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寺一共十一個和尚，此刻身邊只有一個和尚跟著智能主持。智能主持雙目微閉,，智辯和尚卻是焦慮不安,，一會兒踮腳望對面的知味學(xué)堂,，一會兒咕嚕著念叨著。
“智辯師弟,，修佛在靜,，靜能生慧,?；炭煮@擾，修不出真佛,?！敝悄苤鞒置嫔领o，宛如入定,。
“謝主持師兄教誨,。”智辯和尚心中一凜,，趕緊收斂心神,，眼觀鼻，鼻觀心,。
兩個和尚不問寺外事,，只把佛來禪。
“主持師兄,，那些話太難聽了?！敝寝q和尚倒底年輕,，佛性不穩(wěn)，耳朵里灌滿了冷嘲熱諷,，怎么也無法靜下心,。
智能主持耳朵里塞進(jìn)的沒心沒肺的話不比智辯和尚少，智辯和尚這么暴躁地抱怨,，他的佛心也是輕許一顫,。只是和尚們玩弄手段早已是家常便飯，區(qū)區(qū)非議根本動不了自家佛心,。
“不急不躁,，是為正修?！敝悄苤鞒制届o臉上掩飾一股陰鷙,。
智辯和尚無語。他有點(diǎn)奇怪地看著智能主持,，越看越發(fā)覺得智能主持像極了師傅,，只是沒有師傅那兩條好看的眉毛。但又完全不像,，無論氣質(zhì)還是氣度都完全不同,。
智能主持師兄是在刻意模仿師傅。智辯和尚被自己這個突然的發(fā)現(xiàn)雷倒了。
發(fā)現(xiàn)智辯和尚走神,，智能主持臉色一沉,，冷聲道：“方丈師傅開壇講經(jīng)，說到我佛田畝無量天尊時,，你可記得,？”
“我佛田畝，不足六個月便開始參佛修行,，三歲始坐雪峰問佛,，九歲絕塵入佛，十六歲修成正果,，是為田畝佛,。其修行過程，共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劫難,，皆渡劫成功,。”智辯和尚如數(shù)家珍,，背誦一遍,。
“那師弟可知我佛田畝是如何修行？”
“閉五官,，斂內(nèi)意,，靜無塵，超物外,?！敝寝q和尚莊嚴(yán)肅穆。
“這就是了,，若是心浮氣躁,，佛心不穩(wěn)，又如何能修煉成佛,?！敝悄苤鞒趾皖亹偵Z重心長,。
一夜沒睡,，劉老太爺精神很萎靡，軟塌塌地斜躺在床榻上,，眼睛似睜非睜,。
今天來誦經(jīng)的不是智孝大師，而是智機(jī)和尚,。智機(jī)和尚的《往生咒》確實差了那么一點(diǎn)火候,。
“智孝大師為何不來,？”劉老太爺這句話問的有些直接，也沒有禮貌,。
智機(jī)和尚微微一笑：“師兄今日身體有點(diǎn)小恙,，特地囑咐小僧今日多念兩遍?！?p> “嗯…呃…”劉老太爺應(yīng)該是夜里受了點(diǎn)風(fēng)寒,，喉嚨里老是有濃痰。他呃了好一陣,，終于擠出一口濃痰,，丫鬟用痰盂接了，劉老太爺終于整個人都清爽了一截,。
“昨夜劉府堅守正道,，老施主高風(fēng)亮節(jié)，大義凜然,，正是御史風(fēng)范,。小僧實在景仰！”
馬屁這東西聞起來真香,，所以劉老太爺很享用地斜斜拉開一條眼逢：“智機(jī)大師謬贊了,。我劉府世代深受皇恩，即便粉身碎骨,，家破人亡,，也必須為朝廷分憂，為黎民百姓伸張正義,。”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錚錚鐵骨,，大有御史之風(fēng)。
“果然是國之棟梁,！便是小僧,，塵外之人，也心生仰慕,?！敝菣C(jī)和尚大為感慨。
