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站在金瓜山的山頂平臺上,，這里赫然立著一塊白色石碑,。石碑看起來已經(jīng)非常古老，一道道斑駁的裂紋無不昭示著歷史的厚重,、時間的滄桑,。好在上面的字跡還勉強可辨,。

　　自從孫皓包圍金石城后，韋昭在軍營無事可做,，便拉著夷人頭領(lǐng)青狐,，去附近尋訪古跡，想找到夷人故老傳說中的越王臺,。后來金石城的戰(zhàn)事告一段落,，沈瑩也得了空，便也來幫助韋昭。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到底讓他們找到了,。

　　歷史上，沈瑩曾經(jīng)根據(jù)夷人的傳說,，在《臨海水土志》中留下這樣的記錄：“夷州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土地?zé)o雪霜,，草木不死,，四面是山。眾山夷所居,，山頂有越王射的,，正白，乃是石也,?！倍谶@個時空，借著孫皓征討白虎國的機(jī)會,，總算讓他給找到實物了。

　　“陛下,，臣已經(jīng)大致看懂了這塊石碑的內(nèi)容,。”韋昭拱手道,，“請為陛下及諸君解說,。”

　　“韋公請講,！”孫皓含笑點頭,。

　　“此乃古越國之文?！表f昭斬釘截鐵道,，“在吳郡和會稽郡，就散落著不少古越國的石碑,，臣也有幸,，得名師相授，年少時便見過不少,，是以通曉其文,，不會有錯?！表f昭得意地?fù)犴毜?，“這塊石碑，距今已七百三十有九年矣,！”

　　眾人驚呼不已,，孫奉忍不住質(zhì)疑道：“這么久遠(yuǎn)的古事,，敢問韋公何以考證得如此確切？”

　　周豫把孫奉扯到自己后面,，示意他不要出來貽笑大方了——他是前兩日才趕到金瓜石地區(qū)的,，孫奉之前交待的那些事都比較花費時間。澎湖夷酋瓦圖倒是很光棍地就投降了,，甚至一直想把自己的小女兒塞給周豫,。夷州西部的那些部落征討起來就費事了，到現(xiàn)在也只是勉強控制住了大局,，蠻夷反叛不斷,，作亂不休。再加上轉(zhuǎn)運俘虜?shù)氖?，讓一向精力旺盛的他都有點憔悴了,。

　　在孫皓的示意下，韋昭繼續(xù)開始解說,。

　　“根據(jù)這塊石碑記載的內(nèi)容,，它是在越王勾踐與吳王夫差決戰(zhàn)笠澤前所留。在此之前,，越國的勢力已經(jīng)羈縻夷州,，多次舉行部落會盟。在笠澤之戰(zhàn)前,，越國兵少,，不滿兩萬，吳國則有大軍三萬余,，這還是因為夫差自黃池會盟后,，遣散士卒，息民不戒,，否則吳國的力量會更加強大,，遠(yuǎn)不止這三萬人。勾踐深知這是一個難得的機(jī)會,，但他又擔(dān)心兵少,，故而四處聯(lián)絡(luò)蠻夷，盡可能增加兵力,。甚至不惜冒險渡海來夷州,，在此地會盟部落，募得勇士五千,，并把他們帶回越國參加戰(zhàn)爭,。數(shù)年后，夫差兵敗身死，勾踐送這些夷兵還鄉(xiāng),，并在此山再次大會部落,，夸耀兵威，夷人盡皆臣服,，此石正是勾踐此次耀兵時所作,。”

　　吳越笠澤戰(zhàn)役發(fā)生于公元前478年（周敬王四十二年,，,，吳王夫差十八年，越王勾踐十八年）,，在吳越爭霸戰(zhàn)爭中,，越軍在笠澤（又作囿，今江蘇吳江一帶）擊敗吳軍的一次著名江河進(jìn)攻作戰(zhàn),。越伐吳,，前后歷經(jīng)六年時間，越國徹底滅亡了吳國,。

