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好像有聲音讓蕭恪尋找什么,,他穿街走巷掠過一張張模糊不清的臉,,心中的不安愈來愈深重,步伐也漸漸加快,。
“Jaina!”
好熟悉的名字,,蕭恪一回頭,,一個戴著面具的姑娘身姿翩若驚鴻,正從他面前走過,,看不清五官卻一定是眉眼帶笑的好模樣,。
他情不自禁地目光追隨,身后的太陽緩緩升起,,她的裙擺在風(fēng)中自得起舞,,如染圣輝,。她慢慢地越走越遠(yuǎn),太陽也陡然落山,。
他回神,,慢慢意識到自己在夢中。夢中陽光被吞噬的剎那,,他將醒未醒之際,,她好似回頭,又好似從未,。
“媽,?”蕭恪頭昏腦脹,睡眼惺忪中見母親面色忐忑,。
“恪兒,,你醒了?還累不累,?”
蕭恪意識恢復(fù)清明,,立馬坐起了身,慌張地問道:“媽,,婧楚呢,?婧楚醒了嗎?”
“你們讓我進(jìn)去,!”門外有人吵鬧,。
“張堇?”蕭恪喃喃著,,整顆心臟陷入巨大的不安之中,,立馬抬高了聲音,“讓她進(jìn)來,!”
張堇沖進(jìn)房中:“蕭恪,楚楚不見了,!”
“你說什么,?”蕭恪聞言臉色突變,沒有絲毫猶豫,,迅速翻身下床,不顧蕭母的溫言勸慰,,徑直沖出門去。
“航仔還在調(diào)查暴徒身份,?!睆堓佬∨苤鴧R報道。
“他人現(xiàn)在在哪兒,?”
“在公安局,?!?p> 兩人大步邁出電梯時,,郭航正在醫(yī)院門口,隔著兩三米一見他們便停住了腳步,,右手舉著一個檔案袋,眼中分明是壓抑的怒火,,陌生又冰冷,。
蕭恪腳步一頓,又快步靠近,,毫無防備地落入了郭航的攻擊范圍,。郭航忍耐已久的拳頭終于揮了出去,蕭恪釀蹌著后退,,險些被打翻在地,。
“啊,郭航,!”張堇趕忙上前,。
郭航?jīng)_過去死攥著蕭恪的領(lǐng)子,眼睛通紅著低聲道:“知道我爸那一槍是誰開的嗎,?是樊家的人,!你那寶貝似的女朋友是樊家的小姐,是他們,,為了制造混亂帶走她才打傷我爸的,。”
“你說什么,?”蕭恪面如死灰,,張堇也難以置信地望向全身發(fā)抖的郭航,。
“我爸現(xiàn)在還在病床上躺著,,他們說命是救回來了,但是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起這么一番折騰,,以后,,恐怕要常年像這樣,躺著,。我爸那么驕傲的人,,半輩子立下多少戰(zhàn)功,,要他躺著什么也做不了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區(qū)別!”
