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個……那個誰……”

　　聽到第一聲“哎”,，幺煜瀧就知道是叫他了。從小到大,，早已習慣了別人喊他時突然卡殼,。端起螺螄粉再猛嗦一口，放下碗就準備起身,，屁股剛離開椅子,，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摁住了他大腿。

　　幺煜瀧扭頭一看,，何無憂沖他眨眨眼,，兩人若無其事繼續(xù)嗦粉。

　　保安隊長看兩人巍然不動,，稍微有點急了：“那……那個……兼職的,，大學生！”

　　幺煜瀧和何無憂同時放下碗,，齊轉(zhuǎn)身：“我倆都是兼職的大學生,！”

　　隊長指向幺煜瀧，磕磕巴巴：“你,，就你,！什么龍……”

　　幺煜瀧不忍心，走近兩步說道：“隊長,，我叫幺煜瀧,，你叫我阿瀧就可以?！?p>　　幺這個字,，放在別處都好認，但作為姓氏,，著實會讓人一愣,，且對別人來說，不管“小幺”還是“老幺”,，叫起來都有一絲尷尬,。

　　“隊長，我叫阿虎,！”何無憂嬉皮笑臉湊上來,。

　　“行了小何，知道你虎,！”

　　“真的,，我何無～虎嘛！”

　　隊長壓根沒反應(yīng)過來何無憂的拼音梗,，看著兩個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小伙,，他也生不起氣來?！鞍诚衲銈冞@么大時都當?shù)?！?p>　　“隊長,，你沒到合法年齡就結(jié)婚??！那不好哦！”活潑的何無憂腦筋轉(zhuǎn)得快,。

　　隊長又磕巴起來：“哪……哪有,！我……我……”

　　“別逗隊長了阿憂！隊長,，是該我巡夜了吧,？”

　　“對，阿瀧,，你去轉(zhuǎn)一圈吧,。”隊長松了口氣,，才當上隊長沒幾天,，就來了兩個暑假兼職的大學生，偏偏今天值班的另一個老保安請假,，只得讓他帶著這兩精力旺盛且稚氣未脫的小伙守夜班,。

　　阿瀧是被阿憂連哄帶騙拉來一起應(yīng)聘的，大三學期結(jié)束的暑假,，兩人決定留在上海,，來這個停車場做保安，是阿憂經(jīng)過縝密分析確定的,，這附近聚集了大大小小十幾家人氣酒吧,，每天晚上，各種品牌的豪車載著花枝招展的美女,，讓人眼花繚亂,。

　　“每天看豪車美女，活還不累,?！?p>　　兩人帶著二十出頭男孩單純美好的愿景來做了停車場保安。

　　打工不到一周,，除了豪車美女,，他們還見識了因為爭奪美女和豪車剮蹭造成的斗毆，以及許多酒后隨地小便和嘔吐的醉漢,。這也是為什么他們的工作內(nèi)容包括巡視,，打架可以打電話叫警察處理，但那些昏頭轉(zhuǎn)向的醉漢是停車場里最令人頭疼的存在,，尤其是死活認為自己沒醉不讓叫代駕的,。老保安馬叔閑聊時說,，他們這發(fā)生過最嚴重一次事故，一輛法拉利剮蹭了一整排七輛豪車,，其中包括了一輛頂配勞斯萊斯,，惹禍的小伙花一天兩千租的車，酒醒后在派出所哭得滿地打滾,。這是停車場開業(yè)以來造成經(jīng)濟損失的最高記錄,。

　　“但是，打架也好,，撞車也好,，咱這沒死過人?！?p>　　馬叔說這話時口氣突然嚴肅,，兩人當時只是附和地點頭，過后想想,，似乎是在給他倆一個保證,。

　　巡視是一個人進行。

　　這會已近午夜,，阿瀧下到停車場最底層,，走出電梯的一剎那，竟然覺得身上冷颼颼,，仿佛好多雙眼睛唰地一齊盯上了自己,，而自己一絲不掛。馬叔的話驟然在心里浮現(xiàn),，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停車場是24小時開放，燈火通明,，阿瀧四周環(huán)視了一下,，是有好幾個監(jiān)控攝像頭對著自己的方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阿憂在屏幕后瞅著,，身上也好好地穿著保安的制服,。

