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連續(xù)幾日的綿綿細雨終于散去,，夏日的炎熱正式到來，無邊無際的天空,，清澈透亮,，純凈的瓦藍色就像大海一樣讓人心曠神怡,。

　　東方紅彤彤的太陽，在天邊露出半個腦袋,，天邊彌漫的朝霞,，讓錢塘更是顯得生動了幾分。

　　地上的小坑里,，雨水還未干涸，時不時有早起的孩子們,，故意把些小石頭丟進去,，蹲在一邊看濺起來的水花。

　　鳴翠樓里,，上午基本沒幾個客人,，主要的熱鬧時間是從午后開始的。

　　不過今兒還是有點忙的,，幾個小二都早早過來,，從庫房里收拾出桌椅來，打算往門口擺上一些,。

　　徐婉計劃這個有段時間了,，特意租了旁邊兩個鋪子的門前空地，就是為了讓客人們能有更多的空間,，不過因為從她接手了茶樓,，基本上就是雨天多，所以這才開始鋪排,。

　　不過徐婉眼下并不在此,，而是親自端著一份兒早餐，敲了敲門,，“恩人,，您起來了嗎？”

　　推開門的是嚴秀紅,，一邊點頭致意,，一邊笑呵呵地接過來，“掌柜的太客氣了,，我們能自己下去吃的,。”

　　“幾位恩人都是有大本事的,，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我進了份兒心力,?！?p>　　徐婉笑容和煦,，說話又進退有度，讓人不自覺地放心,，嚴秀紅側(cè)過身子,，請她進了房間。

　　“趙姑娘,?！?p>　　徐婉瞧見那個坐在窗戶邊，正張望著外頭的趙天香,，打了聲招呼,，“您要是喜歡聽書，我可以安排您幾位坐在二樓角落里,，環(huán)境也不錯的,。還能免去別人打擾?！?p>　　“不用,，這里就好了?！?p>　　“是,，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說,，也可以和小二哥說,，你看行么？”

　　“行,?！?p>　　趙天香坐到桌子邊，說道：“秀紅,，你去給王藍田送點吃的,，別餓死了?！?p>　　“好,，”嚴秀紅走了出去，關(guān)上了門,。

　　徐婉左右看了看,，聲音低了些，“趙姑娘,，你看有什么別的,，需要我?guī)兔幔课以阱X塘也住了小半年了,，還是懂些的,?！?p>　　徐婉的聲音更低了：“不過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普通人,，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可辦不來?！?p>　　趙天香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徐婉,，你是真心想幫我嗎,？”

　　“當然！”

　　“那好,，你來告訴我，隔壁那個王藍田,，是不是那天救你的人,。”

　　徐婉遲疑了一下,，“不是,。”

　　“嗯,，所以你已經(jīng)給那位送了消息,，是想把我留在這里對嗎？”

　　“對,?！?p>　　“我有一點不明白，”趙天香瞇了瞇眼,，“你為什么不讓那小丫頭昨晚就去找他呢,？如果我要盯著那小丫頭，就算過一個晚上,，她就能逃開我的眼睛,？”

　　“當然不能了，需要這個晚上的人,，不是她,，是我?！毙焱裢蝗恍α似饋?。

　　“什么意思？”

　　“嗯,，是這樣,，我需要這段時間,，來判斷你來找王公子，是什么打算,。如果你是有事情要商量,，或者要他辦事兒，那你們可以見面,，自己談,，如果你是要見面就動手殺人，那就不能見面,，最起碼不是毫無防備的見面,。”

　　“你雖然把王藍田綁了,，也打了他,，不過你還是沒有殺他，正常來說,，你們這種身份,，殺人滅口應(yīng)該不過分，畢竟被官府發(fā)現(xiàn)的話,，你們都有危險,。而且昨晚你還在詢問他，那就是說,，你其實不是為了他背叛你而來報復(fù)的,。”

　　“說的不錯,，不過還有一個問題,。”趙天香淡淡開口,。

　　“趙姑娘請講,。”徐婉撩撩發(fā)梢,，絲毫不亂,。

　　“如果我昨晚殺了王藍田，就肯定會派人盯著你的小丫頭,，那你打算怎么告訴那位,？”

　　“這個問題很簡單，”徐婉又一次笑了,，“比如我早上,，直接從窗戶跳出去，摔死在外頭,，事兒很快就會傳到他耳朵里,?！?p>　　“摔死在外頭？你為了他能做到這個地步,？”趙天香愣了一下,。

