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從來都是復(fù)雜的,簡單的用好壞、黑白,、善惡進(jìn)行分辨,,最后只會混亂了本心。
就好像剛剛經(jīng)歷了煉獄的韋芳釵,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在經(jīng)過那段山坳的泥路后,,就像是換了一個世界。
驛道的路邊變成了平整的石板,,來往的不再只有貨郎,,還有各式各樣的旅人。
他們臉上多數(shù)掛著和善的笑意,,尤其是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女人如此費力拖拉著板車時,甚至?xí)o予各種幫助,。
靈寶大陸人人銜玉而生,,玉生十年化作靈胚,但靈胚將會成就何種樣的靈寶,,卻是大不相同,。
比如韋芳釵的靈胚,就是簪子的形狀,,這是種很尷尬的珍形,。
作為戰(zhàn)器來講,它的殺傷性比不過刀兵,,作為輔器來說,,更是連方向都琢磨不到。
母親早早認(rèn)定她不會有甚出息,,爺爺奶奶也不喜歡她,。
所以韋芳釵幾乎沒有受過什么專業(yè)的心煉指導(dǎo),就這么渾渾噩噩過著,,靈胚也就化作法寶了,。
說是法寶,但從不曾經(jīng)歷心煉塑造的靈器,,其實就同普通事物兒沒什么區(qū)別,,只是多了些許奇妙而已。
就好像韋芳釵寶成后,,法寶的神妙就是變形,,那株寶釵能夠變化各種樣簪子的類型,大型有簪,、釵,、步搖,簪形更是多變,,流蘇,、墜子,、石榴、牡丹,、蜜蜂,、蝴蝶甚至錘揲、壘絲,、鑲嵌,、點翠。
而除了變形之外,,她的法寶再無別的神妙,。
如果韋芳釵是出生在一個富貴家庭,,那么她便等于擁有了世上最神奇的昝釵,,可偏偏她只是個家門不幸的可憐女人。
而除非她去賣花,,不然這件法寶,,根本幫不了她。
其實大多數(shù)普通人的法寶都是如此,,一旦器胚珍形不在靈寶大道之內(nèi),,通常也不會去煉化法器,吃那心煉百鍛甚至千鍛的苦楚,,只是破罐破摔,,隨遇而安。
運氣好的,,可能寶成時法寶能有些幫得上忙的神效,。
運氣不好的,那就同韋芳釵這樣,,只能憑借著吃苦耐勞尋個活計,。
早早出嫁娶妻,生子誕女,,希望孩子的珍形是在靈寶大道之內(nèi),。
人間底層的凡人們,都是這樣過日子的,,誰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
直到韋芳釵走在這條通往邊城的驛道上,她不光看到了無數(shù)張善意的笑容,,更見識了無數(shù)種神妙的法寶,。
當(dāng)路人看見她這個女人拖著沉重貨物時,多數(shù)都會施以援手,。
有些是賣賣力氣,,順道幫她推行一陣,,減輕她的辛勞。
有些干脆就是祭出法寶,,對她施以神效,。
有翡翠玉杯從頭頂淋下甘泉,掃除幾天日夜兼程的疲憊,。
有金紅小旗朝她身上一揮,,便有金光附體,神力加持,,身后板車好像似輕如無物,。
更有善心人說要送她一程的,掏出個錦囊大小的口袋,,說是可以將她整輛板車都給裝下,。
女人怕弄臟貴人的法寶沒有答應(yīng),因為她覺得,,精力充沛,、金光附體的她,已經(jīng)足夠可以,。
更重要的是,,在看到那么多神奇的路人后,她對冉先生口中的邊城,,更為相信了,。
韋芳釵是個樸實的人,在她的概念里,,人都應(yīng)該是有活計的,,沒有活計的都是閑漢。
就好像這種農(nóng)忙的日子里,,有功夫在外頭瞎晃的,,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可就是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伙,,手中都有這樣神奇的法寶,。
