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副將忍不住嘆息:“是啊,肅中打了兩年仗了,,百姓日子過得苦,,可不就都走了,,人一走,兵就征不到了,?!?p> 肅中戰(zhàn)事連連失利,,邕王不得不前來支援,這也是朝廷派寧王前來督軍的原因所在,。
一想到這個,,她就更加不悅了。這個寧王常年待在京中,,從未帶過兵,,打過仗,在她眼里就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閑散王爺,,朝廷派這么個閑人來當(dāng)督軍,,怕不是不將他們放在眼里?
也有可能是太將他們放在眼里了,,與其說是督軍,,督的是誰,皇帝心里最清楚,。
她抿著唇,,一雙眼中風(fēng)雨欲來。
“派一個沒上過戰(zhàn)場的王爺來督軍,,怕不是來添亂的,,到時候敵人還沒到陣前,他先嚇跑了,?!?p> 唐鳶語氣沖,副將饒是聽著這話心驚膽戰(zhàn),,也不敢出言反駁,,只是悄聲提醒她道:“郡主,慎言,?!?p> 唐鳶不好為難部下,扭頭就走,。他在大帳里忍著不發(fā)聲,,說這番話也就是倒倒苦水,寧王是皇室身份,,同邕王這個異性王爺不同,,到時人來了,她也不會真的給他難堪,。
回到帳子里,,香兒正收拾她的一堆零碎兒,唐鳶掀簾入內(nèi),,一眼就看到了廢物簍子最上方那只草編蛐蛐,。
她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及時搶救下了這只差一點兒命喪荒野的小玩意兒。
香兒不解:“這東西都……這樣了,,郡主還留著呢,?”
這樣了是哪樣了?
唐鳶將蛐蛐妥帖放回桌上,,她先前將它掛在腰間,,同沙匪打斗時難免磕碰,濺上了血,,如今看來就像是個打尸體上撈出的雜草團(tuán)子,,也實在不怪香兒要給她丟掉。
唐鳶一時語塞,,支吾半晌,,干巴巴說道:“留著吧,留著吧……”
香兒滿腹狐疑地走了,。她頭一回見著這東西,,看樣子像是郡主新得的,這么一個埋里埋汰的東西,,叫她寶貝成這樣……
香兒謹(jǐn)守本分,,主子的事,即便自己好奇,,也不去打聽,,提著簍子走遠(yuǎn)了。
唐鳶仔細(xì)打量著這個小玩意兒,。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留下它,,明明十分不起眼,可就是不忍丟掉,。
末了她端了盆水進(jìn)來,,取出塊皺巴巴的小手帕,將上面的血漬小心翼翼的清洗干凈,。
一雙舞刀弄槍的手輕柔地不像話,,生怕一下手重了,將東西給弄壞,。
一邊輕手輕腳地擦,一邊稀里糊涂地嘟噥著:“其實也挺好看的,,丟掉怪可惜的……”
將東西洗干凈擦干,,堪堪恢復(fù)原貌,唐鳶盯著它看,,越想越覺得自己瘋了,。
***
翌日,,唐鳶早早被拽起來收拾,軍中亂七八糟的穿戴規(guī)矩不比京城,,但最起碼的禮節(jié)是要有的,。唐鳶穿一身暗紅色窄袖,一副銀色輕鎧,,發(fā)辮高高束起,,素凈面容愈發(fā)顯得出塵,同唐連肅并排騎在馬上,,發(fā)絲飛揚(yáng),,意氣風(fēng)發(fā)。
她抬頭看了眼炫目的陽光,,日頭已經(jīng)中移,,卻還未看見車馬。
“哥,,都辰時了,,人怎么還不來?”她語氣里不由摻上了分抱怨,,唐連肅聽出了她的不滿,,沉聲道:“那便是遇上什么事情,耽擱了,,父王都未發(fā)話,,你莫要平白無故多生事端?!?p> 唐鳶撇撇嘴,,看向前方高頭大馬上的邕王,那副沉著的面容十多年未曾改變,,從來都是那樣沉穩(wěn)堅毅,。
“我看是貪懶沒起床吧?!彼÷曕止镜?。
一直到巳時,遠(yuǎn)處的馬道上才出現(xiàn)了車馬蹤跡,。此時已是艷陽高照,,大漠之上熱浪滾滾,百里長天無風(fēng)無云,,身后連綿山脈如火龍橫竄,,炙烤得人汗如雨下,唐鳶戴著輕鎧的脊背已經(jīng)濕透了,。
一隊輕騎長驅(qū)而來,,為首的是一面色蒼白的男人,,著一襲鴉青色繁褥官袍,胸口的補(bǔ)服是一只引頸振翅的鶴,。
朝廷一品大員之儀,。
邕王一馬當(dāng)先,策馬上前,,郡主,,世子緊隨其后,三人翻身下馬,,緊接著身后的幾百軍士下馬相迎,。
邕王俯身抱拳,除他以外的重將士整齊劃一地單膝跪地,,呼聲震天:“恭迎寧王殿下,!”
年輕的男人回了一禮。唐鳶在起身時悄悄抬眸看去,,長身玉立的男人臉上是病態(tài)的蒼白,,一張男生女相的綺麗容貌在軍中比她還要格格不入。
她出神地盯著那個正同邕王寒暄的身影,,清瘦的身形罩在寬大的衣袍之下,,墨發(fā)用玉冠束起,姿態(tài)形如孱弱少爺一般,,提刀不動,,握槍難舉。
可心中卻忽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寧王回身上馬,,視線掃過身后眾人,不偏不倚地對上了唐鳶探究的目光,。
狹長的鳳眸里漆沉一片,,他垂睫轉(zhuǎn)頭,面白如玉,,溫膩無暇,。
唐鳶心頭忽然無端地一跳。隱約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這樣的一雙眼,。
自然是見過的,。
方世爻隨人去了邕王安排好的營帳,軍營帳內(nèi)雖簡陋,,但收拾的干凈,,日常能用到的東西也是一應(yīng)俱全,一看便是用心準(zhǔn)備了。
他差人去跟邕王道謝,,緩緩步入帳中,昨日發(fā)生的事已叫他疲憊不堪,,今早忍著傷痛顛簸了一晌午,,身子骨像是要散架一般。
方世爻咬著牙坐在床榻上,,解開衣服,,肩膀上的傷口昨日已經(jīng)找人包扎過了,舟車勞頓,,此刻又裂開了,,血滲出了紗布。
他輕輕除下外衣,,解開里衫的扣子,,一圈一圈將粘著血的紗布解下。
傷處粘稠的血同白布混在一起,,摘下時不免又將傷口撕裂,。方世爻用牙咬開藥瓶的蓋子,將藥粉均勻地鋪撒在傷口上,,然后取了新的紗布,,一圈一圈蓋住那駭人的傷口。
做完這一切,,他才舒出一口氣,,額上不知何時滲出了一層薄汗,說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緊張,。
他方才一直在極力掩飾著自己的身體狀況,。前兩天的風(fēng)波導(dǎo)致身上大小傷遍布,肩上的傷口泡了水,,有些感染,,大夫囑咐靜養(yǎng),他卻連夜整頓人馬,,換裝重塑,,勞頓一宿,今日一早又啟程趕路,,已經(jīng)透支了大半的精力,。
他嘴唇發(fā)白,手指有些無力,,一顆一顆系上一副扣子,,掩起渾身遍布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