　　按規(guī)定這時應(yīng)該用對講機告訴阿憂要開始巡視了，但老保安們經(jīng)常會忽略,，阿瀧索性舉手沖著攝像頭豎個大拇指,，就當報告了，但阿憂沒放過他,，對講機響了,，“瀧，打個賭唄,！”

　　“賭什么,？”

　　“今晚有沒有醉鬼,！我賭有！”

　　“靠,！你問問隊長哪天沒有吧,？”

　　“哪……我賭沒有行了吧！”

　　“那你就等著請客吧,！”

　　“別得意,，我說的可是……今晚,！現(xiàn)在都十一點四十五了,！”

　　“日……你丫給我挖坑！”

　　“我給過你機會了啊,，你自己非跳,！十五分鐘，你趕緊找醉鬼去吧,，我想想明早吃啥哈,！”

　　其實阿憂通過監(jiān)控能看到停車場各個角落，阿瀧坐電梯下去時他就已經(jīng)看過一遍,，并沒有看起來像喝醉的人,。三層的地下停車場，兩層都人來人往,，最底層一個人都沒有,。阿瀧沒注意的是，上兩層剩余的車位已經(jīng)不多,，有幾輛車開到了下最底層的入口前,，卻仿佛沒看到一樣，徑直開了過去,。

　　身在底層的阿瀧,，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怎么連鬼影子都看不見一個”

　　話剛說出口,，阿瀧就后悔了,。人影就人影，非加個鬼字干什么,。

　　走著走著,，四周出奇的安靜，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就只能聽到排氣扇的“嗡嗡”聲,。這個二十歲血氣方剛的小伙慫了，腳步不自覺地越邁越快,。他希望趕緊有停車的人出現(xiàn),，是不是醉漢都可以,。然而不要說人，連車位都是空蕩蕩的,。

　　“趕緊查完這層上去,。”

　　他把行走切換到慢跑,，走完完三分之一的路程,，仍是一輛車也沒有。

　　越擔心什么越來什么,，燈光突然閃爍了幾下,，跟恐怖電影里什么東西即將出現(xiàn)的征兆一模一樣。放在電影里很俗,，但是這會對阿瀧非常有效,。

　　他心里發(fā)毛，拿起對講機想呼叫一下阿憂,，對講機發(fā)出沙沙沙的雜音,，這下阿瀧有點慌，奔著最近的電梯方向跑去,，跑過拐角,，電梯就在前方十米，剛緊跑兩步,，一道光柱陡然橫在了他和電梯之間,，非常耀眼。

　　阿瀧停下腳步,，順著光柱看去,，看清楚了，一輛勞斯萊斯側(cè)對著他的方向,，橫跨了三個車位,，黑色，宛如一頭伏擊獵物的巨獸,。

　　看到有車,，阿瀧的慌亂瞬間被驅(qū)走了一半，同時,，兼職停車場保安之魂覺醒,，稍稍猶豫之后，他決定去請車主規(guī)范停車,，況且,，他現(xiàn)在太需要跟活人說說話了。

　　車里的人似乎比他還急，叭叭,！車喇叭的聲音在地庫里格外刺耳,。隨后，車子的雙閃燈亮起,，車喇叭又響了兩聲,。

　　這一般是車內(nèi)人陷入困境的求救信號。阿瀧趕忙沖到駕駛位旁,，駕駛位一側(cè)處于陰影處,，接著雙閃燈的映射，勉強看到里面的駕駛員身子直挺挺的,，異常地纖瘦,。阿瀧敲敲車窗，喊了一句“先生”,，駕駛員毫無反應(yīng),，頭都沒歪一下,。情急之下,，阿瀧抓住門把手，拉,。