　　此戰(zhàn)消滅了吳軍的大量的有生力量,，越軍大破吳軍。吳軍“三戰(zhàn)三北”,，尸橫遍野,，一敗涂地，吳王夫差僅僅帶著少量的殘兵逃入姑蘇城（今江蘇省蘇州市）中,，龜縮不出。越軍取得了笠澤之戰(zhàn)的重大勝利,。

　　公元前473年（周元王三年）,，姑蘇被圍城數(shù)年，吳軍勢窮力竭,，“吳師自潰”,、“士卒分散，城門不守”,。同年（公元前473年）十一月,，吳都城破，夫差逃到姑蘇山一帶自殺,，吳亡,。

　　“也就是說，越王勾踐,，他來過夷州,，并且還能調(diào)動夷州人為他打仗？”孫皓笑道，“看來朕不是第一個登臨夷州的華夏之君,，有人比朕更快?。　?p>　　韋昭點點頭：“臣以為,，夷人的傳說是真的,。臣這些天還走訪了一些夷人部落，找到了一些記載,。這個青狐頭人的家里就有一些竹簡,，他們部落里沒人看得懂，臣卻能看得明白,。他的家族本是古越國貴族,，在楚滅越之戰(zhàn)后，乘船出海,，逃奔夷州,。可惜啊……”

　　韋昭痛心疾首道：“七百年過去,，你們卻已經(jīng)忘記自己怎么來的,，忘記自己的華夏祖先，披發(fā)左衽,，缺齒,、穿耳，太不像話了,！”

　　沈瑩把這些話翻譯給青狐等夷人頭領(lǐng)聽,，眾人聽完，神色各異,，青狐垂淚涕泣,，跪地不起，笨拙地說著磕磕巴巴的漢話：“夷州……有幸,，大吳朝天子圣駕降臨,，我等……沐浴王化，不勝感激,。懇請大吳天兵長駐夷州,，施以……教化！韋公可否收我為徒,？我本華夏……苗裔,，當(dāng)復(fù)華夏衣冠！”

　　“呵呵呵……好,！朕準(zhǔn)你所奏,！”孫皓扶起青狐,，“不過韋公老矣，沒有精力教導(dǎo)你了,，還是讓沈瑩來教化你吧,，你的漢話不也是沈瑩教的嗎？”

　　“小民謝陛下隆恩,！”青狐趕忙跑到沈瑩面前,，匍匐在地，“師尊在上,，請受劣徒一拜,，束……脩，束脩隨后就奉上,！”

　　沈瑩哭笑不得,，不過既然孫皓有旨，他便也受了青狐的禮,。

　　孫皓不知道當(dāng)年勾踐在此大會夷酋的情形,，他今日和這些夷酋會面并不是正式會盟，只是試探,，夷人們的神色,，他盡收眼底。有些夷人已經(jīng)信服了韋昭的理論,，像青狐這樣的夷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給吳軍“帶路”了,，但還有很多夷人心存疑慮，畢竟他們也不認(rèn)識古越文字,，焉知韋昭是不是在忽悠他們,，好讓吳人能更迅速地將他們吞并。

　　根據(jù)周豫傳來的消息,，夷州西部的部落反抗很激烈,。而東南方向的深山中，還有很多連昔日白虎國都沒能使他們歸順的部落?，F(xiàn)在，白虎國是滅了,，可距離真正征服夷州,、消化夷州還很遠(yuǎn)很遠(yuǎn)。整個夷州潛在的不肯歸服王化的反抗者,，算上男女老幼,，大約有十萬之眾。

　　孫皓心里很清楚,，如果現(xiàn)在就設(shè)置郡縣,，任命流官治理夷州,，統(tǒng)治成本絕對會高出天際，這里將會陷入漫長的無窮無盡的治安戰(zhàn),，直到把吳軍拖垮,，被迫撤退為止——當(dāng)年朱崖島的俚人就是這樣迫使聶友、陸凱的大軍撤退的,。