那邊城里頭那些個可以將法寶當(dāng)做營生的人,又該是擁有何等樣的神妙,。
一想到這兒,,她就恨不得能夠插上一對翅膀,飛進(jìn)城里頭去,。
……
有了好心路人的幫助,,前往邊城最后的一段路程,韋芳釵走得可算順暢,。
當(dāng)身上那層金光散盡的時候,,她也剛好來到了邊城的外頭,。
邊城只有一面城墻,橫亙在十萬大山東面的平原上,,而這道城墻向西,,全都是人族的城邦。
以那方不知道何事便豎立著的演靈臺為中心,,無數(shù)個坊市,、村堡、鎮(zhèn)鋪鋪陳開來,,形成了這名叫邊城的地方,。
是景元之后,人族抗擊妖魔的第一道防線,。
而韋芳釵,,就站在這座偉大的城市外邊,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將板車上那些個,,從百里之外鳳留村拉來的煤炭,給賣了換錢,。
這是韋芳釵第一次來邊城,雖然有些慌亂,,但同路上那些賣煤的,,就是最好的向?qū)А?p> 韋芳釵跟著那些賣煤的貨郎,來到城中的一處坊市,。
對于自小在鳳留村長大,,一生中見過最熱鬧的場景就是趕集的女人來講,何曾見識過這種人聲鼎沸的陣仗,。
道路的兩旁擠著無數(shù)貨郎,,各式各樣的貨物就這么攤散在地上。
買主就是往來那些接踵摩肩的路人,,有男有女,。
他們會在自己感興趣的攤位前停下,然后同攤主兇狠的殺價,。
而在這一眾攤販中,,最可憐的就要數(shù)賣炭郎了。
同韋芳釵判斷的差不多,,今年天寒得早,,所以城中炭會比往年需求得早,炭價會漲,。
道理是沒錯的,,但當(dāng)一座坊市的長街,,擁擠著無數(shù)賣炭貨郎的時候,這個道理就站不住了,。
尋常時候?qū)⑻抠u給炭商,,應(yīng)該是一個銅子一斤,一百斤正好是一個金元,。
若是自己來坊市直接售賣,,賣到三個銅子兩斤,甚至兩個銅子一斤炭也不奇怪,。
如今算是年景好么,?應(yīng)該算是年景好的。
但事實卻是,,炭價因為賣炭郎的扎堆,,被路人壓到了很低。
韋芳釵還只是站在坊市的外頭,,就瞅見不少賣炭貨郎被城中居民圍著,,一邊抹淚一邊稱炭。
這模樣,,哪怕人聲嘈雜聽不清聲音,,都能大概估摸出,這是被壓狠了,。
韋芳釵不由得臉色一白,,她不是害怕,而是突然意識到,,按照這樣的殺價法,,她即便賣掉了炭,也不一定夠錢給孩子買藥,。
心中這般想著,,她轉(zhuǎn)頭看看板車上,那些個被綁在袋中鼓鼓囊囊,,黑得發(fā)亮的木炭,。
“我的木炭很好,他們應(yīng)該看得到,,不會壓價的,。”
韋芳釵心中一邊這樣安慰自己,,一邊跑到坊市外的墻根站下,,學(xué)著其他貨郎的樣子,尖著嗓子吆喝起來:“賣炭咯,,上好的木炭,,燒爐暖炕,,走過路過的瞧瞧看看咯?!?p> 隨著女人的吆喝,,不少人圍了過來,其中好些一看就是本地的,。
他們穿著貼身的綢袍,,手中還抓著果脯、瓜子兒這樣的零嘴,,踩著慢悠悠的步子,,來到女人的板車前晃了圈,打眼瞧了瞧板車上的炭,,懶洋洋的開口:“都是煙煤啊,,看這成色馬馬虎虎,五個金元,,爺全包了,。”
韋芳釵看著眼前這個穿著體面的男人,,聽著對方口中不著四六的話,,胸膛起起伏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男人看女人這氣得不行的樣子,,也不孬,依舊用那種慢悠悠的語調(diào)道:“知道你不愿意賤賣,,那你就在這先賣著,賣到夜里賣不掉了,,再拉到大馬街口來,,我的鋪子就在那兒,就按照這個價格,,你剩下多少,,爺收多少?!?p> 說完,,男人也不理女人,自報家門后,,便晃晃悠悠走了,。