　　車門一開,，阿瀧一聲驚叫，向后彈起,，后脊梁撞上墻壁,，退無可退。

　　駕駛位坐的是一個跟真人一般大的竹人,，就是語文課本《竹節(jié)人》所寫的那種鄉(xiāng)下小時候的自制玩具,，放大到跟人一樣尺寸，從關(guān)節(jié)處可以看到里面是手指粗的紅色麻繩連接,，頭是一個的竹根部位竹節(jié),，頭頂就是竹根，根須如頭發(fā)一般向四周亂糟糟地立著,，再一細看,，竹人似乎是側(cè)對著阿瀧，能看到兩只眼睛,，不,，其實是兩個窟窿，里面有幽幽的綠色熒光在閃爍,。

　　阿瀧三魂七魄幾乎都嚇飛了,。一道紅光，竹人消失了，駕駛位上冒起一縷青煙,。阿瀧轉(zhuǎn)身就想逃離,，車里傳來一聲呼喚“哎！這,！”

　　阿瀧先躲到轉(zhuǎn)角一側(cè),，手忙腳亂摸遍全身，沒有任何像樣的防身武器,，保安室有帶電棒功能的手電筒,、大叉子和盾牌，他們巡視時并不會攜帶,，遇到危險才會呼叫同伴帶過來支援,。他拿起對講機再次試圖接通，仍然是一陣雜音,，掏出手機,，顯示沒有信號。最后唯一能拿著壯膽的就是一支筆,。

　　“這......我在后邊......”

　　阿瀧一激靈,，迅速回頭看看身后，把筆當著匕首舉起,，并沒有人在身后,。

　　“車里的后邊！”說話的人特地提高了音量,，聽得比較清晰了,，是年長的男性聲音。

　　阿瀧猶豫了,，說破了天,，自己也只是個兼職保安，一分錢薪水還沒領(lǐng)到,，剛剛過去的一分鐘,，自己的世界觀已經(jīng)受到劇烈沖擊，作為一個極為普通的藝術(shù)院校大學生,，他不是學霸也不算學渣,，家境不富也不窮，身材不高也不矮,，長相不帥也不丑,，為什么是他？換成阿憂,，這時搞不好樂在其中,，之前阿憂在鬼屋里把扮女鬼的工作人員追到哭的事情,，在學校里熱議了一周。

　　“沒時間了,，快過來,，我就是來找你的！幺煜瀧,！”

　　這句話是聲嘶力竭地喊出來的,，似乎用盡了全部力氣，喊完不住地咳嗽,。

　　聽到老者喊他名字,，阿瀧恍惚間回到童年，小時候闖禍,，爺爺就是這樣喊他,，可爺爺已經(jīng)去世快五年了，這個聲音也并不像爺爺,，可是喊他名字的味道一模一樣,。

　　阿瀧從轉(zhuǎn)角后慢慢挪出，往車的方向走了兩步,，努力想要看清車里說話的人,。

　　勞斯萊斯前排座位擋住了視線，阿瀧沒法看到后排的情形,，他一邊挪動腳步,，一邊喊道：“你是誰？怎么知道我名字,？”

　　車內(nèi)駕駛座后伸出一支干瘦的手，沖阿瀧晃動,，無疑在示意“過來”,。手看著并不像竹子或別的東西做的。

　　“或許真是爺爺來看我了,?！?p>　　阿瀧鼓起全部勇氣，走到駕駛位后排的車門前,，車窗玻璃有黑色的隱私貼膜,，看不見里面，他吸一口氣,，抓住車門把手,，這次慢慢地拉開。

　　老者斜躺在后排的座椅上,，身著一看就不便宜的淺青色絲綢唐裝,，一只手還舉在半空，車門全部敞開，兩人目光對視,。老者微微一笑,，努力撐起身子，舉起的手往前伸了一些,。

　　“幺......煜......瀧,。”

　　阿瀧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者,，確認他是人類,，但不是自己的爺爺，無論面相,、身形都差距甚大,。心情有點復雜，失望大過了害怕,。

　　“您是哪位,？是我不記得的親戚嗎？”

　　“我......我是你祖宗......”

