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的雪來的真早,。
剛步入十一月,,氣溫驟然降了下來。陳晨本以為還要醞釀兩天,,可這里最不缺的就是雪,。大雪就這么毫無征兆地下了起來,,并且越來越大。
教室里瞬間就熱鬧起來了,。
老師也頗為寬容地停了課,,露出一臉姨母笑,看著學生們,,尤其是南方的學生們沖著窗外鼓掌尖叫,。
“怎么樣?有人是第一次看見雪嗎,?什么感覺,?”老師問。
一位來自海南的女同學噌地站起來,,答道:“這雪下的跟不要錢似的,!”
對陳晨來說,這么美的雪只在童年出現(xiàn)過一次,。那時候他常常扁桃腺發(fā)炎,,母親只得帶他去鄰鄉(xiāng)的老中醫(yī)那里看病,也因此會遇見一片桃樹林,。有一年雪下得有些晚,,而桃花又開得早,母子們在回來途中遇到了難得一見的桃花雪,。那種美景瞬間驅走了嗓子的疼痛和中藥的苦澀,。
冬天哈爾濱的夜幕在下午四點鐘就降臨了,因此陳晨沒有再去圖書館,,而是選擇B區(qū)三樓的教室上自習,,這樣會方便些。
就在陳晨準備離開教室的時候,,老徐和郭平叫住了他,。
因為三人不約而同參加了SKY社團,,所以就有了更多彼此熟稔的機會。對于老徐,,陳晨一直心存感激,,也因為同是出身農(nóng)村,所以好賴有些共同語言,。至于郭平為人平穩(wěn)踏實,,溫柔謙和,人緣頗好,。
不過三人的沉默常令陳晨感到有些尷尬,。所幸郭平總是先開腔,在吃飯的時候講一些在各區(qū)食堂里的悲慘遭遇,,惹得兩人哈哈大笑,。
郭平,九零年生人,,生于大興安嶺深處的一個小縣城,。如果讓陳晨用一個詞來描述他,應該是干凈,。因為他不光面容白凈,,衣著整潔,內務也是料理得有條不紊,,笑起來像個羞澀清純的女孩子。他吃包子之前,,總是拿兩根筷子把皮挑破,,像是掃雷似的再三檢查過,才肯安心食用,。不過也是這個緣故,,他比別人遇見頭發(fā)絲、指甲蓋,、絲瓜瓤甚至電池的概率高出很多,。
B區(qū)比平時熱鬧得多,樓上樓下烏壓壓站滿了人,。
大廳里有幾個排練歌舞的方隊,,角落站了幾個話劇團,樓上放著節(jié)奏勁爆的鼓點,。他們在為一個月后的迎新晚會做準備,。
所有的自習室都被社團會議占去了。三人溜溜兒找了半個小時,,也沒能找到一個空教室,。郭平倒也沒顯出失望的樣子,,便回宿舍去了。
陳晨不甘心,,罵罵咧咧地在走廊里走走停停,,最終在五樓找到了一個空教室。陳征拿出一本從圖書館借來的《西方哲學史》,,饒有興趣地看了起來,。而老徐在教室里溜達了兩圈,然后趴在陳晨旁邊睡覺,。睡醒了又拿出手機擺弄了十幾分鐘,,懶懶地對陳晨說,回去吧,。
不到一星期,,郭平和老徐就覺得晨讀索然寡味,晚自習又不知能做些什么,,就不再和陳晨一起去了,。
雖然有些悵然,但一個人走倒也省了很多麻煩,。
人群洶涌就貼著路邊走,,出涵洞就上人跡罕至的小橋。供暖站里那座高高的煙囪,,在清澈的黑夜里冒著一朵朵白色的煙霧,。哈爾濱的冬天是黑白共存的世界。
有一天,,陳晨正在路上走的時候,,突然感覺后腦勺被打了一下,脖子根一陣冰涼,。順手一摸,,竟然是一把還沒融化的雪球。身后隨之傳來一個女生嬉笑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林童。
林童是陳晨在英語社團里的組長,,又是學姐,。
她長得小巧玲瓏,很是可愛,,平時就像一個小孩兒似的,,總是用各種捉弄她的組員。,,尤其是高數(shù)之類的理科,,陳晨常常拿著書本向她請教,,平時也跟著她學英語。
“三哥,,剛下課,?”陳晨在組員中排行第三,所以常被她稱作“三哥”,。
陳晨點了點頭,。
林童看了看他,突然大聲說:“三哥,,咱們組今天晚上打雪仗吧,?我去碼人?!?p> “不好意……”
林童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不許說不好意思。干嘛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像個老大爺,?年輕人就應該有個年輕人的樣子嘛……”
陳晨只得笑了笑說,“那好吧,?!?p> “這才像話嘛,那咱們去哪兒玩呢,?”林童很開心,。
“隨便?!?p> “那咱們去C區(qū)辦公樓后面的小操場,,怎么樣?”