對韋芳釵來講,這就是遇見個莫名其妙的客人,,她對自己的炭很有信心,,堅信自己能賣出個好價錢,。
……
手拿果脯晃晃悠悠的男人名叫曹參書,是大馬街敬炭行的老板,,人稱曹掌柜,。
在韋芳釵板車外晃蕩完,便往坊市里頭進(jìn),,多是走訪賣貨炭郎,,瞅瞅貨,開開價,。
因為男人開的價低,,所以大多數(shù)都不能成交,他最后都會留下自己鋪子的地址,。
賴于曹掌柜的行動效率,,整條坊市走完,手中果脯還剩幾粒,。
一直跟在曹掌柜身后的小伙計,,終于有功夫提問了:“掌柜的,小的有一些事不明白,,想向掌柜的請教,。”
嘴里嚼著果脯的曹掌柜撇了眼小伙計,,樂了:“平時拿鞭子抽你都不肯學(xué),,這會兒倒主動來問了?問來聽聽,,有啥不明白的,。”
“那小的就問啦,?!?p> 小伙計一聽,便將心中疑惑提出:“這坊里一圈看下來,,就屬坊口外那個女人的煙煤成色最好,,可掌柜為什么給那女人出價這么低,反而對后頭那些成色一般的煙煤給了平價,?小的著實不太理解,。”
“不理解,?不理解就對了,!”
曹掌柜顯得很是得意:“這就是為啥我是掌柜你是伙計,我且來問你,若是讓你來收,,那煤炭你會怎么收,?”
“自然是按照煙煤成色來收?!?p> 小伙計不明所以,,這樣答道:“那女人的煙煤,成色好,,火工足,,雖然只是古法燒制的黑炭,但也算是黑炭中的上品,,給個平價可以,。至于那些個賣炭郎的煙煤嘛,按照女人的價給還差不多,!”
“要不說你是個蠢徒弟呢,!”
曹掌柜聽完小伙計的話,拍拍對方的后腦勺,,笑罵道:“按照你這么做生意,,咱們炭行非被你干倒不成!”
“一分錢一分貨,,怎么會干倒,!”
小伙計不服氣。
“收炭不是收炭,,收炭也是看人啊,。”
曹掌柜得意道:“你只看到那車炭,,卻沒看到那個人,。”
“人,?人不就是普通女人嘛,,就是命苦點兒,可能家里沒男人了吧,,得讓她一個人拉煤來城里賣?!?p> “呵呵,,這個女人可不普通?!?p> 曹掌柜笑著擺手:“方圓幾十里,,這種好的木料,都用來燒白炭甚至銀炭了,再看看那輛板車的車轅,,這個女人的煤炭,,至少是從幾十里外,甚至百里外拉來的,?!?p> “啊,這都能看出來,,掌柜的您真了不起,!”
小伙計有些崇拜,但更多的是不解:“既然那女人從那么遠(yuǎn)的地方拉煤來,,那咱們?yōu)槭裁催€要壓她的價,,不是應(yīng)該漲她的才對么?”
“蠢貨,?!?p> 曹掌柜又笑了:“尋常人家用得煙煤,才不需要那么精細(xì)呢,,量大便宜就好,,那女人以為自己炭好就不愁賣,是真正的犯蠢,,你瞧好了吧,,等到夜里,她得乖乖把炭送到咱們炭行來,,還省了你一程腿腳,。”
“啊....這是為什么,?”
小伙計更加不理解了,。
“你覺得這個賣炭女人在城里會有親戚不?你覺得她在城里拖得起不,?”
曹掌柜捻了顆果脯放進(jìn)口里,,笑得胸有成竹:“她那車上,甚至沒有多余的口糧,,這兒可是邊城,,是個連井水都要花錢買的地方??蕵O餓極的人,,是沒有資格選擇的,她們會抓住眼前所有可以救命的東西,?!?p> 小伙計一直以為,,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但他聽完掌柜這番話,,卻覺得心中隱隱有些發(fā)寒,。
曹掌柜自然是不知道小伙計心中的害怕的,還以為對方的閃爍的目光是憧憬,,得意的一笑道:“臭小子,,好好學(xué)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