幽暗的屋內(nèi)檀香裊裊,，檀香終年不熄,，屋子又不太通風(fēng)，所以顯得烏煙瘴氣,?；蛟S是厭惡至極,，檀香覓了一條縫隙，自那扇小窗鉆了出去,。
智機(jī)和尚心中卻是冷笑,，此刻他看劉老太爺就像看一條蜷縮的蛇妖似的，而他的那幾句話正好打在劉老太爺?shù)钠叽缟稀?p> “真是一個沽名釣譽(yù)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敝菣C(jī)和尚不屑搖頭，心里這么想,，頭卻并沒有搖晃,，而是溫和微笑地看著床榻上的那條老蛇。
“智機(jī)大師,，你說那個世界真有天堂,？”劉老太爺轉(zhuǎn)換了話題，他最感興趣最想了解最急于得到答案的問題,。
“佛祖的世界,，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不知老施主想問哪個世界？”智機(jī)和尚春風(fēng)滿面,，兩頰若兩片菩提葉,。
“哦，何為三千小世界,？”劉老太爺問了一個最小的世界,。
“一花一世界?！敝菣C(jī)和尚打起了機(jī)鋒,。
劉老太爺不知有沒有參悟明白，沉默了一會,，終于點(diǎn)點(diǎn)頭,，喉嚨里的濃痰又是一陣咕隆。
“何為三千中世界,？”
“日月梵世天,。”智機(jī)和尚不解釋,，聽任劉老太爺參悟,。
檀香掩蓋不住劉老太爺身上散發(fā)的老人氣，兩種氣息混雜在一起,，很有窒息感,。智機(jī)和尚佛修不錯,，還能微笑地扛住。
這次劉老太爺思索了好久,，智機(jī)和尚不打攪,，靜靜地等待。
劉老太爺眉頭輕皺,，緩緩搖頭,，想來并未參透。
“那么,，何為三千大世界,？”
“菩提無樹，明鏡非臺,。浩瀚宇宙,，皆為佛國?！敝菣C(jī)和尚前兩句為偈語,，后兩句頗為自豪。
“嗯,，如此佛國,，誰為主宰？”
“我佛田畝,，大法無邊,！”智機(jī)和尚合十誦詠，面色神情無比崇敬,。
劉老太爺忽然沉默,，手指輕抬，似乎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智機(jī)和尚一怔,，看看床榻上疲倦的劉老太爺，想說什么卻沒有開口,。行了一禮，退出幽暗屋子,。
屋外陽光明媚,，智機(jī)和尚望著天空的春日，手指在竹杖上輕輕敲擊數(shù)下,，很自然地微微一笑,。
孔老財還在喝酒，平日里他是滴酒不沾,，但今天不知為何,，他居然抱著酒壺不放,。
連掌柜很擔(dān)心，這樣喝酒有違常態(tài),。但他實在勸不動,，孔老財?shù)臋?quán)威不容挑戰(zhàn)。于是當(dāng)孔老財喝完第三壺酒后,，連掌柜主動送上第四壺,。
孔老財被連掌柜氣笑了，曖昧的神情中含著一絲戲謔,。這眼神很讓連掌柜驚駭,，在他的印象里，孔老財永遠(yuǎn)扮演著莊嚴(yán)穩(wěn)重的角色,。這么個眼神還是孔老財么,？
“怎么，不嫌我喝酒呢,？”
“東家不是不能喝酒,，但也不是這么個喝法，一個人喝悶酒容易喝壞身子骨,?！?p> “可惜沒人能陪我喝酒?！笨桌县敽鋈粚⒛菨M滿的酒壺推開,，“還是留著吧，說不定下次能夠好好喝一場,?！?p> 見孔老財終于放棄喝酒，連掌柜很是開心,，將那酒壺提起,，喜笑顏開道：“那我先替東家保存好，哪天東家高興了,，約了人,，要喝多少只管吩咐?！?p> “這可是你說的,。”孔老財哈哈大笑,。連掌柜突然發(fā)覺自己說漏了嘴,，一個勁想扇自己嘴巴。
“東家這是要去哪,？”
“睡覺,?！笨桌县斨涣艚o連掌柜一個迷茫的背影。