　　“沒錯，我可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么不能的,？”

　　或許是沒想到徐婉的回答，又或許是在看她臉上的坦然自若,，趙天香很久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徐婉。

　　徐婉還在猶豫著是不是要換個話題聊聊,，就聽到樓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聽說我書院大哥王藍田，居然因為沒有茶水錢被扣下了,，黑心掌柜,，還不把人給我交出來？”

　　‘撲哧’一聲,，徐婉笑了起來，瞧了一眼趙天香,，“趙姑娘,，我把他帶上來，你稍等一下,？”

　　“好,。”趙天香倒是不擔(dān)心,，徐婉如果敢跑,，她也不介意多殺一個。

　　出了門,，徐婉的臉色卻難看了些,，王凝之怎么真的來了，他現(xiàn)在腿腳不便,，就不能讓徐有福來代替一下么,？

　　不過站在樓梯口，看見那個正在靠在柜臺邊,，拿著算盤扒拉著的人,，驀然笑了起來。

　　看來是可以自己行走了,，能看見他,，總是會覺得安心許多,。

　　“趙姑娘請你上樓?！?p>　　“好,。”王凝之就要上樓,，徐有福卻一拉他的衣袖,，有點擔(dān)心，“公子,，要不還是我去,？”

　　“你去干嘛，你哪兒懂我們的軍國大事,。你就老老實實呆在樓下,，幫著干點活兒，等茶樓賺了錢,，咱們可是要分紅的,。”

　　對于王凝之在這種時候還想著錢的事兒,，徐婉表示很無語,，更無語的是徐有福還很認真地答應(yīng)了。

　　不過這大概就是王凝之的作風(fēng)吧,，反正注意力總是和別人不同,。

　　雖然有些不靠譜的味道，卻能在讓人忍俊不禁的同時,，莫名輕松,。

　　推開門，王凝之第一眼就看見坐在角落里,，一副飽受凌辱樣子的王藍田,，正抱著自己的膝蓋，時不時悄悄抬起熊貓眼偷瞄,，又生怕被發(fā)現(xiàn),，急忙低下去。

　　“藍田兄,！”王凝之深情款款,。

　　“凝之兄！”王藍田感動至深,。

　　“我來救你了,！”

　　“我曉得！”

　　“好了，先讓他安靜會兒,，咱們說話,。”王凝之變臉如翻書,，看向趙天香,。

　　“嗯，打暈他,?！壁w天香淡淡開口。

　　王藍田看著走向自己的余勇,，急忙伸出手去：“凝之……”

　　然后就被‘當啷’一聲直接敲暈了,。

　　于是乎，王藍田微微張嘴,，翻著白眼,，像一條死魚，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提溜出來,，又被提溜走,。

　　靠墻站著，王凝之看向坐在桌子邊的兩人,，目光在那戴著面紗女子背后墻壁上,，靠著的被黑布蓋住的長槍上頓了頓。

　　“所以,，找我干嘛,？”

　　“王藍田？”

　　“在下王凝之,。”

　　似乎感受到對方身上的寒意,，王凝之聳了聳肩,，解釋了一句：“咱們江湖人，出門在外的,，不都是說個綽號之類的嗎,？”

　　“你的綽號是王藍田？”

　　“不行嗎,？”

　　嚴秀紅笑了笑,，“天香，咱們先教訓(xùn)一下他行嗎,？我好想揍他,。”

　　“先等我談完正事?！?p>　　王凝之有些不滿,，自己好歹也是頗多手段，拿下了黑風(fēng)寨不少敵人的,，怎么這些人都不懂得尊重人,？

　　“王凝之，我跟你講過,，如果你背叛我,，我會親自來找你的?！?p>　　“我記得,。”

　　“所以……”

　　“所以你怎么來了,？”

　　被王凝之一句話打斷,，趙天香似乎有些疑惑，而嚴秀紅則開口了：“不都說了嗎,？如果你……”

　　“我還沒聾,，”王凝之抬起手，“我是說,，我怎么背叛你了,？”

　　“今兒你要去南郡，我想搭個順風(fēng)車,，你就捎上了我,，半路在尋陽把我放下，本來就目的不同,，只是順了段路,，怎么就能叫背叛？”

　　嚴秀紅由不得被帶著走,，“那,？”

　　“如果咱們目的一致，都要殺黑風(fēng)寨的人,，那我半路走了,，是對不住你，我本來就是去救人的,，人救了,，還不走干嘛？”

