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京墨就被商陸叫醒,。他們都換上了粗布衣服,商陸還將不知從哪里來的玉碟和令牌塞到了京墨手里,,說是以防萬一,。
不多時他們便到了城門,這里的守衛(wèi)比之前少了不少,,而且可能要殺他的人也沒有料到他會去百越,,一路走來,他和商陸都未遇到麻煩,。
照例是檢查核實身份,,眼看著馬上就到京墨,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混亂的馬蹄聲,。
京墨回頭看去,,是之前見過的羽涅的表哥。他此刻騎著馬向光而來,,威風凜凜,、舉止瀟灑,那個畫面實在是美極,。
倒是站在京墨前面的商陸,,看到來人,低頭拉著他又往人群里擠了擠,。
眼看著那人自他們身邊走過,,商陸的頭也一直未曾抬起。
“商陸,?你怎么在這,?”
那人不知怎么注意到了已經(jīng)盡力減弱存在的商陸,開口詢問,。
“我受大人之命去了一趟北陵,,今日剛回來,。”
商陸見避無可避,,索性也開始應付,。
“既是阿辭所派,那你就快些回去復命,。不過他是誰,,為何跟你一路?”
柘南星看著低頭縮在商陸身后的人,,盡管穿著一身粗布麻衣,,但這人卻并沒有身側(cè)那些人的煙火世俗之氣。雖然低頭臣服,,但背脊仍是挺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且他隱隱感覺在哪里見過這人,,但一時之間具體的又記不起,。
“這是大人要我?guī)Щ厝サ娜耍唧w情況我也不知,。”
搬出穆禾,,柘南星果然猶豫了,。他看了京墨一會,但沒有看到正臉也實在認不出來,,就囑咐了商陸幾句,,先行離開了。
京墨聽完商陸和那人的對話,,明顯感覺兩人之前相識,。如此看來,商陸的身份也不簡單,。
也罷,,看來他此行與百越注定是逃不開了。
商陸帶著京墨順著棲篁河一路走走歇歇的緩行了七八日,。這一路商陸雖沒有多說話,,但京墨明顯感到了他的猶豫,再加上他這兩天更加刻意放緩的速度,,京墨以為是自己讓他煩惱,,于是率先開口。
“京墨自知給公子添了麻煩,,若公子有不方便之處,,直說便是,。”
“不,、與你無關,。我之前與好友鬧了矛盾,依她的脾性,,此刻該是還在氣,。我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她?!?p> 商陸的眉眼跟著這話一皺,,看起來確像是煩惱苦悶至極。
“這好友是女子,?莫不是公子愛慕之人,?”
京墨也被商陸這副樣子激起了興趣,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
“非也,,她對我而言,是師傅,、是恩人,、有時還是一個需要我照顧的妹妹?;蛟S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吧,。”
提起那人,,商陸的眼里閃現(xiàn)著的是京墨看不太懂的情緒,,不過即使如此,也足以讓京墨知道那人對商陸的重要,。
“既如此重要,,想來她也不會真的和你生氣?!?p> “但愿吧!”
商陸想起那日在玉峰山上的決裂場景,。
穆禾看起來還是如往常一樣冷靜,但從她冰冷的話語和眼神中,,商陸看出她是真的生氣了,。
自他第一次見到穆禾,這個女子永遠是一副對萬事皆不在意的樣子,,但熟悉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只是將自己的在意藏得很深。
就像這次,,商陸確實是看到了她憤怒瞳眸中閃爍著的點點淚花,,可即使如此,,她還是讓他離開了。
而他先是那樣恍若不覺她的挽留決然離開,,現(xiàn)在又這樣堂而皇之的想要回去,,穆禾該是會被他氣死吧。
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了,,蘇葉醒后看他的眼神滿是漠視和厭惡,,她顫抖著說他和百越朝堂上那幫人一樣惡心的話現(xiàn)在還充斥在他的腦海。
七日醉是猛藥,,但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內(nèi)心他早已如同百越朝綱般腐爛。如果不從根源上解決這件事,,他和蘇葉就永遠都只能是敵對面,。
以及,他還有事未處理,。他存在的意義,,二十年的煎熬,都需要一個結(jié)局,。
蘇葉很重要,,可是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事同樣不能輕易放下。
所以,,他必須回來,!