“平日里東家也不這么早睡覺呀,?！?p>
“走吧?！敝悄苤鞒质治罩裾?，竹杖是佛門法器，可通消息,。
十一個和尚本有十一根竹杖,，坎兒島二愣子合小女孩之力擊斃智誠和尚，毀了一根,。云袖寺和尚追到坎兒島時為破陣幕又毀了三根,，余下七根，智仁和尚與智愚和尚各持一根捉拿蛇妖,，另四根在寺外,，最后一根握在智能主持手中。
“來消息了,？”智辯和尚沒有竹杖,，就隨口一問。
“劉府劉老太爺與鐵老大水火不容勢不兩立,，孔老財在攀仙樓喝悶酒此刻回去睡覺了,，白老夫子么，駕船去湖心釣魚了,。至于鐵老大,，已和蒼龍嶺的強(qiáng)盜反目成仇?！?p> 智能主持邊走邊將消息簡單傳遞給智辯和尚,。
“這么說，大功可成,?！敝寝q和尚快樂地響應(yīng)。
“牛八的事總是要解決的,，我過去,，你守著云袖寺?！?p> 智能主持吩咐道?？煲鲩T時,，又回頭叮囑道：“切記,，萬事以大事為本，莫要因小失大,?！?p> “請主持師兄放心，我會守好一切,?！?p> 智能主持點(diǎn)頭，這才走出云袖寺,。
知味學(xué)堂里里外外早就人聲鼎沸,，人的口水都可以淹死智仁和尚和智愚和尚。先前夸下?？?，又是除魔衛(wèi)道，又是折損陽壽,，到頭來,，蛇妖倒是捉住兩條，可牛八還是直挺挺躺在冰涼的石板上,。這洋相可就出大了,。
最孤獨(dú)最無助的還是牛十一大，他已經(jīng)站了四天,，滴水未進(jìn),，油米未吃，像疲憊至極的牯牛,，腿肚子發(fā)顫,，若不是一口氣還在，怕是早就一屁股趴在地上,。
智能主持一到,，算是解了智仁、智愚和尚的圍,，兩個和尚面色慚愧,，合十行禮。
智能主持回禮,，說道：“蛇妖已化魔,，不是云袖寺法力不夠，卻是時間拖了太久,。唉,，我佛慈悲，若是早點(diǎn)渡厄，也不至于養(yǎng)虎為患,，讓那蛇妖坐地成大,。”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很強(qiáng)的穿透力,，這些話說給棗子坡圍觀者聽的，卻很巧妙地將責(zé)任推的一干二凈,。
“和尚都別說了,，扯那些沒用的東西干啥，就一句話,，能不能救人,？”三黑子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牛八活不了,，棗子坡的潑皮必將群皮無首,，任人宰割。
智能主持充耳不聞,，只拿眼盯著地上的牛八,，竹杖在手中微微抖動，似被某種臟物激怒,。
“我佛田畝,，大法無邊…”智能主持唱了一個肥喧，左手起,，一個烏金缽兒就此懸在頭頂,，金色佛光自缽中射出，頓時,，天井一片金光,。
“佛法無邊，回頭是岸,！”智能主持一聲暴喝,，竹杖點(diǎn)擊佛光籠罩著的牛八心口。
“不要這么狠吧,?！比谧佣家]上眼睛，可眼皮不聽話,，強(qiáng)制去看那血腥可怖一幕,。
竹杖刺下去，別說蛇妖了,，就是牛八也會被刺過透心涼,。
但竹杖到牛八心口三寸處就停住不前，似乎有一把無形的力量在抗拒。你來我往,，煞有介事,。僵持不下中，智能主持滿頭大汗,，忽地將竹杖往空中一拋，任由竹杖和那無形邪物搏斗,。他盤膝而坐,，雙手掐訣，念念有詞,。
見此情景,，智仁和尚和智愚和尚相互對視，眼光只一碰,，默契盤膝,，也是雙手掐訣，嘴巴念念有詞,。
三個和尚圍著牛八,，成犄角之勢，合力圍攻并不見形的化魔蛇妖,。
眾人驚奇,，不知所為，皆目瞪口呆,。
正在此時,，忽聽一聲嬉笑：“戲都演成這樣，漏洞百出,，就不怕丟人嗎,？”