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兇

　　三簽名（上）

　　江北體育館停車場西側(cè)的大型戶外充電車棚大抵是剛剛開挖土方，基礎(chǔ)施工的材料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依憑著場館鋼體外構(gòu)的站柱光禿禿地抵在外立墻腳,，粗糙又渾濁地散發(fā)著一股石灰沙礫燒灼腥氣的味道,。

　　砂土泥灰砸揚而起的細微塵粒有點兒辣眼睛。邵桀側(cè)趴在一團污濘里悶悶地嗆咳出聲，不著痕跡地攥起拳頭,，稍微動了動眨眼間摔得天旋地轉(zhuǎn)之前被人用力捏握扭拽的手腕胳膊,，“嘶”地抽了口涼氣。

　　此起彼伏的嘲諷譏笑遮掩在一道高聳鐵板之隔的籠統(tǒng)噪聲底下,，毫不留情地兜轉(zhuǎn)盤旋在邵桀的頭頂,。

　　邵桀還是睜不開眼睛。他只能覺出微闔的眼皮跟前有四五道人影在晃悠挑釁,，橫步掠過時掀動了沉寂凝滯了不過一瞬的空氣,，鼓慫著刺鼻的味道灌進邵桀的鼻腔和喉嚨里——他忍不住又嗆咳出聲，試圖掙扎地抵住身下粘黏的地面,，可四肢卻抖動得不聽使喚,，一次又一次軟弱地任由他摔跌回原處，直到身體各處隱約的鈍痛膨脹到了沖破麻木的程度,，邵桀胡亂抓扶的掌心總算有所實感地?fù)巫×舜u墻犄角還沒徹底用水泥灰抹平的縫隙,，縮回了虛空踢踹了半晌的腿腳，吃力地抵靠著冰涼的墻面,，吞咽下喉嚨里牙磣的血腥氣,。

　　“……李復(fù)北呢？”

　　邵桀話問出口就有點兒后悔,，喉嚨里隱隱抽動了一瞬,，被他使勁兒吞咽了幾下，勉強把生理性的反胃噎了回去,。事到如今,，其實閉著眼睛也該琢磨清楚，當(dāng)下的情形無非就是事出有因的報復(fù)提醒,，在這么個遍地監(jiān)控安保的地界里,，李復(fù)北八成還在一無所知地忙于盯緊蔣唯禮，但凡察覺不對,，依照他的性子,，早該無所顧忌地拽來哪位眼熟的保安民警，動靜不小地鬧大了事情,。

　　然而這筆賬直接算在了邵桀頭上,，吵鬧之前就得慎之又慎重之又重地謹(jǐn)慎些許。

　　“還有力氣關(guān)心別人吶,?！笨逯馓咨弦掳攵自谏坭钛矍暗娜诉赀曷獾匦Γ焓謳兔ε牧伺膾煸谏坭钚淇诘幕彝?，隨即揚頭一偏,，示意著倚在墻根兒的幫手鉚勁兒往邵桀的肚子上蹬了一腳,，然后看著眼前的人痛苦地蜷成一團，撐著膝蓋狂笑得腰都直不起,。

　　“誒喲,，邵大選手，光會動歪腦筋了不是,？坐都坐不穩(wěn)當(dāng),，身子骨也太弱了……”

　　這人笑夠了就重新蹲下，甚至還抬起胳膊裝腔作勢地喝止了跟風(fēng)捧場嗤聲啐罵不停的跟班幫手收斂一下那些個掖藏不住的譏諷笑意,，挎起邵桀的胳膊,，用力地把人推撞在背后墻面的鋼體外飾上，聽見他一聲沉鈍的悶哼,，輕飄飄揮散了從他身上抖落的石灰煙塵,，清了清嗓。

　　“邵大選手太火了,，咱們哥兒幾個呢,，沒買著票，也沒法進場館里支持一下,，所以才想說在外頭跟咱們心目當(dāng)中的偶像見一面,，這沒毛病對吧？”這人話說半道,，講究地抿了下兩鬢上頭抹了發(fā)膠的頭發(fā),，搭眼覷見邵桀總算掀起泛紅的眼皮深不見底地朝他看過來，心里咯噔地沉了一下,，后槽牙本能地嚼緊：“前段時間會展賽場上剛出過事,，今天這點兒小麻煩要是鬧出什么過分的動靜，警察再摻和進去,，我們倒是無所謂,，但受影響的人——是你?！?p>　　邵桀緩慢地輕嘆了一聲,，咂吧著嘴里分不清是灰塵還是血腥味的腥氣，冷笑著彎了下沒什么溫度的眼睛,，“看來蔣唯禮這次沒少下手筆,。”

