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母親紅著眼,,輕輕的叫著我的名字,,語氣中充斥著悲涼,。我知道為什么,。昨天,組長大人派人送來了嫁衣,,我成了水神大人的祭品,。
母親還想說些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了,。她的淚水大顆大顆砸在地上,。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fā),,我的眼眶開始發(fā)酸,,但是我不能哭,這樣只能使母親更傷心,。我知道,,母親舍不得我,可是……
“娘,,別哭了,或許……或許水神大人發(fā)慈悲,,……讓我回來呢……”
“阿蘭……阿蘭……”母親只是叫著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她沒有把話說完,,捂著臉跑出去了,。
在我的印象中,母親是一個剛毅的女人,,從不輕易落淚,。衣架上掛著一襲紅衣,即使是在昏暗的屋子里,,也能散發(fā)出難以掩蓋的光彩,。我輕輕撫摸著它。這是絲綢做的,用的也是上好的染料,。
每隔二十年,,在冬至的那一天,在海的中央,,會出現(xiàn)一個漩渦,,那是通向神界的入口,在它出現(xiàn)的那一刻,,悠揚的神樂將會響徹整片海域,。在那一天,無數(shù)的飛鳥從四面八方趕來,,長久的盤旋于天際,,久久不散。這是一位婆婆告訴我的,。她還說,,祭品必須干凈,否則,,神明會發(fā)怒,,降下神罰。因此,,族人們格外看重祭典,。
那位婆婆過世很久了,她講過許多故事,,唯獨這一個,,我沒有忘。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這個祭典,,卻從未想到,,自己會成為祭典的主角。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晚霞漸漸的隱去了,。向遠(yuǎn)方望,只能看見幾團黑越越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東西闖進了森林,,我聽見空氣震動的聲音,聽見了鳥兒們惶恐的叫聲,。
“阿蘭,,怎么不點燈?”
父親剛剛干活回來,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魚腥,。在他推門的那一瞬,,我看見了一支紅燭,,牢牢的攥在他的手里。那是族長差人送過來的,。
母親跟在父親的后面,,在微弱的火光下,我看見了母親浮腫的臉,。
我沒有回答父親,,因為我深深地記住了那一天。在我被選中的那一天,,他的臉上沒有悲哀的神色,。看見族長送過來的聘禮時,,他笑出了聲,,眼中無半分憐惜。我明白,,那些禮品的價值,,抵得上普通人家彩禮的百倍。
這比交易很劃算,。母親明白我的心情,,什么也沒說,只是遞給我一碗魚湯,。這是母親最后一次為我做飯,。我接過碗,小口小口的喝著,。仍是熟悉的味道,,不過混雜著些苦澀。
明天就是冬至了,,風(fēng)呼嘯著拍打著窗戶,,母親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看著我喝完湯,,接過空碗,,默默地跟在父親后面出去了。廚房里傳來一陣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響聲,,以前總覺得吵,現(xiàn)在卻又有些不舍,。那是我第一次失眠,,遼闊的星光落到地上,結(jié)成冰冷的寒霜,。
第二天,,祭典開始了,那是很熱鬧的一天,到處都是孩子們的歡笑聲,。在笑聲中,,我隱約感覺到無聲的哭泣。族長派人來接我,,那是一輛很漂亮的轎子,,篆刻著新奇的花紋,用來歌頌水神大人的功績,。
臨走前,,母親拉住我的手,說想要最后一次為我梳頭,。
“不行,,水神大人的祭品要趕快送去?!币粋€轎夫說道,。
母親的眼圈更紅了,他的力氣是那么大,,讓我有些不忍離去,。我深深地記得,那一天沒有陽光,,只能看見沉甸甸的烏云,。
母親沒有去送我。
等我到了祭臺,,臺下擠滿了人,。祭臺建在海邊,是用漆黑的玄武巖鑄造的,。巍峨的石柱高聳入云,,一共十二根,用鐵鏈鏈接,。水神的王座懸浮于石柱之上,,然而,他不在這里,。
早在一個月前,,族人們就開始了祭典的籌備。我下了馬車,,冰冷的海風(fēng)灌進長袍,,血紅的嫁衣與莊嚴(yán)的玄武巖形成強烈的對比。馬車只能停在祭臺下,,想要上祭臺,,還要跨過九十九級臺階,。臺階被擦地發(fā)亮,為了表示對神明的尊敬,,他們脫掉了我的鞋子,。每跨過一級臺階,腳上便會多一條血口子,。臺階上結(jié)著一層冰刺,,當(dāng)我登上祭臺,身后早已是一串串血印,。
“阿蘭,,跪下!”祭司帶著一個鬼面,,十分威嚴(yán),。他的語氣中帶著命令的成分,讓人不敢違抗,。我的膝蓋重重的砸在地上,,衣服上的紅,分不清是顏料還是鮮血,。
接著,,儀式開始了。
正如那位婆婆說的,,漩渦漸漸打開華美的音樂令人沉醉,,這是我從未聽過的。
然而,,沒有看見飛鳥,。
祭司邁著詭異的舞步,可以聽見清脆的“叮當(dāng)”聲,,因為他的衣服上掛滿了銀鈴,。舞步是從未見過的美妙,如出水的芙蓉,,又如振翅的飛鳥,。
隨著舞蹈的結(jié)束,旁邊幾個人將我扶起來,,紅色在身后拖曳,。留下長長的拖尾。我被拖到祭臺的最東邊,,那是離大海最近的地方,,無數(shù)少女的靈魂嗚咽著,我也將成為她們的一員,。
祭司走到我的面前,,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在空中揮舞著,。匕首所過之處,,留下了金色的劃痕。他的動作越來越快,,那些劃痕連成了神秘的金色字符,。當(dāng)他畫完最后一筆,字符開始旋轉(zhuǎn),,劇痛傳遍全身,,那些金色字符順著傷口鉆入我的身體,我拼命哀求祭司,,求他殺了我可他一動不動,。
我聽見了血肉被割裂的聲音,聽見字符鉆入身體的聲音,,聽見了海浪洶涌的聲音……鮮血一點一點侵染紅袍,,滴在漆黑的玄武巖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祭司揚起左手,,幾個高大的漢子立刻圍了上來,他們將我高高的舉起,,拋進了大海,。
那一瞬,我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海水撕裂著傷口,,血將海水染上淡淡的紅色。紅色長袍在水中肆意蔓延,,意識開始一點一點消散,,疼痛卻依然劇烈。一片羽毛落在水中,,我仿佛聽見了鳥的聲音,。原來,不是沒有飛鳥,。
一個浪頭將我吞沒,,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再見,,母親,。
再見,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