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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愛麗絲抄起手，蹺著二郎腿坐在折疊椅上,，堵住了甜品店的大門口。椅子下面墊了好幾塊磚,。

　　“你不準出去,。”

　　他的語氣平淡而又決絕,，日常那些癲狂的神色消失殆盡,，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

　　在菲爾德的印象里,，老愛麗絲神志如此清明的時候屈指可數(shù),?？帐幨幍牡昀锩嫱蝗粔阂制饋怼?p>　　“今天不行,，這個周末都不行,。”

　　“但是克萊恩答應(yīng)我說,，今天要帶我去看煙花……”小男孩小聲地解釋道,。

　　“哈，那個老騙子,?！?p>　　老愛麗絲發(fā)出一聲促狹的短笑，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他瞇著眼睛仔細打量著自家的小男孩,。

　　“你是個聰明孩子,，和那個混蛋廝混了十六年，心里應(yīng)該知道那個老騙子說的絕對不只是帶你去看煙花那么簡單,?！?p>　　“……”

　　“很多事情那個老騙子答應(yīng)過我，至少要等孩子們在人類意義上成年,，但你現(xiàn)在只有十六歲,，太早了。

　　“你應(yīng)該待在這里,，你們都應(yīng)該待在莊園里,，那里是安全的?！?p>　　“其實你根本就不想放我出去,。”菲爾德鼓起勇氣,，直直地看著老愛麗絲,，“你根本不想放我們?nèi)魏我粋€人出去?！?p>　　那些記憶洶涌而來,。被關(guān)在源質(zhì)中千萬年的伊斯和西塞，在兩條相鄰?fù)緩巾旤c高度聚合的非凡特性,，成為神明枷鎖與鐐銬的子嗣,，菲爾德未見識過現(xiàn)實世界的童年……

　　“你想把所有東西都圈在自己身邊，你什么都不愿意放手,?！?p>　　可等你想攤開手看看時，你想抓住的那些都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是的,！我就是巴不得把你們?nèi)孔セ貋黻P(guān)在源質(zhì)里！”

　　老愛麗絲突然拔高了音調(diào),，隨即又平靜下來,。

　　“我就跟你說白了,，外面那些家伙，死絕了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有絕對的信心帶你們走。

　　“我只希望你們能在這個世界多活一會兒,。”

　　想到了以前自己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老愛麗絲的笑容多了許多厭惡與嘲諷,。

　　“要不是你們，誰想和那個惡心的老騙子成天待在一起,。”

　　……不是,，我看你平時還挺習(xí)慣的啊……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菲爾德有點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衣服,，抬頭看著堵門口的老愛麗絲，“但是,，我還是想出去,。”

　　“我想去看煙花,，我想去幫一把克萊恩,，我相信他現(xiàn)在在做的事情?！?p>　　“你只有十六歲,。”

　　“我已經(jīng)十六了,?！?p>　　“那些屁事那老騙子自己可以搞定?！?p>　　“他既然問我了,，肯定是覺得如果有我的幫助事情會進展得更順利?！?p>　　老愛麗絲不說話了,。他依然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菲爾德,，看得小男孩心里直發(fā)怵,，但對面的孩子卻依然沒有離開。

　　安靜的店里只剩下菲爾德的呼吸聲。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p>　　沉默良久，老愛麗絲終于閉上了眼,。

　　“一個兩個的，怎么都一直想出去,?？傆幸惶?，我要和詭秘那個混蛋老騙子好好算算賬，他騙瘸了多少個孩子……”

　　他嘟囔著跳起來,，把椅子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去柜子挖出幾件衣服用力扔在菲爾德的身上，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

　　“換了,。”

　　剛換好衣服的菲爾德還有些恍惚,，就被強行拽到了凳子上,。

　　老愛麗絲隨手敲了敲玻璃，面前的透明玻璃就變成了一面鏡子,。

　　菲爾德愣愣地看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自己,。從小到大，他的衣柜里除了校服,，就只有那些花哨明艷的衣服,。他第一次穿上這么……正常的衣服。

　　短筒的黑色馬丁靴,，收腿的黑色工裝褲,，透氣的黑色棉T恤外罩了一件黑色的連帽夾克，外套的領(lǐng)子豎起來可以遮掉他半張臉,，只露出他一雙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這是一套普普通通、方便活動的造型,。

　　老愛麗絲一個一個地把那些五彩斑斕的頭飾從小男孩的頭上取下來,，張開手指解下小男孩一條又一條小辮子,。

　　“如何辨認一個人？”老愛麗絲一邊梳著頭發(fā),，一邊自顧自地說,，“或者說，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快速找到一個人,？”

