在窗邊的椅子上。
“姑娘,,還猶豫什么呢,?難道我還能比這個蠢貨更讓人討厭嗎?”
王凝之手里的筷子就這么直直地指向了那位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公子哥,。
而他這句話,,明顯有了很大的效果,蒙面女子努力抱著自己已經(jīng)斷了的琴,,帶著還在抽噎的小丫頭走了過來,。
或許是因為王凝之過于古怪,那位公子眼神游離,,看著王凝之身上的衣服和飾物,,簡單的青色長袍,掛著一珠透亮的翡翠,。
憑他的眼力,,看得出來,那串翡翠恐怕簡直不菲,。
不過王凝之的話,,徹底點燃了這位公子哥的怒火。
“傻站著干什么,!給我把那兩人丟出去,!”
徐有福嘆了口氣,站起來,,迎著幾個仆人走了過去,,順手從長箱子里頭抽出一把刀子來。
看到這副架勢,,那幾個仆役倒是也沒慫,,抽起地上的板凳,,就要開干。
“??!”一聲慘叫響起,一個仆人還沒沖上去,,就倒在地上嚎叫,,抱著自己的大腿,腿上鮮血直流,,一根不起眼的弩箭就插在上頭,。
王凝之坐在桌邊,手里拿著一把精致的小手弩,,笑得開心,,果然還是和有福配合多年,默契得很,。
“你敢傷人,?”
坐在那里的王公子第一時間站了起來,躲在桌子后頭,,露出一個腦袋來,,還用凳子護住自己,喊道,。
打架這種事情很常見,,也很好解決,可是傷人,,要命的事情處理起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你也算是姓王的,王家的臉面都給你丟盡了,,藏在那里像什么樣子,!”
誰承想,王凝之不但沒有擔(dān)心捕快的問題,,反而教訓(xùn)起他來,。
“我乃是瑯琊王氏,王藍田,!你小子……”
一根弩箭就釘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王藍田頓時脖子一縮,回了桌子底下,。
“瑯琊王氏,?這我知道,王藍田,?沒聽說過,,你爹是誰?”
“我爹是王浮,,我是王家的,!我爹在吳郡可是內(nèi)史曹大人手下的!”
聲音戛然而止,,王藍田看著從自己耳邊飛過的弩箭,,咽了口唾沫。
“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別以為姓王的,,就能拿瑯琊王氏的名頭來唬人!我還沒見過哪個王家子弟會靠著曹大人的名頭混,!”
“你他娘的誰?。俊蓖跛{田縮在桌面下,,發(fā)出了絕望的吼聲,。
“會稽山陰,王凝之,?!?p> 雖然不是很清楚王凝之是誰,不過大家都知道,,瑯琊王氏,,很大一部分族人都住在會稽山陰,而這位王公子,,從氣勢上,,估計也八九不離十,總要比那個王藍田看著厲害些,。
“滾吧,,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用瑯琊王氏的名頭,我就打斷你的腿,!”
王凝之冷冷地看著王藍田一伙人,,開口說道。
聽到這句話,,眾人如蒙大赦,,王藍田飛奔出門,沒注意一腳踩在那位被釘了大腿的仆人身上,,頓時又是一聲慘嚎,。
“別他娘的擋著我!”一把推開已經(jīng)跑到門口的仆人,,王藍田的聲音還在,,人影已經(jīng)不見了,。
別人或許還在猜測,可是靠著王家名頭過火的王藍田,,當(dāng)然知道王凝之是誰,。
而且王藍田是相信了這位就是真的王凝之,否則誰敢光天化日行兇傷人,?
小客棧里,,鴉雀無聲。
“小二,,我的蘿卜小菜啊,,發(fā)什么呆?”王凝之用筷子敲了敲碟子,,發(fā)出的聲音才讓整個客棧重新活了過來,。
“這位公子,謝謝你今日仗義援手,?!泵擅媾诱酒饋恚酥槐?,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女子禮,。
“你的嗓子是怎么回事兒啊,?特意訓(xùn)練的嗎,?”王凝之?dāng)[擺手,讓她坐下,,直接問,。
女子愣了一下,這才坐下,,眼前這個公子,,還真是古怪,自己這么鄭重其事地行禮,,就算是個市井小民,,也知道回禮才對,怎么他就像對待一個小孩兒一樣,,擺擺手就算打發(fā)了,?
再怎么看,他也年紀(jì)不如自己大???
而且問出來的話,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這世上還有人能這么訓(xùn)練嗓音的,?