“航仔,,冷靜點,。”張堇慌了,。
“我沒法冷靜,!”郭航怒吼著,拉近蕭恪的衣領(lǐng),,聲音低沉而痛苦,,“我勸了你多少次,不合適就盡早分開……她明明就是來路不明,,你卻一意孤行地把她認(rèn)定為受害者,,最后的代價卻要我爸來承受?!?p> 蕭恪面露絕望,,雙膝一彎,竟就這樣跪在了郭航面前,。
“蕭?。 睆堓荔@呼,。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佘夫人一路追來,竟見蕭恪跪著,,立馬快步上前攙扶,。他剛暈倒醒來好不容易有了幾分血色,此刻臉色卻白得霜一般,。
郭航?jīng)]有看蕭恪,,將檔案袋丟到他面前,便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了,,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張堇支撐著,他才勉強(qiáng)體面地離開這眾目睽睽,。
他突然看不清眼前了,,總覺得再往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病房里不再穿紅戴綠,、而是整日以淚洗面的媽媽,,不知道怎么面對還未醒來的爸爸,不知道怎么面對身后這個多年志同道合的兄弟,。
病房中,,蕭恪一點點翻閱著郭航以郭父的名義才拿到的檔案,。樊映陽,映陽,,原來你叫的是你哥哥的名字,害我白擔(dān)心一場,。
樊婧安,,蕭恪心里默念著這陌生的名字,卻覺得似曾相識……或許是在警局的死亡名單里見過吧,。
原來這才是屬于她的名字,,怪不得他的呼喚,總是得不到回應(yīng),,原來都怪他叫錯了她的名字,。
手機(jī)微微振動,房間里寂然無聲,,以至于這微小的聲響也有幾分刺耳,。蕭恪呆滯了片刻,終于有了動作,。
是一張照片,,一個女子被綁在十字架上,頭垂著看不清楚神色,,但身上穿的是薛婧楚離開前的病服,,衣裳已經(jīng)殘破,分不清到底是血還是肉,。
蕭恪猛地站起身來,,捏緊手機(jī)的手微微發(fā)抖,下意識地想要聯(lián)系郭航,,卻只能切回照片的界面,。
照片中的窗戶已然關(guān)上卻模糊不清地藏著地址的線索。這顯然是一個故意暴露的線索,,為的是讓他自己送上門去,。
蕭恪沒猶豫,將照片傳輸給警隊的其他人,,技術(shù)人員根據(jù)照片分析果然迅速找出了經(jīng)過密碼處理的時間和地址,,在樊家舊址附近的一座廢棄工廠,約定時間還剩不到六個小時,。
蕭恪沖出門,,佘夫人正站在門口,見他神情沉毅,,一如多年前他離開蕭家:“你要去救她,?”
佘夫人一語中的,,蕭恪躲開這個從來都讓人看不透的生身母親:“我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p> “面對什么,?她是回家!不是被拐了賣了,!”佘夫人再次擋在他身前,,有些氣這個兒子不成器,為了個女人豁得出去一切,,就跟他父親一樣,。
“媽,我真的不能拿她冒險,?!笔掋∧抗鈶┣校爱?dāng)年父親病危,,您不也豁出命去救他嗎,?”
像被戳中了軟肋,佘夫人手一松,,蕭恪便迅速抽身離開了,。
佘夫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左手撫向當(dāng)年輸血的地方,。是,,她當(dāng)年是后悔了,可那人根本就不值得啊,。
從這里趕到照片所在地,,最快也要七個小時,來不及了,,蕭恪沒有時間再做任何準(zhǔn)備,,就獨自驅(qū)車前往。
蕭恪一路上不顧一切地開著快車,,戴著藍(lán)牙耳機(jī)交代著劉千乘警局的部署,,卻在拐入江橋大道的一瞬間,被外力猛地撞出車道,,連車帶人被掛在橋上搖搖欲墜,。
“隊長?隊長,?”劉千乘的聲音沒有得到回應(yīng),。
“林先生,是這人?!?p> “好,。”肇事車輛后座慢悠悠下來一位著正裝的瘦削男子,,又或者說是一副完整的骨頭架子,,用擦完手的手絹包住染血的手機(jī),自顧自拿起放在耳邊,,十分禮貌地說:“你好,,請問郭世雄在嗎?”
“你是誰,?蕭隊長呢?”