　　像這樣的生地,，郡縣、流官是不能貿(mào)然安排的,，真正好用的還得是周人的分封大法,。

　　眾人散去，孫皓獨留孫奉,、周豫,。

　　三人并肩立于山頂，一陣清風(fēng)拂過,，孫皓開口道：“子繼,，書讀得如何了？”

　　“回稟陛下,，”孫奉答道,，“上次陛下命臣讀書，臣謹(jǐn)遵旨意,，但軍務(wù)繁忙,，至今只是把《春秋左氏傳》大略觀之?！?p>　　“讀《春秋》啊,，好！”孫皓眼睛一翻,，“那朕就考考你,。‘六月,，荀吳略東陽,，使師偽糴負(fù)甲以息于昔陽之門外，遂襲鼓,，滅之,。’給朕解說一下,?！?p>　　“啊，這……”

　　“唉,，這就是你讀的《春秋》嗎,？”孫皓無奈地?fù)u搖頭,，“伯逸啊，你給他講講吧,?！?p>　　“臣遵旨！”周豫拱手道,，“此句出自《左傳·昭公二十二年》,，在這一年的六月，晉國大將荀吳巡行東陽地,，派遣一支軍隊偽裝成購買糧米的商人,，暗帶兵甲，假裝在鼓國都城昔陽城門外歇息,，突然襲擊,，殺入城去，將鼓國一舉滅亡,！”

　　“對這段史事,，你有什么感想嗎？”孫皓望向?qū)O奉,。

　　“兵不厭詐,！”孫奉興奮道，“昔日朱崖之戰(zhàn),，此番澎湖之戰(zhàn),，臣等也是……”

　　“停?！睂O皓毫不客氣地打斷孫奉,，“伯逸，談?wù)勀愕母邢??！?p>　　“臣倒是想起四十七年前呂子明的白衣渡江之戰(zhàn)。我軍盡作商賈人服,，使白衣?lián)u櫓,，騙過關(guān)羽沿途巡哨，將其屯駐江邊的哨兵盡皆收縛,，兵不血刃完成奪取荊州的目標(biāo),。”

　　“子繼啊,，昔日呂子明也和你一樣，不治學(xué)問,，輕果妄殺,。后來在大皇帝的規(guī)勸下,，博覽群書，《孫子》,、《六韜》,、《左傳》、《國語》及三史皆觀之,，由是學(xué)問大進(jìn),，謀略大漲，竟使魯子敬刮目相看,?！睂O皓語重心長道，“如果他不讀書,，最多也就如甘興霸之類——朕不是說甘將軍就不好,，只是那樣的話，爪牙之能有余,，方面之才不足,，又怎么能擔(dān)當(dāng)?shù)闷鹬芄Ⅳ斪泳吹膿?dān)子呢,？”

　　“臣受教了,！”

　　“讀書，要入腦入心,，不能只是附庸風(fēng)雅,，那樣沒有任何益處。呂子明讀書,，就是真正讀透了的,，而且活學(xué)活用，仿荀吳之成例,，用最小的代價達(dá)成戰(zhàn)略目標(biāo),。反觀某些所謂的萬人敵，也是號稱熟讀《春秋》,，依朕觀之,，不過裝裝樣子罷了，根本沒有讀進(jìn)去,，沒有從中吸取半點教訓(xùn),。此所謂無謀也，爾宜深戒之,?！睂O皓冷笑一聲，又拍拍孫奉雄壯的肩背,，“你如今也是一方重將了,，不能再以爪牙來要求自己,。讀書要善于以史為鑒，從中吸取正反兩方面的啟示和教訓(xùn),，要活學(xué)活用,，拓展眼光，增長謀略,，你不能總是指望伯逸給你出主意,，自己也要學(xué)會思考和決斷！朕有意封你為越王,，封地就是夷州,，你可得給朕鎮(zhèn)住了，不要讓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