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府外面的吵鬧聲驚動了縣令和主吏掾。
兩人匆匆忙忙出了縣府大門,卻看到了群情激憤的人潮,。
數(shù)百上千圍觀的人群,,看起來陣勢著實不小。
整個街道,,都是黑壓壓的。
縣令的臉上先是一片茫然,然后露出了一絲驚慌和憤怒的表情,,似乎是對這樣的場景很是厭煩。
主吏掾則指揮縣府小吏,,在縣府門前的臺階外站作一排,,攔住黔首,不讓沖上前來,。
縣令說道:“你們當(dāng)中,,派出個話事之人,來與本官對話,!”
黔首們吵吵鬧鬧,,最后共同派出了一個八十多歲的老者。
那是一位老里正,,也是來鬧事的上百人中,,年齡最大的長者。
老里正將事情的經(jīng)過,,包括鄉(xiāng)嗇夫強征錢糧,,買賣人口,逼良為娼的事情說給縣令,。
縣令頓時表現(xiàn)得勃然大怒,,大罵鄉(xiāng)嗇夫亂政。
但聽到這些黔首將鄉(xiāng)嗇夫和縣兵殺死的事情之后,,縣令臉上多了幾分陰晦的表情,。
縣令說道:“老里正請將黔首們帶回,,妥善安葬死者。這件事情,,本縣一定會處理的,!”
可這樣和稀泥的回答,顯然是不能服眾的,。
黔首們抬著尸體來到縣府門前,,斷然不可能被這樣兩句話就糊弄走。
現(xiàn)場又是一片吵鬧,。
“縣令愚弄黔首,!這要是回去了,不知道甚時候才能討到說法,!”
“我家老大,、老二死在戰(zhàn)場上,均拜爵公士,!可老三前些天卻被拉去成了奴隸,!家里被亭父占了六畝地!縣府得給個說法,,不然老秦人寒心,!”
“秦法,不得宿治,!縣官也不可違法,!”
“對!今日就要解決,!”
“長公子做生辰,,與民何干?為甚要額外征收錢糧,?”
“做個生辰,,便要打死人嘛?她才十四,!”
“我家閨女,,才十七,就被鄉(xiāng)嗇夫強行帶走,。三天了,,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生死!”
“我等十率一的田租早就交清,!今年大旱,,收成不好,自己吃都不足,,哪里還有錢糧上繳,?”
“縣府多征錢糧,,總要有個說法!”
“活不下去了,!賤命一條,,若是沒有個說法,大不了拼了,!”
縣令和主吏掾喊了幾聲肅靜,,都制止不了群情激奮的黔首。
圍觀的人群,,也開始起哄,。
遇到這樣的事情,又是花季少女被官府活活打死,,是人都有正義之心。
一個人或許不敢起哄,,但現(xiàn)場何止數(shù)百人,。
大家一起喊,法不責(zé)眾,!
前面的黔首們在后面人群的擁擠下,,向前涌動。
幾個縣府小吏根本攔不住洶涌的人群,,被沖得七零八落,。
縣令和主吏掾頓時被人潮包裹了起來。
黔首對著縣府大罵不公,!
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指著縣令和主吏掾的鼻子,破口大罵,,要求立刻解決,!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突然有人聽到了什么聲音,。
回頭,,就看見縣尉帶著一大群縣兵,出現(xiàn)在長街的盡頭,。
那些縣兵的手里,,赫然拿著已經(jīng)出鞘的銅劍。
人群中有人,,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些人似乎是想起來什么,急匆匆地離開了街道,。
更多的圍觀人群則向后退,,將自己和前來縣府門前鬧事的黔首區(qū)分開來,。
自己只是圍觀,和鬧事之人,,可不是一起的,!
幾乎是在頃刻之間,街道上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姜妍牽著馬,被四散而去的人群推擠著,,也向后退去,。
這時候,鬧事的黔首中,,突然有一個中年人,,高聲喊道:“不要以為派了兵,就能鎮(zhèn)壓我等黔首,!民不服,!”
黔首們高聲喊道:“民不服!民不服,!民不服,!”
人群開始沖擊縣府大門。
主吏掾擋縣令面前,,大聲高喊,,讓黔首們不要沖動,有事可以談,。
混亂之中,,幾個年輕人突然撲身倒向主吏掾和縣令。
將縣令和主吏掾兩人,,都壓到在了地上,。
這一倒,又帶倒了十幾個黔首,,都摔倒在地,。
現(xiàn)場發(fā)生踩踏和擁擠,一片混亂,。
幾個年輕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又混到了人群中,不見了蹤跡,。
縣令的脖子上,,卻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血口子。
傷口正在呲呲向外噴血。
主吏掾的胸口,,則插著一把短刀,。
前面的黔首看到這個情景,已經(jīng)嚇得往后退,,但后面的黔首卻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繼續(xù)向前推擠。
“縣令被刺,!”
