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勞煩方公子,今后不要再喚我阿鳶了,?!?p> 她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只是那笑容僅僅浮在了表面,半分也為及眼底,,倒像是出于禮貌,,硬擠出來的。
方世爻心知自己說錯了話,,雖不知阿鳶這個稱呼究竟哪里觸及了她的禁區(qū),,但還是溫言細(xì)語地道歉。
“實在對不住,,是我粗心大意,,冒犯姑娘了?!?p> 唐鳶也并未真心是想要斥責(zé)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便緩和了神色,,解釋道:“這個稱呼,,自從我娘走后,就再沒有人這么喚過我,?!?p> 這下該輪到方世爻錯愕了。
他沒想到如此揪心的過往,,會被她這般輕易地說予自己聽,,不過看她平靜的神色,倒是與方才的敏感截然不同。
他也只是稍稍驚訝了那么一瞬,,畢竟二人非親非故,,他也不會對一個頭一回見面的人過于上心,眼下,,快些趕路才是正事,。
“是我不察,提及姑娘的傷心事,,對不住了,。”
唐鳶搖搖頭,,面上淡然,,牽著馬繼續(xù)朝前走。在她腦海里,,有關(guān)娘親的記憶少之又少,,似乎在她很小的時候,這位娘親就不在了,,她能回憶起的二人相處的片段少之又少,,可每每提及,心里總會一揪一揪地,,難受得很,。
現(xiàn)在可不是追憶往昔,傷春悲秋的時候,,唐鳶暗想,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得從方寧口中得出沙匪的消息才是,。
“無礙,你也是無心,?!碧气S隨意地剝開腳下半人高的野草,山中植被高大茂盛,,雖已入秋,,還是蒼蒼茫茫地遮覆著道路,行至深處,,需得好生注意著腳下,,避免墜進(jìn)深坑,亦或是像唐鳶放才那樣,,叫些不知名的植物絆一跤,。
兩人各懷心事,卻都未想好如何開口,一時兩相無言,,只余頭頂幾聲呱呱鳥啼,。
唐鳶是個燥性子,閑不住,,最怕與人待一處時冷場,,于是便想著,先隨便起個什么頭都好,,總之能打破這寂靜就好,。
這是座無名的孤山,沒有來歷,,也沒有故事,,無話可聊,無聊得緊,。她焦躁地捋了把鬢發(fā),,卻發(fā)現(xiàn)一頭青絲還是濕的,黏噠噠地貼在臉上,,十分不舒服,,不由更加煩躁,口中習(xí)慣性地嘟噥了一句:“怎么還沒干,,煩死了,。”
本是句無心之言,,卻叫方世爻聽了進(jìn)去,。
他從小便擅長察言觀色,在宮中行事小心,,如履薄冰,,最怕給他人造成麻煩,眼下聽唐鳶抱怨,,下意識又以為她是在埋怨自己,,想到還得靠她走出去,忙又歉疚道:“是我給你添麻煩了,,待出去以后,,定重金相酬!”
唐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方寧,,這個男人從最開始的對自己愛答不理,恨不得能趕緊離開,,到現(xiàn)在的謹(jǐn)小慎微,,生怕讓她不悅——
轉(zhuǎn)變?nèi)绱酥?,不會是把腦子摔壞了吧?
方世爻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見她面色復(fù)雜地盯著自己,,一向巧舌如簧,能言善辯的寧王殿下忽然間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了,。
灌木之間荊棘叢生,,稍作不慎便會傷到人。他走在唐鳶身側(cè),,故作不經(jīng)意地抬臂一掃,,將前面那些垂下的枝條擋開,轉(zhuǎn)移目光,,道:“看路,。”
唐鳶忽然覺得身旁這個男人可愛了不少,,那張頗有攻擊力的臉上也露出了柔和溫潤的笑意,。
“你經(jīng)常來肅中做生意嗎?”
方世爻傾身避開一道樹枝,,說:“不常,,這是第一次?!?p> 唐鳶了然:“怪不得,,第一回來肅中總是沒什么經(jīng)驗了,走投無路跑到了懸崖上也說不準(zhǔn),?!?p> “可那些沙匪為何要對你窮追不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方世爻,,見這人除了氣質(zhì)出眾些以外,,身上也沒什么值錢的物件兒,不由地有些疑惑:“沙匪大多圖財,,不至于將人往死路上逼的?!?p> 這點他倒確實不知曉,,于是便如實說了。
“對一商賈家的護(hù)衛(wèi)窮追不舍,,到還真是件新鮮事兒……”唐鳶扶額思索,。
其實方世爻心里隱約有些猜測。這些話,,那姓陳的商人也同他講過,,因此最開始,,他是不懼的。
這些沙匪看上去像是在找什么人,,甚至還曾問道,,那批貨物是要送給誰……如此種種,其實不難猜測目的,,這些人不僅僅是為了劫財,,似乎還想要尋仇。
尋誰的仇,?他想起手下喚自己的那一聲“殿下”,,令那沙匪首領(lǐng)如此震怒。
自己與他素不相識,,更是無冤無仇,,他將自己也打做仇敵,只能說明——
這幫沙匪,,在來往商隊里廣搜朝廷中人,。
他看向唐鳶,緘口不言,。
好在唐鳶也沒有繼續(xù)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她似乎對自己落難的經(jīng)過很感興趣,像個久不聞新鮮事的閨閣少女一般問東問西,。
“他們是從哪兒出現(xiàn)的,?”
“常嬰道?!?p> “嘖嘖,,常嬰道險呀,你們怎么從那兒過呀,?”
“距離近,,省時省錢?!?p> “我懂我懂,,富貴險中求嘛,那可不太好,,像現(xiàn)在這樣,,命都沒了還做什么生意?”
“……”
“近百個沙匪,,就連一小隊的守備軍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趁其不備,?!?p> “哦,,趁其不備……那你的身手一定很好嘍!”
“……”
在一問一答中,,兩人逐漸放開了,,時不時地開上個玩笑,即便并沒有那么好笑,,卻能為尷尬的氣氛平添幾分熟絡(luò),。
唐鳶就像是個普通小姑娘一樣喋喋不休,天真又生動,,一雙碎星般都瞳仁澄澈見底,,毫無陰霾。
許久之后,,當(dāng)方世爻再回想起這一日時,,總會覺得,自己一定是叫這雙澄明湖泊般的眼睛迷了眼,,慌了神,。
毫無心機(jī)的唐鳶笑吟吟地同這逐漸放下防備的青年你一言我一語,倒真像是一對傾蓋如故的朋友,。
她估摸著鋪墊差不多了,,似是好奇道:“你說那首領(lǐng)突然對你起了殺意,這是為什么,?”
方世爻一愣,,藏在面具后的雙眸難以察覺地看了一眼身旁渾然未覺的少女,心隨念轉(zhuǎn),。
“因為認(rèn)錯了人,。”
“認(rèn)錯了人,?”唐鳶疑惑道,。
“沒錯,其中一個沙匪,,叫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