“我的嗓音不是訓(xùn)練的,,是前些日子落了水,受涼之后,,又吃了些藥,,雖然身子是好了,可是喉嚨里就像是被火燒過一般,,聲音也嘶啞難聽?!?p> “不難聽啊,,這可是煙熏嗓,有多少人……哦,,對了,,你們還不流行這個?!?p> 王凝之看見那女子眼里的疑惑,,搖搖頭,無所謂地說道:“先吃飯吧,,吃完你再彈會兒琴,,我還想聽,放心,,該給你的錢,,不會少?!?p> “可是,,公子,我的琴已經(jīng)斷了,?!?p> “哦,該死的,,”王凝之突然一瞪眼,,嚇得那女子和小丫頭都往后一縮。
“忘了跟王藍田要錢了,,哎呦,,”王凝之這邊苦惱著,那女子卻愣了片刻之后,,忍不住笑了起來,。
“公子不必擔(dān)心,我家中還有琴,如果下次見面,,我再給您彈琴,。”
“也行,,對了,,你叫什么名字?老是姑娘姑娘叫著,,太費勁兒了,。”
女子遲疑了一下,,面紗下輕輕咬了咬牙,,說道:“民女徐婉?!?p> “小姐,!你!”旁邊小丫頭猛地抬頭,,急忙插嘴,,就要打斷。
徐婉卻搖了搖頭,,說道:“小丫,,在恩人面前,扯謊隱瞞,,實為不敬,,不可?!?p> 這兩人一番話,,反而讓王凝之傻眼了,問道:“徐婉,,徐姑娘,,你的名字是有什么忌諱不成?那店小二不也叫你徐姑娘,?”
“公子勿怪,,小女子的名字本沒什么,不過之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罷了,,為免麻煩,,所以我們才搬來這里住,”徐婉頓了頓,,說道:“那位小二哥,,也只是知道我姓徐而已,,還請您也不要……”
“明白,徐小小姑娘,,咱們相見也算有緣,,這兩日我就在這里住,要是那個王藍田再找麻煩,,不妨跟我說一聲,。”
聽到王凝之就這么隨意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徐婉愣了愣,,哭笑不得,只能再行禮:
“徐婉謝過公子,?!?p> 這一次,又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女子禮,,然后,看著王凝之只是點點頭,,繼續(xù)咬著蘿卜,,徐婉就明白了,這位恩人,,是真的不把禮儀放在心上啊,。
雨后的青石小路上,本就行人頗少,,現(xiàn)在又已黃昏,,飽飽睡了一個下午的王凝之,手里提著一盞油燈,,興致勃勃地走在錢塘湖邊,。
“公子,我看咱們還是早點兒回去吧,,這天估計要下雨,。”
徐有福跟在身后,,看著王凝之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岸邊走,一顆心就沒放下過,,初春不久,,湖水冰涼,要是王凝之掉進去,,可麻煩了,。
“不是帶傘了嗎?有福啊,我跟你說,,西湖,,就是要下雨來看,你沒聽過,,山色空蒙雨亦奇嗎,?”
王凝之站在一塊石頭上,伸出一根手指來指著湖面,,頗有些指點江山的味道,。
“沒聽過?!毙煊懈:苷\懇的一句回答,,就讓氣氛頓時消匿無蹤。
隨著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禁不住徐有福的軟磨硬泡,,兩人踏上歸途。
彎曲狹窄的小路邊,,三三兩兩的小竹樓里也點起了燈,,橙黃色的光芒透過沿著屋檐而落的雨幕,伴隨著雨落在高低不平的青石板上,,清脆傳揚的滴答聲,,讓整條街都變得安謐雅致。
雨水帶來的淡淡薄霧,,和湖水微蘊的水氣夾雜在一起,,更是讓人似乎浸潤在水霧之中。
由不得兩人腳步越來越快,,雨水已經(jīng)從軟濃有趣的江南細雨,,漸漸變得有些急躁。
貼在一棟棟小樓墻邊,,傘在斜雨中被打的東搖西擺,,半邊身子已經(jīng)濕了的王凝之,正在猶豫是不是該敲個門進去避雨,。
短短的院墻,,實在無法為自己遮風(fēng)避雨。
天色驟暗,,視線也變得模糊了些,,敲了敲門,卻無人應(yīng)答,,打量了一眼里頭黑乎乎的一片,,估計也是還沒回家,,兩人只能繼續(xù)向前,深一腳淺一腳,,鞋子里都灌進了水,。
“趕緊,咱們?nèi)デ邦^那家,,有燈,。”王凝之加快腳步,,幾步就往前而去,,身后徐有福緊緊跟隨。
剛站在門前,,還沒來得及敲門,,一道閃電自西而東,劃破天際,,還在閃電末端,,帶起來幾股分岔。
順著分岔而下的光芒,,王凝之張大了嘴,,看著這個小院子里,小樓屋頂,,兩個小小的身影正努力地扒在屋檐邊,而閃電直直劈在了煙囪上,。
也是因為這只有一小股分岔,,所以力量不足,才沒有造成什么想象中的畫面,,看來這里的建筑還是很抗打的,,看著單薄的小樓,也不是豆腐渣,。
不過,,跟著后頭的雷聲而來的,是兩道慘叫聲,。
“?。 ?p> “小姐,!”