　　阿瀧差點沒一口血噴老者身上,，“老大爺,！您這就過分了！有這么開玩笑的嗎,？”

　　“我沒開玩笑,，你告訴我，你爸叫什么,？”

　　“我爸叫幺煥澤,。”

　　“你爺爺呢,？”

　　“哎,，我說你......我敬你是長輩，你別跟我繞彎子了,?！?p>　　老者表情緊繃，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快答我,，你爺爺?shù)拿?，是不是跟你和你爸一樣，都是一個帶火一個帶水,？”

　　阿瀧爺爺?shù)拿纸戌圩坪?，確實他們家起名用字都是一個水一個火。但這也不是什么秘密,，親戚朋友都知道,。

　　“是,，你說得對?！卑{瞅著對方并不像要戲弄他的樣子,。

　　老者嘴角微微上揚，喃喃自語道,，“好極了……好極了……”

　　“什么,？”阿瀧沒聽清。

　　“照著我的吩咐做了,?！崩险哐劭舴杭t，聲音顫抖起來,。他望著阿瀧的臉,，眼神里透出慈愛，“是有點像,，像煊潭……”自己說出的煊潭兩字,，仿佛給了老者一記重擊，他猛地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隨后一口鮮血噴在了地板上。

　　“大爺……你這是……別嚇人,！”

　　“孩子,，我快沒時間了，你聽好,，我是你的曾曾曾曾……哎,，算了，我也算不出幾個曾,，總之,，你是我的后代。我活了幾百年,，現(xiàn)在馬上要死了……”

　　“是阿憂吧？阿憂跟你串通來整我的,！”阿瀧后退一步,，抬頭找到監(jiān)控攝像頭的位置，指著攝像頭說：“阿憂想拍整我的過程,，把視頻發(fā)網(wǎng)上對不對,！”

　　阿瀧仿佛江戶川柯南附體，激動起來,，沖著攝像頭喊道,，“阿憂,！別玩了！我已經(jīng)看出來了,！”

　　“筀將軍,，聽令！”

　　隨著老者的聲音,，駕駛座上綠光一閃,，剛剛的竹人出現(xiàn)了，竹人邁步走出車門,，竹節(jié)碰撞摩擦發(fā)出冰冷堅硬的聲音,。阿瀧看清了竹人的臉，原來臉上并列著三個窟窿,，難怪看竹人側(cè)面時像是有兩個眼睛在盯著自己,，而除了三個窟窿之外再沒別的。阿瀧還在驚愕之際,，竹人以極快的速度閃到了他身后,，從后面抱住了阿瀧，準確地說,，用四肢“綁”住了他,。竹人的四肢關(guān)節(jié)并不像人一般，而是用繩子連接的好幾節(jié)竹節(jié),，竟能像蛇一樣纏住阿瀧,，且力量極大。阿瀧被固定成了一個“大”字型,，在他身體已經(jīng)動彈不得情況下,，竹人的臉緩緩從后面湊過來，緊貼著阿瀧的臉,，頭頂?shù)母氁呀?jīng)扎到他頭皮里,，疼得他嗷嗷直叫。竹人慢慢地歪頭,，逼迫阿瀧把臉轉(zhuǎn)向車的方向,。

　　如果此時阿憂在看監(jiān)控視頻，就會看到這詭異的畫面：阿瀧被四條竹節(jié)索捆住,，跟三只眼的竹人臉貼臉,，一齊望向老者。

　　老者嘴角有血淌下,，比剛才更虛弱了,。淺青色的唐裝上斑斑血跡。胸口位置,，唐裝下有點點五顏六色的光芒,，排列成項鏈的樣子,，應(yīng)該是衣服下的項鏈在發(fā)光。

　　老者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著阿瀧,，說道：“現(xiàn)在,，可以好好聽你祖宗說話了沒？”他并沒有等阿瀧回答,，雙手抓住身上唐裝的衣領(lǐng),，用力兩邊扯開，發(fā)光的項鏈露出真容,，是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