“蕭隊長,?蕭隊長沒事兒,,我只是請他去做個客罷了。至于我是誰,,麻煩您,,轉(zhuǎn)告郭世雄,我是他晉升局長路上死而復(fù)生的白骨,?!?p> 他的聲音陰森森的,透著仿佛來自地下的冷氣兒,,卻又禮貌自持,。劉千乘大氣都不敢出,技術(shù)人員迅速調(diào)出車輛定位,,而蕭恪的車……顯示在江中,。
山語城,在郊外偏安一隅,,是樊家當(dāng)年的一幢別墅,。時隔五年,薛婧楚終于又回到了這里,,屋里陳設(shè)幾乎與當(dāng)年一樣,,只是窗外已沒有成熟的爬藤薔薇陪著她看星星看月亮了。
物是人非,,窗子也不是從前的窗子了,,窗里窗外的枯榮都似是而非,她甚至不敢再推開看一眼樊映陽說的新種的薔薇,。
“婧安,,一起吃飯吧。”樊映陽看著她對著窗子發(fā)呆,,卻不靠近,,心里壓不住地既恨且痛。當(dāng)年的爬藤薔薇是母親帶著他們種的,,如今的是他一個人種的,,到底不如當(dāng)年。
“好,?!毖︽撼铝藰翘荩凹殃赘绺缒??”
“佳曜,,佳曜他,他出去辦事兒了吧,,很快會回來的,,沒事兒,我們先吃,?!?p> “你們……是怎么帶我回來的啊,?”
目光閃爍,,言辭重復(fù),樊映陽在撒謊,,薛婧楚心中不安,,戳著米飯,卻不知如何是好,,猶豫著正問出口,,卻又打斷。
“聽說有人在等我吃飯,?”林佳曜突然出現(xiàn),,笑聲爽朗,手中的酒瓶搖搖晃晃似乎已經(jīng)空了,,看著心情十分愉悅,。
他的模樣變了許多,除了和樊映陽一樣瘦了許多,,還留了他中學(xué)時代最討厭的及肩長發(fā),,整個人的氣質(zhì)從陽光徹底變成頹廢。
“婧安,,好久不見,,歡迎回家,。”林佳曜輕輕抱了抱薛婧楚,,“瘦了,,不過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p> 記憶中林佳曜從沒夸過她,,他很靦腆,兩人連話都很少說,,交流最多的就是她見面時叫的那聲“佳曜哥哥”,。
薛婧楚愣愣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林佳曜已經(jīng)招來手下:“拿瓶酒來,,慶祝幸存的我們終于團(tuán)圓,。”
“婧安不能喝酒,?!狈酬枟l件反射地拒絕。
“婧安可以喝酒,。”林佳曜已經(jīng)一杯入喉,,“婧安已經(jīng)成年了,,對吧,婧安,?”
林佳曜搶過樊映陽護(hù)著的酒杯,,倒上小半杯遞給薛婧楚,然后又爽快地倒了兩滿杯,,推給樊映陽,。
薛婧楚暗暗對樊映陽搖了搖頭:“一點點,沒關(guān)系的,?!?p> “聽見沒?聽見沒,?”林佳曜像有人撐腰的小朋友似的,,格外開心。
三人碰杯,,桌上灑落的酒液,,滴滴都映著三人的縮影。
“十八歲生日快樂,?!绷旨殃锥似鹁票人频墓嘞氯ィ鹊糜挚煊旨?,眼尾已經(jīng)燒了起來,,竟透著一絲絲的妖冶,“欠的,?!?p> 薛婧楚對酒精本就有些過敏,沒幾杯就被人暈乎乎地攙扶著回了房間,。
這兩天睡得屬實有點多,,加上過敏了確實有些難受,半夜酒醒了人也跟著醒了,,薛婧楚口干舌燥,,想去客廳倒點水喝,卻看見客廳的電視正沉默地放映著自己笑顏如花的曾經(jīng),。一走進(jìn)竟發(fā)現(xiàn)林佳曜竟還在一杯杯地喝著,,而樊映陽趴在一旁爛醉如泥,燒傷的半張臉埋在沙發(fā)的抱枕里并不面世,。
“佳曜哥哥,。”
周圍好安靜,,聽到她的聲音,,酒精的力量拖著林佳曜慢吞吞地轉(zhuǎn)過來,目光注視著她一步一移,。
薛婧楚意識到他的目光,,倒了兩杯溫水,一杯穩(wěn)穩(wěn)地放到他面前,,開口勸道:“少喝點酒,。”
“睡不著,,不喝酒,,合不了眼?!绷旨殃最^枕在左手上,,亂發(fā)下的眼睛已經(jīng)全紅了,也許是夜色朦朧,,薛婧楚掃過時,,竟覺得有幾分像蕭恪。