“主吏掾也被刺,!”
緊接著,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騷動,。
現(xiàn)場霎時間安靜下來,。
老里正頓時慌亂了:“這……這……”
有人說道:“老里正,剛才有幾個人,,看著眼生……好像不是我們村的,。”
“也不是我們村的,!”
“?。】粗凵?p> 老里正心里暗叫不妙,。
此時,縣尉卻已經(jīng)帶著縣兵來到了近前,。
縣尉看見縣令脖子上正在噴血的傷口,,臉色一黑。
但卻并沒有令人救治,。
縣令則一臉驚恐,,想要喊‘傷醫(yī)’,卻怎么也說不出口,,鮮血從嘴里涌了出來,。
他覺得身上開始發(fā)冷,眼前冒起了金星,。
縣令的身子開始痙攣抽搐,。
老里正顫抖著,連連擺手:“不……不是……行兇的那幾個人……不是我們村的……”
可回頭觀望,,幾個面生的年輕人卻怎么也找不見了,。
縣尉森冷的聲音喝道:“刺殺縣令、主吏掾,!即為謀反,!奉長公子之令,鎮(zhèn)壓暴民,!殺無赦,!”
縣兵們不由分說,,一擁而上,舉起了手中鋒利的銅劍,。
霎時間,,街道上一片凄厲地慘叫和痛哭。
縣府門前頓時一片尸山血海,。
剛剛圍觀的人,,都被嚇破了膽,瘋狂地向外逃竄,。
“不……不干我的事……”
“娘誒,,殺人咧!”
“額滴慫……”
街道上,,立刻空蕩了起來,。
姜妍看到這一幕,頓時眼前一黑,。
她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何曾見過這般人間慘狀。
上百名黔首,,頃刻之間,,就慘遭屠戮。
縣尉指揮著縣兵,,將‘暴民’腦袋砍下,,掛在木桿之上,立在縣府門前,。
姜妍嚇得渾身顫抖,,雙腿發(fā)軟。
半晌說不出話來,。
被嚇破了膽的姜妍,,當(dāng)天便匆匆離開了合陽縣城。
這樣的一座城,,她一輩子也再不想來,。
可兩天之后,一則消息便在上郡的各個縣城傳開,。
合陽縣有暴民造反,,縣令、主吏掾被刺殺,。
縣尉帶兵剿滅暴民有功,,兼任縣令,并麾下縣兵均升爵一級。
正住在一家客舍中的姜妍懵了,!
她回想起那個傍晚黃昏,,一支精甲鐵騎,進入膚施縣城,。
那些騎兵的馬脖子上,,同樣掛著人頭。
那些人頭都是‘馬匪’,,被梟首示眾,。
她又想起了自己救過的那個被斬斷胳膊的人。
他說自己的村子,,被秦軍屠了,,充作馬匪,認領(lǐng)軍功,。
長公子扶蘇,?
一個身穿黑袍,粗鄙不堪的青年人形象,,出現(xiàn)在腦海中,。
為了麾下的軍功,便屠了村子,。
現(xiàn)在,,為了做生辰,便要盤剝百姓,。
還找什么借口說要剿滅馬匪,?
之前斷臂那人說屠村的時候,姜妍還有些不信,。
但合陽縣上百個人頭,現(xiàn)在還掛在縣府門口,!
以儆效尤,!
哪里有什么暴民?
自己家閨女被鄉(xiāng)嗇夫活活打死,,官府卻不給做主,。
這樣的窮苦百姓,也是暴民嗎,?
自己親眼所見,,官府是如何將規(guī)規(guī)矩矩的農(nóng)戶,逼成了‘暴民’,。
哼,!
這長公子扶蘇,簡直比起馬匪還要殘暴!
這樣的人,,竟然是秦國的長公子,。
這樣的人,以后卻要當(dāng)皇帝,!
這公子扶蘇若是當(dāng)了皇帝,,天下百姓,還要遭受怎樣的暴政和苛政,?
怪不得人人都說虎狼暴秦,!
傳聞中寬仁的長公子扶蘇,尚且如此,。
暴秦當(dāng)誅,!
姜妍抓著手中長劍,心中騰起一種怒氣,,久久不能消散,。
她做了一個決定。
便是身死,,也絕不后悔,!
她要效仿燕人荊軻。
刺秦,!
她要殺了這嬴扶蘇,!
姜妍很快打聽到,嬴扶蘇前幾天帶兵去了九原,。
于是,,一匹高大的黃馬,馱著紫衣少年,。
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