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無論如何,,周安琪作為一個死者的普通朋友,,她沒有過多的權(quán)利,,只能是逞一逞口舌之快,。
幾經(jīng)周折,,通過父親的渠道,,終于要到了花姐的聯(lián)系電話,,然后在深夜聯(lián)系上了花姐,,并要到了翠兒家里人的聯(lián)系方式給警察,。手機是此前周老板在梅云奇手術(shù)期間給她新買的,,電話卡是臨時的,聯(lián)系方式什么的,,全憑記憶,。巧的是,花姐也在醫(yī)院,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等待著一臺手術(shù)的結(jié)束,。
事了,,已近凌晨三時,她自己哭紅著眼回了梅云奇的VIP病房,,這一夜,,注定難以入眠。她的身體告訴她,,她很困,,但是她的精神世界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她不記得后來是怎么睡著的,,攏共沒睡幾個小時,,在早晨醫(yī)生查房時,她就被驚醒,。
早晨,,跟梅云奇說了一會兒話,也告知了翠兒的事,,說話間接到了花姐的電話,。
沒過多久,花姐就拎著兩個果籃來到病房,,放下一個,,然后拉著周安琪帶著另一籃子水果去另一個重癥病房。病房內(nèi),,張警官躺在病床上,,肚子上插了根管子,打著點滴,,戴著氧氣罩,。醫(yī)生介紹說已度過了危險期,應(yīng)該很快會醒來,,花姐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看完張警官,又急匆匆趕往太平間,。
太平間氣氛一直很壓抑,,翠兒的父親和弟弟已趕到,正與另一群人交涉中,,還是那位警員從中協(xié)調(diào)著,。
胖龍和那個開車的小孩在幾個小時前就被押回派出所,任老婦人當時如何求饒,,警察依然秉公執(zhí)法,,不過此刻小孩由一位提著公文包,、身著西裝革履的眼鏡男領(lǐng)著,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不必分說,,那人乃是以律師身份,一早去了公安機關(guān)將小孩保釋出來,。
還未走近與翠兒父親打招呼,,周安琪他們遠遠就聽見中間一位中年男子指著小孩突然大聲大罵:“你這臭小子,還不給陳叔叔跪下,,磕頭道歉,?!?p> 一看這男人與小孩的面相,,父子關(guān)系一目了然。雖然迫于父親的淫威,,但小孩并未真的立馬給翠兒父親跪下,,反而緩緩挪動到前一晚出現(xiàn)的那位老婦人和一位中年婦女身邊,顫顫巍巍,,那尋求庇護的眼神,,已勝過千言。
老婦人一見如此,,啪地一巴掌大力拍了中年男人肩頭一下,,罵道:“叫那么大聲做什么,要嚇死人啊,,不能好好說話?,F(xiàn)在不是商量賠錢的事嗎?怎么還要……”
當著翠兒父親的面,,老婦人還算有些分寸,,沒有說出‘跪’字。
中年男人一陣愁眉,,對老婦人哀怨道:“媽,,這都什么時候了,您還護犢子,?!?p> 那中年婦女將小孩拉到身邊護著,毫不客氣說道:“這怎么就是護犢子了,,少聰還只是個孩子,,我們是在保護他?!?p> “保護,?”中年男人怒不可遏,,指著二女說道:“有你們這么保護的嗎?上個月過14歲生日,,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保時捷,他才14歲,,你們也知道他還是個孩子,,我還以為你們是送了一輛玩具車。現(xiàn)在好了,,撞死人了,,這就是你們說的保護?等著坐牢吧,。慈母多敗兒呀,!”