想清了心事,商陸也不再糾結(jié),。帶著京墨又走了不到兩日,終于到了他們的目的地——辭夕谷,。
看著這三個遒勁有力的字京墨只再次感嘆世事無常,,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終究是來了這里,。
進入谷中,,一路上滿是各色藥材,整個谷內(nèi)景色十分雅致,,但一個清掃灑洗的仆人都未見到,。
不多時他們便進了京墨在這谷里見到的唯一一棟宅子,商陸將京墨安置在了南向的那排屋子中的一間,。
聽商陸解釋說,,這是專門給病患住的。
之后他又囑咐了京墨幾句,,便先去了主屋,,想來是要去打招呼,。
這幾日連番趕路,京墨的身體是有些吃不消,。不過他此時所處這間屋子,,前后窗皆開,花香,、鳥鳴,、風聲、水氣讓他倍感舒適,。
辭夕谷之景果然是名不虛傳,,他又想到了葉滿,他們本來約好是要一起來這的,,可此時他們一個身受重傷一個生死未卜,,事實如此,讓人唏噓,。
念及傷心事,,他也收了賞景之心,乖乖躺在床上,,閉目療傷,。
商陸走進正屋不出所料看到一個女子坐在桌前寫寫涂涂。
只見她身著青蒼色窄袖對襟短衣,,下身配著黛黑色百褶長裙,,手上戴著的龍鳳銀環(huán)隨著她的動作碰蕩出清脆之聲。
再看向她的臉,,因是微低著頭,,所以她長而密的睫毛便顯得十分奪目,眼睛黑亮有神,,使得她看起來靈氣十足,。再往下便是秀巧的鼻梁,不是多高卻勝在翹而挺的鼻尖上,。且她的眼角還有顆痣,,給她的整個面容平添了幾分媚氣。
此刻這女子明顯感覺到了商陸的存在,,卻是視而不見,,顧自寫著手里的東西,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朝顏姐,,我回來了。”
“回來了,?虧我這么相信你,,把賭注都壓在了你身上。小商陸,,你怎么回事?。俊?p> 朝顏的話里滿是調(diào)侃,,但不難聽出里面的關心,。
“看你這副樣子是被阿辭抓回來的?不對呀,,她應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商陸沉默不語,,讓朝顏一時更加好奇,。
“不是,大人放了我,,是我自己回來的,。”
商陸的語氣低迷,,聽得出十分不舍,。
“為何,你不喜歡那姑娘,?”
“是曾為百越效力的我不配喜歡她,。”
“原來你是被那姑娘嫌棄了,。也是,,這姑娘身上的倔勁是夠讓你麻煩的。所以你回來不是因為放棄她,,那這樣說阿辭還是輸了,。”
朝顏的話跳的極快,,她好似早就知道了這個結(jié)果,卻又偏偏看他在這里掙扎,,實在是讓人不爽,。
“玉峰山上,大人也曾說過輸贏一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實就是我和阿辭用你的事打了個賭?!?p> “阿辭這人你也知道,,心冷也無情,。我就是想讓她知道,這個世上有的東西是不能用利益來衡量的,,比如恩,,也比如情。你也不想看著她永遠都是那樣孤獨,、永遠都被人支配吧,。”
“雖說你現(xiàn)在回來了,,但你能為情和她反目,,我就很欣慰。畢竟你是她帶出來的,,你不知道你平時冷冰冰的樣子有多像她,,我真是怕極了你會同她一樣?!?p> 朝顏說著為他好的話,,但商陸只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來幸災樂禍,這人真的是極討厭,。
“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我回來大人會怎樣懲罰我還猶未可知,萬一她一怒之下殺了我,,那你就徹底輸了,。”
見不得她高興的商陸,,開始故意找茬,。
“當時放了你,她就不會再殺你,,我們阿辭是多可愛的人,。小商陸,別人不知也就算了,,你身為她的心腹還說出這樣的話,,你莫不是在故意氣我吧?”
朝顏的質(zhì)問顯然沒有讓商陸感到害怕,,眼看著兩人馬上就又要開始斗嘴,,一個女聲插了進來。
“誰說我不會殺他,?朝顏,,是我平日脾性好到讓你過分自信了?”
來者正是穆禾。
只見她換回了百越特有的對襟短衣,,下身不同于朝顏的抵足長裙是將將及膝的繡花短裙,。袖口裙擺還有用銀器制成的裝飾,也是虧了這兩人連如此明顯的叮鈴聲也未聽見,。
她的烏發(fā)倒是未像百越慣有的用頭巾包起,,反而是用木簪固定了一個清爽的發(fā)飾,如此打扮,,非但不突兀,,倒顯了幾分調(diào)皮。
看到穆禾進來,,朝顏也自椅子上起身,,她看了一眼悶聲站在一邊的商陸,只能開口道:
“且不說阿辭舍不舍得殺他,,就是我也離不得他,。這谷里這么多的藥材,沒了他你讓我一個人收嗎,?”