“怎么了,?”林佳曜察覺到她神色有異,。
“沒什么,,”薛婧楚搖搖頭,“酗酒傷身,?!?p> 林佳曜輕笑,酒杯與石桌碰撞的清脆聲掩去笑聲,,端起她倒的水,,慢慢送入喉中,溫暖而甘冽,,左心房像云撫過般安定寧靜,。
“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沒有,,”薛婧楚搖搖頭,“不困而已,?!?p> 她低垂著眉眼,頭發(fā)披散在肩上,,稍顯凌亂更填溫柔,,窗外的月光撲倒在她面前,她一抬眼,,仿佛有星星飄浮在江水之上一般,,醉酒留下的紅暈還未盡散,嘴唇微微翹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嬌俏,。即使只是穿著簡單而柔軟的睡衣,,她還是美得勝過他遇見過的所有人,。
“葉勝武,還記得嗎,?”林佳曜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薛婧楚凝神認(rèn)真想了想,搖搖頭:“他怎么了,?”
“他以前也喜歡過你,,還給你遞過情書?!?p> “是……同學(xué)嗎,?還是校友?”
“都不是,,職高的,?!绷旨殃紫掳鸵惶В赶蚍酬?,“情書被他搶了,,人被我倆騙到校外揍了一頓,情書我看了,,文筆一般,。”
其實不止文筆一般,,還言辭露骨,,不堪入目。
“怎么突然說起他,?”
“還挺好笑的,,想到就說了?!绷旨殃仔α?,看了一晚上他應(yīng)酬般的假笑,這一笑才真的有幾分當(dāng)年恣意隨心的自得模樣,。
時過境遷,,大家都因為現(xiàn)實兩個字變得面目全非了。自卑和敏感這兩個形容詞,,和二十歲的哥哥八竿子打不著,,如今卻黏著哥哥甩也甩不掉。林佳曜的臉紅再也不是為打球,為奔跑,又或者其他,,如今都有同一個原因——酗酒,。她還記得,他曾經(jīng)說想做一個航海家時,,眼睛閃閃發(fā)光的樣子。
樊映陽囁嚅著在說些什么,薛婧楚剛要湊近,,林佳曜眼都不抬:“不用管他,還以為你在蕭恪手上呢,?!?p> 薛婧楚這才意識到樊映陽嘴里念的是“婧安”。
但,,大家好像又還只是當(dāng)年的大家,,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在一起,做一家人,,哪怕如今只剩下他們?nèi)齻€,。
“過兩天,,我陪你去取琴吧?!?p> “嗯,?”
“我……們給你訂了一臺鋼琴,已經(jīng)送到店里了,,雖然比不上樊叔叔送你的那臺,,但也是精挑細(xì)選的。上次的《Remember Our Summer》,,真的很好聽,。”
既然話題已經(jīng)提起,,薛婧楚便順勢斟酌著想要開口解釋:“嗯……我和蕭恪……”
“不用解釋,。”林佳曜打斷她,,伸手把酒瓶倒了個干凈,,“你們只是……警察和他以為的受害者的關(guān)系?!?p> 林佳曜一飲而盡,,嘴邊掛著饜足的笑:“行了,去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好,,晚安,。”想說的話涌在嘴邊,,但不合時宜,,薛婧楚終究只能咽下去,起身上樓,。
“婧安,,”林佳曜目送她離開,,等她走到樓梯拐角時,,忍不住又出聲叫住了她,微仰著頭,,保持著他一直以來心中的角度,,眼中情緒涌動,“等一切塵埃落定,,等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我們重新開始吧,?”
可惜兩人相隔太遠(yuǎn),月色又太朦朧,,讓她分辨不清他眼中涌動的到底是什么情緒,,只是答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