“隨便,。”
這下林童也無語了,。
作為她最得意的組員部下,,陳晨著實有些奇怪。
每日晨讀,,總是來得最早,,而且從不缺席。但他總是站在后面的角落里,,對游戲唱歌什么的都無動于衷,。參加社團的這幾個月里,除了被拎出來單獨發(fā)言,,其余時間從不說話,。但又常常在每周考評名列前茅,。
二十分鐘后,組員們來到了C區(qū)的舊操場,。
操場因為年久失修,,路燈多數(shù)已經(jīng)不亮了,只剩下昏昏黃黃的兩三盞,,發(fā)出無力的灰蒙蒙的光,。十幾個人在雪地里跑來跑去,躲閃攻擊,,時不時傳來脖子灌雪的尖叫聲,。
但自始至終沒發(fā)現(xiàn)陳晨的影子。
后來林童在操場的一角,,發(fā)現(xiàn)他正借著昏黃的燈光堆雪人,。
操場的四圍是高高的樺樹,落葉常常落滿整個操場,,然后又被雪深埋,。為了不摻入雜質,只能取表面薄薄的一層,??蛇@種雪的粘附能力不夠強,需要用勁捏幾下,。
陳晨時不時停下來,,把手放在嘴邊哈氣取暖,或是跺跺早已發(fā)麻的雙腿,。等他抬起頭的時候,,整個操場幾乎沒什么人了。
“三哥,,原來你在堆雪人吶,!”林童有些掃興,“咱們隊可被砸慘了,?!?p> “哦?!标惓款^也沒抬,。
“快九點了,走吧,?!绷滞叽偎?p> “你先回去吧,,我堆完就走,?!标惓繌难┲心蟪鲆黄萑~,丟在身后,。
林童蹲了下來,,“那我?guī)湍惆伞,!?p> “不用不用,,”陳晨趕忙護住了雪人,“啊,,不好意思,,我自己就行?!?p> 林童沒再說話,,靜靜在一旁看著。
陳晨把幾個雪球捏成圓圓的雪人腦袋,,小心放在雪人的雙肩上,。然后又從雪里扒出兩根樹枝,一左一右,,當做手臂,,接著又從身后摸出兩片枯葉,做成了雪人的眼睛,。最后用兩截彎曲的小樹枝,,在雪人肚皮上拼出了“CC”的字樣。
“陳……晨……原來就是你自己啊,,”林童恍然大悟,。
陳晨不置可否,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然后神情淡然地坐在了雪人旁邊,。
“給我和她拍張照吧?!?p> “既然是拍照,,就好歹笑一個唄?!?p> 陳晨側臉看了看身邊的雪人,,竟然慢慢露出了微笑,,這讓林童頗感意外,。
“我的天啊,你竟然會笑啊,,我以為你……”林童把手機還給了陳晨,,繼續(xù)說,,“三哥,我怎么覺得那個雪人不是你自己呢,?”
“哦,,是我的朋友?!标惓亢土滞隽瞬賵?。
“是你女朋友吧?”林童哈哈大笑,,“哎呦,,想不到三哥也這么浪漫啊……”
送林童回了宿舍,陳晨返回B區(qū),,在一樓的復印室把照片洗了出來,。他拿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才放進衣服的內層,,之后喃喃地說:“諶晨,,我在這里為你堆了一個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