　　“人們在認識與記憶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在腦海里儲存的不是一個完整的映像,，而是由一連串各種各樣的特征組成的一個認知,。越是特別越是深刻的特征元素就會讓人記得越牢固，越容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并認出那個特定的人,。

　　“但同時,，特征元素越令人印象深刻，人們在這個單一的特征元素上就會付出更多的記憶力與集中力,。當(dāng)這特定的特征元素消失之后,，其他大量平淡的特征已經(jīng)因為缺少關(guān)注而無法喚起人們的記憶和認知了。

　　“你擁有的特征越鮮明,，你失去特征時消失得越徹底,。

　　“人類總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兩個眼睛兩條腿,，這些就是非常普通的特征元素。但如果人群里突然有一個人擁有四條腿,，就會是一個非常特別深刻的特征元素,，人們總能在各種場合認出這個四條腿的人。他們不一定知道這個人叫什么,，但一定記得他有四條腿,。但如果把這個四條腿的人放到一個所有人都是四條腿的鎮(zhèn)子里，‘四條腿’又變成了一個非常普通,、沒有辨識度的特征元素了,，曾經(jīng)奪人眼球的亮點一下子消失了，于是這個人也在大家的認知里消失了,。

　　“所以,，外面的人依靠什么去辨認你呢？是什么組成了‘菲爾德?莫雷蒂’這個映像,？又是什么讓外面的家伙確定我們就是莫雷蒂家的人,？”

　　可能是絢爛的色彩、浮夸的裝扮,、花哨的頭飾,、亂七八糟的發(fā)型,。我們就像是行走的煙花一樣，在人群中十分惹眼,。自己五官普通相貌平平,，最多這雙沒有瞳孔的黑眼睛會被一些細心的人留意到。但也就會稍微好奇一下,，不會有人去記住它們,。

　　老愛麗絲將小男孩半長的黑發(fā)全部梳起，在腦后扎起小馬尾,。頭上所有裝飾都被取下,，在桌子上擺成一排。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幾個又夾在菲爾德的后腦上,。

　　“還是留幾個?！彼磸?fù)尋找一些不起眼的位置夾上發(fā)夾,，“你還沒成年，留幾個保護一下你總比沒有好,?！?p>　　“詭秘那個老騙子應(yīng)該給你說過，這些發(fā)飾能平衡你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感’,，它們都來自我這兩個途徑的非凡特性,，會給你提供虛假的命運、虛假的關(guān)聯(lián),、虛假的靈體之線……至少不會讓別人隨便一占卜就發(fā)現(xiàn)你其實是個假人,，是一個不存在的幻覺——那老騙子要是忘了，葉奈法還有其他小孩也應(yīng)該給你說過這件事,。

　　“還有手套,，脫下來?！?p>　　“……這個也要嗎,？”菲爾德有點猶豫，這雙平時戴的黑手套好像也是什么不得了的東西,，“都秋天了,，會不會冷啊,？”

　　“冷也憋著,，給我?！崩蠍埯惤z眼疾手快地卸下了小男孩黑色的手套,，像扔有害垃圾一樣嫌惡地把它們往遠處的桌上一丟,，“貝克蘭德多的是天使和半神，那些有點見識的家伙會聯(lián)想到愚者教會,。要是正好碰到那些懂行的老東西,，一眼就把你和詭秘那個老騙子聯(lián)系起來了?！?p>　　“還有,，避免讓人直視你的眼睛，說不定遇到哪個懂哥就明白你這不是普通的黑眼睛了,?！?p>　　最后老愛麗絲給小男孩扣上黑色的寬檐帽，穩(wěn)穩(wěn)地蓋住所有的發(fā)飾,。

　　菲爾德搓了搓手,，探頭細細端詳鏡子里這個全新的造型。

　　沒有了彩虹色的長襪,，沒有了叮鈴當(dāng)啷的掛飾,，沒有了奇奇怪怪的發(fā)飾。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扔進了池子里,，嘩啦啦褪去了身上所有的顏色,，那些曾經(jīng)被用來辨認“菲爾德?莫雷蒂”的特征全部都被抹去了，普普通通毫無亮點,，仿佛轉(zhuǎn)身鉆入人群之中,，就能從人們的認知之中消失，再也找不到他,。

　　老愛麗絲得意地勾起嘴角,，他對自己的杰作很滿意。

　　“現(xiàn)在,，你可以是茫茫人海中的任何人,，唯獨不會是‘菲爾德?莫雷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