　　“我都已經(jīng)到了尋陽,，難道還要陪你去南郡,，再自己折返回來,？天底下還有這種道理？”

　　嚴秀紅愣了愣,，一拍桌子,，就要發(fā)火，她又不傻,！這小子如此油嘴滑舌,，敲下來他兩顆牙，看他還敢不敢詭辯,！

　　“王凝之,。”

　　趙天香再次開口,，聲音卻不再平穩(wěn),，漠然之中，透著一股怒火：“你想死嗎,？”

　　“你說,，我聽著?！蓖跄杆俣苏龖B(tài)度,，不管是誰，看見趙天香右手抓著的桌角已經(jīng)有些變型,，都會十分配合的,。

　　“我要你的弩箭，越多越好,?！?p>　　“沒問題?！?p>　　王凝之這么痛快的回答,，反而讓眾人都有些疑惑，就連徐婉都不解地看著他,，而趙天香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你有多少？”

　　“目前有六架,，身上有兩架，有福身上帶著一架,，剩下的在山上,。”

　　“你能做出多少,？”

　　“做不出來,。”

　　“等一下！”見到趙天香的身子從椅背上挺直了,，王凝之急忙解釋：“你也知道的,，做東西要原料，也要匠人,，我一個人,，今天開始準備，就算一年也做不出來多少,?！?p>　　“你們應(yīng)該能看出來，我這個和普通的不一樣,，更小巧,，力量也更大，但是射程不足,，”王凝之從袖里取出來一個弩箭,，放在桌上。

　　嚴秀紅好奇地拿起來,，擺弄著,，自從上次回了廬陵，趙天香幾人就是時有談起,，說是比那些士兵用的都厲害,。

　　“這樣弄，你看著,?！蓖跄茏匀坏刈呱锨叭ィ路鸫蠹冶緛砭秃苁祜粯?，指導(dǎo)著嚴秀紅,，裝上箭，對著墻壁就來了一發(fā),。

　　‘鐺,！’的一聲，箭頭緊緊插入墻壁,，嚴秀紅走過去,，一把抓住，一拉居然沒有拉出來,，這才有些驚訝,。

　　就算是在神仙山，她也是力氣很大的,，甚至比很多男人都要力量大,，所以才會用重刀,，這一支小小的弩箭，居然釘?shù)眠@么死,？

　　“看見了吧,，這是很難得的，我也是研究好多年,，還請教了不少人,，這才弄出來，哪兒那么容易啊,?！?p>　　“你給我做?！壁w天香的話向來很短,。

　　王凝之白眼快翻上天了，感情自己說了這么多,，一點兒用都沒,？

　　很懷疑這個趙天香，是不是個聾子,，還是說她只會選擇性地聽一些話,。

　　還有這句不容置疑的‘你給我做’這是求人的態(tài)度嗎？

　　趙天香馬上就告訴王凝之,，自己并不是在求人,，“要么你在這里做，做好一批給我送一批,，要么你跟我回廬陵,，在山上做?！?p>　　“你是真要我去做,？為什么不拿走制作方法，回去讓匠人們做呢,，又快又好,？”王凝之懶得再試探，直接走上前,，坐在趙天香的對面,。

　　“你愿意給我們方法？”這次開口的是嚴秀紅,，胖胖的臉蛋上充滿了懷疑,。

　　在嚴秀紅看來，這可是門大學(xué)問,，是足夠拿去軍中的手藝了,，匠人們不論是誰，能有一門自己的手藝,，那可都是視如珍寶,，就算是要授徒，都是傳一手,，留一手的,。

　　“愿意啊，為什么不……”

　　“他是王凝之,！”門突然被打開,，余勇一臉緊張地進來，十分戒備地看著王凝之,。

　　皺了皺眉,，“我不是都告訴你們了？”

　　不搭理他,，余勇幾步走過去,，把剛才從王藍田那里聽到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你是瑯琊王氏,，王羲之的公子,？”

　　“是啊?！?p>　　“余勇,，去外頭看看，如果有人埋伏就警示,?！眹佬慵t在得到王凝之肯定之后，臉色變得難看了許多,，急忙吩咐,，同時站了起來，從旁邊柜子上拿起刀,，手已經(jīng)按在刀柄上：“說,，你安排的人在哪里？”

　　“在樓下,，正在和小二哥一起搬凳子,。”王凝之有些煩了,，自然沒什么好態(tài)度,，“這么點膽子，還出來做事,，我都臊得慌,！”