“你還有臉說我們?一天到晚就知道你的那盤生意,,有真正關(guān)心過兒子嗎,?”中年婦女暴跳如雷:“不,少聰絕不能去坐牢,,他還是個孩子,,去過那種地方他這一輩子就毀了?!?p> “對對對,,不能坐牢,坐牢這一輩子就完了,?!崩蠇D人同樣被嚇得臉色蒼白。
不等中年人應(yīng)付其老母親和老婆,,走近的周安琪實在忍不住發(fā)話:“你的孩子就是孩子,,別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
“那怎么一樣,?”中年婦女一見陌生面孔,,護子心切,不依不饒道:“我兒子可是要去劍橋上學(xué)的,,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杰出的建筑師,。絕對不可以去坐牢?!?p> “是啊,,媽,奶奶,,我不要去坐牢,,我要去英國上學(xué)”小孩哀求著,,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屑地看了翠兒父親和弟弟一眼,不慌不忙說道:“他們不就是要錢嗎,?要多少就賠多少唄,,我們家又不差錢?!?p> 這一句話,,像一把刀子似的,刺痛著聽者的心,,沒有‘心’的人當然除外,。
那翠兒的弟弟也是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哪里能聽得這些,,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不善言辭,擼起衣袖就要揍這個‘殺人兇手’,。
中年男人和現(xiàn)場警察將人攔了下來,,突然,,中年男人應(yīng)聲跪下,,眼中滿含絕望地淚光,哽咽對翠兒父親說道:“陳大哥,,無論如何,,都是我兒子的錯。有道是子不教父之過,,錯也在我,,我沒教育好兒子,我替他跟你道歉,?!?p> 看著這么一個男人,為了兒子做到這種程度,,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翠兒父親在此之前與這個男人交涉時,對方亦是一直態(tài)度陳懇,。都是為人父母,,他也很能理解,再者人死不能復(fù)生,,本來都談到賠錢息事寧人的份上,,沒想到這人非要讓兒子過來跟死者道個歉,這才鬧得這一出,。他是個老實人,,將人扶起,,忍受著喪女之痛,同意了對方以賠款方式獲得諒解,。還是那句話,,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個先到,人死不能復(fù)生,。
中年男子起身,,感動道:“陳大哥,啥也別說了,,我愿意給五百萬,,不,八百萬,,作為補償,,您要是覺得不夠,盡管說,?!?p> 翠兒父親默默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因為八百萬而喜悅,,那可是女兒用生命換來的,沒什么值得欣喜,。
在警察的見證下,,一直沉默的律師從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諒解書,送到了翠兒父親面前,。一切都正在按照他認為最好的處理結(jié)果而去,。
作為律師,他算是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早前已跟雙方透露了各種可能的結(jié)果,。若是不走這一步,小孩必然面臨牢獄之災(zāi),,翠兒父親按程序獲得至多也就幾十萬的賠償,,對翠兒父親而言,除了消消氣,,什么也得不到,。
“沒事了,沒事了”老婦人小聲安慰著小孩,。
小孩聽說對方同意諒解,,那份桀驁之氣又浮在臉上,見律師逐一給人解釋諒解書的內(nèi)容,,他站在原地有些不耐煩,,小聲說道:“我才不怕,,我就知道,他們那里是不愿諒解,,分明就是嫌錢不夠,。”
這兒孫細聲細氣說著,,正常人自然聽不清,,但周安琪可不是普通人,經(jīng)前一日的諸多事,,她也和梅云奇一樣,,五官變得比常人更加敏銳,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她當然對小孩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本已熄滅的怒火,又再次重燃,,她抬頭瞪向小孩,,怒道:“你剛才說什么?”
小孩被周安琪的氣勢嚇到了,,本來是不敢還嘴的,,可他身旁的母親不知抽的什么風(fēng),擋在前面對周安琪說道:“關(guān)你什么事,,我兒子說的也沒錯,,之前他們就是嫌錢少,?!?p> 小孩急補上:“就是,就是,?!?p> 周安琪本是個活潑、可愛,、和善之人,,一身氣運纏身,何曾遇到過這種可憎之人,,她怒氣瞬間爆發(fā),,一股氣流自身體向外噴出,散落的發(fā)梢都向外飄散開,,眼神犀利,,整個氣質(zhì)就像一個霸氣的女魔頭。她一伸手,,指著小孩淡淡地說了一句:“跪下,!”