“再說了,,你如果真殺了他,只會讓我以為你是因為輸給我惱羞成怒,,怎么樣啊,,穆大人,給我個面子,?”
依著穆禾死倔的性子,,如果沒人給她鋪路,這件事是決計過不去的,。商陸也是個死要面子的主,,所以這和事佬只能她來做了。
“朝顏谷主這面子會不會太大,?他可是叛離百越之人,,放了他,我該怎么面對其余不忠之人!”
“叛離,?可是我為何沒有接到任何追殺告示,,是穆大人貴人多忘事記錯了吧?”
朝顏看了一眼準備繼續(xù)裝啞巴的商陸,,悄悄踢了他一腳,,其意不言而喻。
“之前之事是我的錯,,我愿意贖罪,,大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p> “殺了那個女孩,,做的到嗎?”
穆禾冷哼了一聲,,這句話果然使商陸身形一怔,。
“做不到,但除了這件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之如飴,。”
商陸對上穆禾的眼睛,,兩雙藍瞳,,一個堅定清澈,一個冷淡空洞,。
“你回來所做的事一定會為她所不齒,,即使如此,也甘愿,?”
“終有一日,,我會干凈的站在她身邊。在此之前,,一切都值得,。”
商陸的眼里閃爍著的是對未來的期望和憧憬,,這些都是穆禾從來不曾學過也不曾體會過的,。
“你這是在做夢嗎?蠢笨之人,,趕緊出去,,看到你我就心煩?!?p> “還不趕緊謝謝大人不殺之恩,?”
穆禾這種人,口頭發(fā)出來的氣都不算真的生氣,,等到有一日她連看你都不愿,,那你就只能盡早準備喪禮了。
至此朝顏也算是松了一口氣,,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商陸謝大人不殺之恩,如此那我便先退下了,?!?p> 接著他向穆禾行了一個大禮,,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他完全走遠,,朝顏嘆了口氣,,試探著說道:
“真是個傻子,明知你以后不會重用他,,卻還是回來了,,說來他為了那姑娘倒是真豁得出去?!?p> “我并未打算閑置他,,既回來了,該做什么便還做什么,?!?p> 穆禾這話著實讓朝顏吃驚,如此行事實在是不像她,。
雖說她對商陸好,,但也不會拿百越的事開玩笑,朝顏是真的有些看不懂她了,。
“阿顏,,這次出去我不僅處理了商陸的事,也帶回了羽涅,?!?p> “就這短短幾天,她好像也變了,,就是因為感情,,還是和兩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商陸和羽涅都說我只為利益做事,,終有一天會喪失人性,。可是我對他們難道不是感情,,師傅也說凡事以百越為重,。”
“為何,,他們都怪我,?”
穆禾的話極無辜,她的臉上也似有迷茫,,但她的眼神還是空洞,。
她就像一張白紙,由別人畫好,,告訴她什么是對,,什么該做,。
如今她產(chǎn)生了不同的想法,朝顏該是高興的,,但她此刻只想哭,,這么好的阿辭,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總有一日,阿辭也會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只有一種結(jié)果,,你在乎什么,什么就最重要,。你一定會找到比百越更看重的東西,,那個時候的你才是完整的穆禾?!?p> 朝顏艱難但很用力的說出來這句話,,她知道穆禾一定會擺脫那幫人的控制,在那之前,,她要做的就是陪著她,。
“比百越更重要的東西……”
穆禾低喃著陷入了沉思。
“阿辭,,不要怕,,異瞳不是你的錯?!?p> “阿辭,,他們只是懼怕你的能力,你并不是他們口中的妖女,?!?p>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不要死扛,,記得告訴我,。”
朝顏說重要的東西,,可穆禾的腦海中回想起的都是那如玉般的聲音,,難道有一日,自己真的會為了這種感情,,為了他放棄百越嗎,?
“阿辭、阿辭,,你想到什么了嗎,?”
朝顏見穆禾半天不說話,,以為她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她其實很好奇,,穆禾對他們都可稱得上好,,但那個可讓穆禾另眼相待的人究竟有沒有出現(xiàn)。
“沒有,,只是朝堂上的一些事,。”
穆禾的表情在片刻間就又恢復了冷淡,,低落的氣氛也散的一干二凈,。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忙了,。我近日收了一個腦袋被撞傷的病人,,很是棘手,查了許多醫(yī)術(shù)古籍都沒有辦法,,他現(xiàn)在還在昏迷,,實在是耽誤不得了?!?p> 看得出穆禾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打算,,朝顏也及時轉(zhuǎn)了話題。
“嗯,,我走了,。”
穆禾離開的很快,,空氣中還流散著清脆的鈴聲,,可她早已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