視線從煙囪轉(zhuǎn)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單薄的身影,,直愣愣地掛在屋檐下,。
一只手抓著屋檐,,另一只手在往上頭伸著,似乎想抓到點什么,,不過雨水太大,,王凝之也瞧不清楚。
而在屋檐邊上,,另一個身影趴在房頂,,努力地伸出手,想抓住那個掛著的人,。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將黑暗的天空照亮了一瞬,王凝之這才看清楚,,掛著的和趴著的,,都是女子,只不過掛著的那個身形瘦長一些,,這時候她的頭發(fā)都撲了下來,,像個女鬼一樣,只有抓著屋檐的手臂,,潔白如月,。
風(fēng)雨之中,掛著的那位微微搖動,,而小丫頭則在屋頂哭喊著小姐,,卻不敢在往外露頭,滑溜溜的屋檐即將把她也甩下來,。
“往左邊抬腳,,那兒有塊木樁!”
趴在屋檐上的小丫頭抬起頭,,傻傻地看過來,,一張臉被雨水,汗水和淚水糊得亂七八糟,,看著那個翻過低矮小木門的身影,。
掛在那兒的姑娘倒是顧不上看,只能聞言去踩,,果然,,在屋檐下,穩(wěn)固房梁凸出部分的木樁就在自己身側(cè),。
躬著身子,,抬起一條腿,踩在木樁上,,才算是有了點安全感,,只是這樣的雨水,,木樁同樣滑不溜秋,別說往上頭爬了,,站著都十分困難,。
“堅持一下!”
屋檐上的小姑娘,,傻愣愣地看著那個聲音像一頭野豬似的,,一腳踹開小樓的門,沖了進去,,片刻又沖了出來,,只是手上抱著一大堆床墊被褥之類的。
一邊把那些軟東西丟在地上,,一邊沖著傻傻不知道該做什么的徐有福喊:“快進屋,!把軟的都拿出來!”
喊完之后,,王凝之再次沖進屋子,,爬上樓梯,站在上屋頂邊緣的梯子旁,,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個姑娘。
很可惜,,手臂不夠長,。
“手!伸出來,!抓住我,!”
一張極其蒼白的臉出現(xiàn)在王凝之的視野中,似乎已經(jīng)被嚇傻了,,連哭都不會,只是機械地按照自己的話來行動,,一只顫巍巍的小手伸了過來,。
然而,還是夠不著,。
幾乎要認命的女子,,已經(jīng)絕望地要閉上眼,卻突然看見一股白色的布條甩了過來,,砸在自己的胳膊上,。
“抓住,!”
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死死抓住了還帶著一點溫度的布條——兩只手,。
于是。
“??!”
剛才還是半吊,現(xiàn)在變成了全吊,。
光著膀子的王凝之,,站在另一側(cè),拼命地抓著自己的衣服,,和這位全吊的姑娘,,展開了拉鋸。
把床單被罩全都放在地上的徐有福,,抬起頭來,,卻看見了讓自己終生難忘的場景。
漆黑的夜空中,,風(fēng)雨飄搖,,一道閃電撕裂了黑霧,光芒在一瞬間打亮了整個小樓,。
在屋檐邊緣的兩個人,,一里一外,相顧無言,。
那女子一腳懸空,,另一腳微微踩在木樁上,雙手抓著王凝之的袍子,,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肩頭,,半張臉在閃電之下,蒼白如雪,。
王凝之半個人都快被拽出梯子,,兩只手同樣扯著外袍,從手臂到脖子,,甚至腦門上都青筋暴起,,被雨打得都快睜不開眼,還在努力保持微笑,。
英雄氣概,,展露無疑!
下一刻,,那女子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同時睜開了眼睛,,發(fā)現(xiàn)對面那人赤裸著上身,,她蒼白的臉上頓時泛起血紅,。
女子瞥開目光,扭動了一下身子,,想要避開和他對視,,卻忘了自己人在半空之中。
于是,。
一腳踩空,,兩條腿無意識地亂蹬了幾下。
“哎呦,!”
雙雙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