　　“這話說出來可沒意思,，多賤得慌啊……哥們兒就是來提個醒,，不聲不響地這事兒過去，咱們雙贏,?！边@人不怎么能頂?shù)米∩坭钅请p死氣沉沉的眼睛，視線稍微偏錯過去,，伸長了胳膊又打起了邵桀這雙手的主意,，見他縮躲著把拳頭攥得死緊，咋舌示意著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二愣子往邵桀的肋骨下方補了一腳過去,，一把扽住他吃疼松軟的胳膊單膝跪壓在地,，摸索著口袋掏出一支圓珠筆，愉快地按動著筆尾的頂桿,，稍微刻意地把筆尖對準(zhǔn)了邵桀的眼睛,。

　　“難得有機會碰見一回邵大選手，要不給咱們兄弟幾個簽個名吧,，簽個名就放你回去,。”

　　這人哼聲一笑,，在邵桀顫栗的注視下,，輕巧地調(diào)轉(zhuǎn)了筆尖的方向，對準(zhǔn)了邵桀的手腕,，瞄準(zhǔn)了筋肉繃緊戰(zhàn)栗的位置,，長長地呼了口熱氣。

　　“用血簽,，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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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陌一把薅住了李復(fù)北哆哆嗦嗦就要腿軟滑坐在地的衣領(lǐng),，撈起幾乎從這小子的掌心里脫手滑落的手機,，快速地掃了一眼屏幕上對話框里邵桀在五分鐘之前回復(fù)的“我去找你”，擰起眉頭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艘痪?，“是不是跟上次后臺拍照爭執(zhí)的事情有關(guān)系,？”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跟桀哥從來不在比賽日結(jié)束之前聯(lián)系——”李復(fù)北怔了一瞬,，眼神躲閃著自我掙扎地磕巴了兩句,，后頸發(fā)涼地覺出江警官捏攥著他領(lǐng)口的力度重了些許，頓時放棄了遮遮掩掩的搪塞之舉,，抿了抿慌得發(fā)白的嘴皮子：“拍照片的事應(yīng)該只是個引子,，前幾天網(wǎng)上在吵DRG排擠蔣唯禮的事，鍵盤口水戰(zhàn),，又關(guān)系到俱樂部里其他的選手名譽……桀哥就讓我找到三年前蔣唯禮在走廊打人的監(jiān)控視頻,，發(fā)出去之后，蔣唯禮一直沒動靜,，我們還以為他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誰成想——”

　　“今兒這機會不就來了……樂天兒,，帶著他去找場館安保,，和老耿溝通一下，調(diào)監(jiān)控,，看是誰拿了他的手機動的手腳——記得務(wù)必去找人去通知他們俱樂部的領(lǐng)導(dǎo),。”江陌一腳蹬開走廊當(dāng)間礙事的板車,，拍了拍剛從這只言片語里咂么出門道的肖樂天,，扭身就往場館的西側(cè)通道跑過去：“先別鬧大，找兩個靠譜的過來,，對講聯(lián)系,。”

　　蔣唯禮給邵桀找茬兒設(shè)局的倒霉事兒江陌撞見過正著,，想要在這么個遍地長眼的場子里惹出什么見不得光亮上不得臺面還無從單方面追究的亂子,，必須得避開場館里幾無死角的監(jiān)控和場館外人群所及的喧囂熱鬧——

　　江陌眉頭一緊，霎時就想起開車進場時,，匆忙瞥過停車場西側(cè),，遮掩在大巴車后頭的施工擋板一角。

　　她快步跑到通道盡頭的閘機口,，撐住圍欄翻身一跳,，拐向右手邊的緩坡道，徑直擒住了蹲在藍色鋼板跟前嘬著煙頭的小個子,，掐著他的后脖頸擠過了被一張木板虛掩住了旮旯里的進出口,，沒聽他咒罵又討?zhàn)垼蟛搅餍堑卣驹诹苏谄鸷遒v笑的人堆外頭,，只搭眼循著掩映的縫隙往里一瞧,，當(dāng)即甩握住腰間的警棍，朝著那根支撐著圍欄擋板的木棍上重重一敲,。

　　“站起來,！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