在這一瞬間,,所有人詫異于周安琪的霸氣,卻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跪下’二字音落,,撲通一聲,小孩應(yīng)聲跪下,,膝蓋磕在地板上,,聲音清脆響亮,把所有人包括警察都嚇了一跳,。
事發(fā)離奇突然,,打斷了翠兒父親的簽字。
這時,,翠兒弟弟拉著父親的手,,憤憤道:“爸,這字我們不簽了,,他們說的我都聽見了,,他們太欺負人了,別以為有錢了不起,,讓他去坐牢,。”
“沒錯,!”周安琪已化身抵抗世俗的熱血青年,,毫無顧忌。
翠兒父親看了一眼桀驁不馴的小孩,,又遠眺一眼停尸房方向,,手中的筆遲遲不忍落款。
在這僵持之際,,律師起身說話了,,他對著小孩和兩位婦人說道:“你們以為這件事真的這么簡單?真的以為獲得了對方諒解書就萬事大吉了,?你們知道他犯得的什么罪嗎,?我告訴你們,就算死者真有闖紅燈錯失,,但主責(zé)還在于他,。第一,無證駕駛,;第二,,事故路段超速行駛;第三,闖黃燈,,第四,,驗血報告顯示是酒后駕駛,第五,,事故致當事人當場死亡,,情節(jié)嚴重,態(tài)度不友好,。這些已經(jīng)構(gòu)成了故意殺人罪,,他年滿了十四周歲,是要承擔(dān)刑事責(zé)任的,。獲得對方諒解書,,只是獲得減輕、無罪申請的敲門磚,。也就是說,,獲得諒解書才能最大可能申請減輕罪名,避免牢獄之災(zāi),,但沒有諒解書,,很大概率是要坐牢的。聽明白了沒,?”
“那就不簽,!”周安琪和翠兒弟弟聽了,大快人心,。
花姐欲言又止,,沒攔住周安琪。畢竟是翠兒的家事,,安琪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不過他對另一家子人完全沒有好感,只好選擇沉默,。
小孩正跪在地上,,身體不聽使喚,爬不起來,。
“爸,爸,,你再多給他們點錢吧,,我不要坐牢?!毙『⑹峭耆珱]聽明白律師的意思,,直到此時仍拎不清,還向父親發(fā)出這樣的請求,。
‘啪’的一聲,,中年男人抬手一個耳光,,刮得小孩暈頭轉(zhuǎn)向,小臉蛋一瞬間留下五道指痕,。
沒有人阻止,,沒有人同情。警察靜靜地看著,,只要中年男人不‘深入’教訓(xùn),,這一個小小的耳光,他權(quán)當沒看見,,他也有些看不慣這小孩沒有一絲悔改的行為,。周安琪他們則一副看戲的姿態(tài),更談不上同情,,不數(shù)落已算好,。小孩的母親和奶奶也抹著淚轉(zhuǎn)過頭去,小孩沒聽懂律師的話,,他們可門兒清,,還是那句話,都是為了他好,。
“還不快給陳叔叔和死去的姐姐磕頭賠罪,。”中年男人狠狠撂下一句,。
小孩摸著自己的臉蛋,,淚目盈盈,環(huán)顧四周,,一屋子的人竟無一人站在他一邊,,無一人同情他,甚至是最愛他的母親和奶奶,,又聽母親還在勸說他快些磕頭認錯,,讓他請求那人的寬恕,他忽然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我不!”小孩大吼一聲,,奮力爬起,,一甩淚珠,朝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我死也不!”
小孩速度奇快,哐當一聲奪門而去,,一行人追了出去,,只能望其項背。
“臭小子,,站住,。”
“少聰,,聰聰,!”
“孫兒,你去哪兒呀,?”
“……”
周安琪他們自然沒有跟著追出去,,她和花姐留在原處與翠兒父親他們說說話,那家子人是不在了,,律師還在,。
趁著空閑,律師又再勸陳父,,再說了一些個中利害關(guān)系,。
周安琪和翠兒弟弟一直觀點鮮明,主張不簽,,直到此刻,,想法仍不動搖,不過決定權(quán)全在翠兒父親手里,。
過了許久,,仍不見人回來,周安琪便與花姐告別了他們,,自然是希望盡快回到病房照顧兩個病人,。
剛上到一樓,她們就發(fā)現(xiàn)醫(yī)院的氣氛不對,,一個個議論紛紛,,有的還時不時向醫(yī)院大樓大門望去,說有人在醫(yī)院跳樓了,。正在這時,,一輛推車在一群人的擁簇下,向重癥救護室方向推去,。路過時,,她們這才發(fā)現(xiàn),床架上躺著的滿身血,、雙手扭曲成麻花狀的小孩,就是開保時捷撞死翠兒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