　　“秀紅,，坐下，”趙天香開口了,，“他要是安排了人,，又何必親自出現(xiàn)？”

　　“對嘛,，不管官兵們抓了你們幾個,，還是殺了你們幾個，我要是死了,，那就是大事,！”

　　“上次的誤會呢，我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現(xiàn)在我們來談?wù)?，這次的生意?！?p>　　徐婉一臉驚訝地看著坐在那里侃侃而談的王凝之,，雖然說高門大戶，家里肯定都有生意行當,，以前在南郡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公子哥親自談生意的，可是今天的情況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樣,。

　　怎么說著說著,，就從綁架殺人，變成生意了,？

　　看來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xué)習(xí),，鳴翠樓只是個小小的起點啊。

　　“談生意,？”嚴秀紅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并不是唯一一個反應(yīng)不過來的人。

　　“對啊,，你總不能白拿吧,？”王凝之瞪大了眼睛，雙肩微微后縮,，一副見鬼了的表情,，“我記得上次那個黑風(fēng)寨的，就是因為黑吃黑,，才被你們追來報仇,，怎么你們也要黑吃黑？”

　　“王凝之，你拿了我五百兩金子,，還不夠嗎,？”趙天香的聲音響起，抬起頭來,，冷冷地看過來,。

　　這是王凝之第一次看見她的眼睛，一時之間,，居然有點恍惚，眼睛不算很大,，睫毛也不算很長,，可是那雙顏色過濃，幾乎算做墨色的瞳孔,，卻是王凝之平生第一次見到,。

　　就像一潭沉寂的墨色死水，不見一點生機,。

　　不敢繼續(xù)看,，王凝之突然明白這姑娘為什么總是低著頭了。

　　不過話還是敢說的：“因為你的五百兩金子,，所以你見到了弩箭的威力,，也知道我在錢塘，還能和我坐在這里聊生意,，你已經(jīng)很賺了啊,。”

　　“只有這些,，可不值五百兩金子,。”趙天香倒是對于別人不和自己對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繼續(xù)說著：“那筆錢,，可不是隨便搶的，如果你給的,，我不滿意,，我不介意把金子的下落散播出去?！?p>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把制作方法給你，但是需要你幫個小忙,?！?p>　　“說?！?p>　　“黑風(fēng)寨的人,，你也知道,，跟我有些小小的矛盾，雖然我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可是他們好像不這么想,，所以我想讓你幫我擺平?！?p>　　“王凝之,，你可真是什么口都敢張，這里是錢塘,，黑風(fēng)寨的主意你都想打,？”嚴秀紅帶著一絲嘲諷地說道。

　　王凝之嘆了口氣,，有些煩惱地回答：“你想啊,，我要在錢塘呆好幾年呢，如果總是過段時間就要和黑風(fēng)寨打交道,，其實對我來說,，是很困擾的?！?p>　　“我想,，虎王就算再自大，也不至于覺得自己能和瑯琊王氏叫板吧,？”

　　“那倒是的,，可我也不能為了這么點事兒寫信回去找老爹吧？到時候事兒擺平了,，我怕是也要被家里訓(xùn)斥,，最主要的是，”王凝之十分認真,，“我覺得處理這點事情,，我自己就足夠了?！?p>　　“那你倒是去啊,，”嚴秀紅已經(jīng)打定主意，絕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插手,，神仙山不見得會怕黑風(fēng)寨,，可這里不是自己的地盤，神仙山的人根本不可能大量過來,，否則,，要面對的，恐怕就不是一個黑風(fēng)寨了。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這不是來找你們了嗎,？”

　　“哼,，說來說去，一個弩箭的制作辦法,，就想要五百兩金子,，再加上我們幫你對付黑風(fēng)寨，你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過于好了,。”

　　“那要不再添點,？我這里倒是還有不少好東西，都是行走江湖的必備品,，童叟無欺的……”

　　“王凝之,，你就是說上天去，我們也不會上山去招惹虎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嚴秀紅很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找什么虎王啊,，人家都小半年不在山上了,，虎王一直都在南海郡,，聽說是和一個叫水龍王的人待在一起呢,。”

　　空氣突然停滯了一下,，趙天香和嚴秀紅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還知道什么？”

　　“就這些啊,。這也是上次偷聽來的,，別的沒注意，又跟我沒關(guān)系,。咱還是說正事兒吧,，我山上還放著鞋面釘……”王凝之聳聳肩。

　　“好了,?！?p>　　趙天香有些不耐煩，開口打斷了王凝之的話，“這個忙,，可以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